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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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和菲菲

(2007-07-20 14:43:22) 下一個

                                        
        我在瑞典讀博士學位時,住在大學公寓裏,兩室一廳的房子,一家三口,甚是寬敞。一位名叫安妮的瑞典姑娘與我為鄰。安妮是典型的瑞典姑娘,頭發淡黃, 皮膚如大理石一般光潔, 眼睛更是碧海青天似的湛藍。她美麗而文靜,長長的睫毛總半垂著, 祗有在走廊上與人相遇時, 才揚起來, 露出明亮的眼睛, 微微一笑。安妮和一位瑞典青年同居, 安妮叫他彼宏。“彼宏”在瑞典語中是熊的意思。然而彼宏卻不像熊, 而像一匹駿馬。高個頭, 長臉, 大眼睛。安妮和彼宏正值卿卿我我的時期, 進進出出總攜手並肩。我們門前有一條不到二十米長的走廊, 當他們走過時, 總忍不住半道停下來接吻。瑞典人在公開場合親吻是常事, 有些東方人看不慣, 說:“他們怎 麽把情欲展示在大街上?”但 當我在走廊上看到他們親吻時, 從他們明亮的眼睛上, 我相信他們的真情, 我為他們祝福。

 安妮和彼宏是一對安靜的鄰居。他們家很少有喧騰的聚會, 很少有翻江倒海般轟轟隆隆敲打不停的音樂。夏日傍晚, 他們就坐在走廊上的涼椅上, 喝著礦泉水, 沐浴著時過九點仍金黃一片的夕陽, 輕聲絮語, 使人想起巢中呢喃的雙燕。薰風吹來, 從半開的門裏, 飄來輕柔的音樂, 有時是蕭邦的《雨點》, 有時是貝多芬的《月光曲》。我黃昏散步回來, 看到這一對可人兒, 真想把他們畫下來, 題為“詩夢年華”。                                 

  安妮和彼宏還沒有生孩子, 為了增添生活的情趣, 買了一條小狗, 取名菲菲。我不諳狗道, 說不出那是什麽類型的狗。 祗見它一身黑毛, 如女郎的長發一樣披掛全身, 讓人看不出四肢, 辨不清眉目。安妮愛菲菲愛得不得了, 成天撫著, 抱著, 摟著, 親著, 認為它可愛極了。 

 養狗就要溜狗, 黃昏是他們溜狗的時間。溜狗時, 安妮生怕狗累, 狗下地才走了兩圈, 安妮就把狗抱起來。狗起初還掙紮, 後來慣了, 就懶懶地偎在安妮溫暖的胸懷裏, 半眯著眼, 舒服地舔著安妮的下巴, 享它的豔福。

 菲菲慢慢長大了。別人家的狗長得精壯結實, 有頭有腿有體形。安妮的狗卻長了一身油閃閃的黑毛和一團胖嘟嘟的身子。走起路來慢吞吞地, 背上那兩團脂肪, 甩過來蕩過去, 甚是費力。我兒子看了說:“安妮男朋友名字叫熊卻不象熊, 這狗倒活像一頭熊。” 熊一樣的狗進出安妮仍抱著, 兩隻手費力地托著狗臀, 狗的兩條前肢就搭在安妮肩上, 人也喘氣, 狗也喘氣。這時, 彼宏就在一旁嘮叨:“你為什麽不讓菲菲自己走路呢?”

  一天, 安妮去斯德哥爾摩看父母親, 彼宏一人帶狗。溜狗時, 彼宏牽著菲菲, 要它自己走。菲菲抬起長毛掩映下的眼睛, 不解地看著男主人, 不肯起步。彼宏蹲下身子, 雙手托著菲菲的頭說:“聽著! 你該知道怎麽走路, 沒有一條狗像你這樣, 懂嗎?” 菲菲沉吟半餉, 女主人不在, 祗好妥協。那天溜狗回來, 走過我家門前的走廊, 恰好有隻小黃貓當道站著。黃貓猛看到油光閃亮的熊一樣的菲菲, 吃了一大驚。它連退兩步, 弓起背, 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喉嚨裏嗚嗚地吼著。菲菲往常過這條走廊, 都是安妮抱著。今天頭一次下地, 與小黃貓狹路相逢, 竟嚇得一步一步往後退。黃貓見機“喵--”一聲尖叫, 衝過去躍過狗身, 奪路而逃。菲菲驚得腳下一滑, 趴在地上。

  從此, 菲菲一上這走廊, 就膽顫心驚, 賴在地上死活不肯自己走路, 非得要主人抱才行。 我想, 寵物和人一樣, 都不能太寵。磨煉出真金, 溺愛不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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