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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近才看了電影《色戒》。瑞典還沒有放這電影，我看的還是在上海買的DVD片子。現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有《色戒》的碟片賣。注明未刪節的，賣五元。未注明的，賣四元。有未刪的片子在，刪節片自然就無人問津。
色戒看了，看了兩遍。第一遍，說實話，是看究竟刪了沒有，看色的鏡頭究竟大膽到哪一步。時隔二周，看了第二遍。心境就冷靜平和得多，真正在看電影了。
二遍看下來，首先覺得湯唯演得不錯，將來有前途。因為她會演戲，麻將桌上那舉眉投眼，初試雲雨情床上那惶惑驚慌，都表現得很到位。這人眼睛嘴角會說話，這是演員能否成功的重要一點。不少演員不會用眼睛表達感情，隻會大喉嚨叫喊，大幅度動作，沒有力量和深度。湯唯將來有前途，還因為她大膽，敢為人先。作為一個女性演員，她的胴體說不上美。但她作出了犧牲。在當代，女演員敢不敢脫，看來是一道坎，尤其對華裔演員。好萊塢也好，英法德日也好，大明星當脫就脫，好像沒什麽了不起。如果一定死守那脫的底線，很多片子人家就不找你拍。四人幫剛打倒時，中國的女演員冷眉就放言，隻要需要，她可以裸體上鏡。但那時沒有一個中國導演敢觸這一禁區。
二遍看下來，第二個感覺是李安不簡單，比時下大陸哪一個導演都強。強在他有藝術修養，知道如何把握火候，如何讓戲有深度，感動人。他非常認真，拍藏龍臥虎讓章子怡哭了，現在拍《色戒》湯唯也哭了。他不因女演員哭就心軟，非要演得到位不可。在他的電影裏，小處都不馬虎。比如那金飾店的老板和店員，出場不多，但你卻忘不了他們，因為形象生動。再比如電影裏的場景，衣著，一看就是老上海的風貌。不像電影《茉莉花開》，電視劇 《長恨歌》，不告訴你演的是舊上海，你看不出是舊上海。最明顯的是旗袍。現在不少電視劇，演的是舊上海的少奶奶和大家小姐，穿的卻是現在流行的開叉到大腿根的旗袍。這是那時的少奶奶和大家閨秀嗎？這是舞女和舊上海四馬路的野雞。
然而色戒看後，我卻替湯唯擔心，擔心她以後也就這樣了。因為很多演員，一戲成名後，很快就落入賣名的陷阱。忙於上舞台，上宴會，上廣告，上封麵，沉醉在時裝，緋聞，和私人軼事的喧鬧中，而忘了深造和提高。他們出名太容易，而沉醉在這名譽中卻太急切匆忙。章子怡現在看來，真也就這樣了。她演得最好的電影，我看還是《我的父親母親》，雖然在《藏龍臥虎》中出了名，但隨後那些片子如《夜宴》，《英雄》，《十麵埋伏》等，一個個都浮淺蒼白。願湯唯不要走這條路。別把功名看得太重，她固然有才，但也有運，碰上李安這樣的導演。路正長，要下得功夫，耐得寂寞，好自為之。
至於李安，看完電影，我感到他的苦心和奮鬥。一個華裔導演，在西方電影界打天下，談何容易。李安在奮鬥，在狹縫中奮鬥。他也大膽。敢於處理那些敏感的題材，敢於去拍同性戀的片子，拍大膽暴露色情的鏡頭，因為他想成名，成大名。然而我感到他的艱難。拍華語片，成不了大名，在香港台灣拿獎，出出風頭，也就到頂了。拍西語片吧，他也許還鬥不過好萊塢的那些巨頭，不一定是才華不夠，因為當競爭到了激烈的白刃階段，種種排擠，歧視，有意無意的壓製都會被召喚出來，成為攔路虎，叫你有苦說不出。李安無疑已幾次嚐過這滋味。李安是一個很中國化的謙謙君子。我衷心願李安成功，但也為他擔心。
色戒總的來說，是部好片子。叫人看得不覺其長，倒感到收得有點倉促。我說他倉促，因為我感到，王佳芝最後放易先生，好像還沒有表現到可信的地步，還差火候。究竟是什麽使她這樣做的？是那昂貴的六克拉的鑽石？還是那酣暢的性的歡樂？易先生在整個戲裏，都是那麽陰騭和冷漠。那第一次對王佳芝的占有，完全是赤裸裸的強奸。人們想看到他對這位年輕女子的魅力，我沒有看出來。寫到這兒，我想起沈醉，這位戴笠手下的幹將，中美合作所的魔鬼。他有感人的一麵。他的老婆原是他的雇員。隻因一次他順道陪她去看望她病危的老母，老人將他看成女兒未來的夫婿，臨終將女兒托給他。他不願讓將死的老人傷心，就應允了。而且就真和這雇員結了婚。婚後一直很好。解放後被共產黨抓住，他以為必死無疑，寫了幾首七律，詩裏有：“紅顏未老憐妻寡，白骨拋荒歎我孤” “死若有靈常祐汝，生無一刻不思家”這樣富有人性的句子。我想，如果電影中能有類似這樣的情節，也許王佳芝放易先生就更可信一點。
個人感受，想到哪說到哪。估計不會有太多的人讀我這文章，因為色戒的熱潮已經開始退了。
電影還是值得看。導演和幾乎每個演員都下了功夫。色隻是一個炒作的熱點。順問周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