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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騎自行車回家。瑞典人少,自行車道大多和人行道共用。我騎到一個十字路口,看到左側的馬路上有一輛汽車,當道停著,擋了我的路。為安全起見,我下了車推車前行。誰知當自行車前輪剛推到汽車前,汽車突然發動了。咣鐺一聲,我的車被撞倒在地上。我人嚇得往後一跳,幸好沒傷著。
汽車急停了。我生氣地向司機招手,叫他出來。他驚慌地看著我,坐在裏麵不動彈。這時汽車後門開了,從後座出來一個女人,慌張地問我可曾受傷。我指責他們不該把汽車停在自行車道上,不該不看清左右行人車輛就開車。在這種地方,汽車讓行人和自行車是規矩。她一連聲道歉,又問我傷了沒有。我說:“汽車沒有撞到我,我沒事,自行車可能壞了。”她幫我扶起自行車,看了看,自行車似也無恙。
這時司機出來了,一個黃頭發黃眉毛的小夥子。穿一件皺巴巴的牛仔衫。不但耳垂上吊著耳環,耳廓正中也打了兩個洞,掛著耳環。一個男子,卻熱衷女性的第三性征,我一看就不喜歡。
我指責他違章,他道歉,一聽口音就知是東歐的移民。東歐移民在瑞典,可謂聲名狼籍,偷、騙、搶、賣淫,什麽都幹。他見我沒傷著,鬆了口氣說:“我留個電話給你,萬一有事,你可以找我,好嗎?”我多了個心眼,說:“你把你汽車的車牌號也寫上。”
他到汽車裏撕了張小紙條,寫畢後笑嘻嘻給我。我一看,隻有電話號,沒有車牌號。我想叫他補寫,看著他的笑臉竟有點說不出口,好像對人的不信任不能表露得太明顯。我於是看了看他的車牌,把車號記在心裏。
正要各自上路,我一推自行車,發現前輪原來撞歪了,轉得像陀螺,就慌忙喊住他。他一看,搔了搔頭,猶豫了一下,說:“我賠你一百克朗好嗎?”好聰明,一百?店裏修理工動一下手起價就一百五。我說:“那不行!我送店裏去修,人家要多少,你付多少!”這小子忙說:“不!不!我家中有自行車,我把我的車子的前輪換給你。你給我你的電話和地址,我晚上六點鍾來。”
我給了他我的地址電話,推車回家。他的汽車呼一下開走了,開得飛快。我突然感到心裏空蕩蕩的,猛想到該把他的汽車牌號寫下來,但剛才記在心上的車號,卻突然記不真切了。我大悔,做人為什麽這麽麵子嫩?為什麽不逼他把車號寫下來?為什麽自己看了他的車號後不馬上記下來?現在好,車子走了,無影無蹤。我手上隻有一個電話號碼,連姓名都沒有,鬼知道是真是假。我給了他我的電話號。他會打電話給我嗎?這個衣衫邋遢,一隻耳朵上就有三個耳環的小子會打嗎?他恐怕早把電話號扔到車窗外,和女友摟在一起笑我傻呢!
我推著被撞壞的自行車,懊喪地回到家。晚飯後已近六點。我看了一眼電話機,雖然恨自己傻,但仍然希望這東歐小子會守信用打電話來。人也許不該這樣以壞心度人,他耳朵上鑽了三個洞掛著耳環,心說不定倒沒壞呢。我不時看表,六點了,六點一刻了,電話沒有響;六點半了,電話仍然沉默著。這小子說六點人來的,我被他騙了!我拿出他給我的他的號碼,決定打電話過去。鈴響十聲,沒人接。過了十分鍾再打過去,還是沒人接。這小子一定在看電視,知道我會找他,故意不接!
快七點了,是我徹底失望的時候了。我想明天得抽空到中東老頭開的自行車行去買隻前輪。一個舊前輪一百五十克郎吧。嘿!早知如此,下午該把這小子給的一百克郎收下。現在好,徹底虧了。
正這時,電話鈴響了。我愣了一下,一接,那頭一個聲音吞吞吐吐地向我道歉。再一問,正是是這東歐小子。
“現在幾點了?你怎麽到現在還沒來?”我雖然生氣地問他,心還是安定不少,這小子終於出現了。
他開始解釋,說得結結巴巴,我聽不懂他的意思,他好像也不懂我的話。後來,他問我:“你會說英語嗎?我的瑞典語不好。”
“好吧,你說英語吧!”我說,心裏覺得好舒服。因為我瑞典語不行,平常和別人交談,說不清時總是我道歉。今天這小子自認不如我,向我道歉,真還是第一次。
他英語其實也糟,但終於說明白了。原來他回家後發現他自行車的前輪太舊,鋼圈都鏽了,配不上我的車。他弟弟有輛車比較新,他準備把他弟弟的前輪換給我,問我可好?
我聽了,心裏不覺顫動了一下。“那你什麽時候來呢?”我問。
“我弟弟不和我住在一起,我現在正在去他家的路上,我把他的前輪換下就過來,大約還有半小時才能到,真對不起!”
我放下電話,心裏感到慚愧。盡管人心似乎越變越壞,這小夥的心還真沒變壞。
八點左右,這東歐小夥才到了我家門口。北歐長夏,太陽還把天空照得明晃晃的。
我打開門。他手上提了一個閃亮的自行車前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你的自行車呢?”這次他一開口就說英語了。
我領他到我的自行車棚,他蹲下,抓住車身,把我的車坐墊朝下倒立起來,而後從口袋裏掏出帶來的工具,熟練地拆下那撞壞了的前輪,換上新輪。他一邊校正位置,一邊問我:“你從中國來吧?”
我說:“是啊,你呢?”“我從波蘭來”他說。接著他又問我:“你覺得瑞典怎樣?” 我說:“還行,特別對我這種年紀的人,但對年輕人不好。”他有點意外,抬頭問我:“為什麽?”“這國家太平靜,太沉悶,年輕人打不開大局麵。”我說。
他停下手中的活,在想我的話。而後說:“我們來了三年了,感到這兒好,安靜,人們和氣,沒人欺侮你。不像在波蘭,當官的盡欺負人。中國也差不多吧?”
我笑了笑說:“現在好些了。你在瑞典工作嗎?”我扯開話題。
“不。我老婆讀大學,我在學瑞典語,想明年去讀大學。我們感到瑞典好,就決定留了下來。三年裏生了兩個孩子。”說到這兒,他狡猾地笑了:“你知道,生了孩子可拿不少小孩補貼呢!”
“是個好主意,你們挺聰明。”我開玩笑地說。
“但我們這兩天倒黴。”他說。
“怎麽啦?”我笑著問他,感到這小夥人很坦誠。
“我告訴你,前天,克麗斯蒂娜,我老婆,陪朋友到飯店吃飯,錢包被人偷了。昨天,不知誰,扔了塊磚,把我房子的窗子砸碎了。今天,又碰到你這事!”他說,笑嘻嘻地,好像是說別人家的趣事。
“今天這事,可不是我的錯啊!”我說。
“知道,知道,我是說我倒黴。那汽車是我朋友的,車燈撞壞了,我得賠人家,一千多克郎呢!”
車輪裝好了,他笑著和我握手,說:“對不起,我這兩天運氣壞。人總有倒楣的時候,但因此認識了你,也算個收獲吧!”話說完,一笑,大步而去,消失在夕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