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老娘白了頭
(2007-05-14 12:2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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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探親,日子總過得很快。當歸期日近時,母親臉上的笑容就漸漸隱去了。她不斷地問我:“你還想吃什麽?魚?蝦?鴿子?豌豆苗?我們去買!”有時她坐在我身邊,好長時間沉默著,然後自語道:“其實現在也方便,九個小時的飛機就回來了。當年從貴州回來,要坐四十八小時的火車呢!”我抬頭看母親,母親眼睛紅紅的,含著淚。世上有什麽比兒子看到母親落淚更叫人心疼的呢?
母親老了。記得八年前她和父親一起來瑞典看我們時,我看到她頭上參差的白髮,心弦不覺為之一顫。那時母親七十歲,古稀之人,焉得不老?後來我發現,母親那時其實並不老,她興致勃勃地和我們在住房附近的花園小徑散步,笑談往事。她說她記性壞了,但她分明能背出我年輕時寫的詩,能唱鄭板橋的《道情》:“老漁翁,一釣竿......”記得有一天我和我兒子打籃球,她坐在場邊看,最後竟走進場來和我們一起打。當我看到她跳起來,真把球投進了籃圈時,心裏真是又擔心又高興。母親那天臉上煥發的容光,我至今都依然在目。
然而母親現在真的老了。她頭發幾乎全白了,腰腿也遲鈍了,無論蹲下站起,雙膝都疼。她右肩胛和我外婆當年一樣,慢慢駝起來,八年前尚豐潤的雙頰明顯地消瘦了。她的記憶力也日見減退,同樣的問題,一天要問好多次。老年人退行性的變化明顯地落在我這個既是兒子又是醫生的眼中。我試著安慰自己:人總是要老的,“公道世間唯白髮”,誰也避免不了。莫說望八之年的母親,就是我自己,這幾年來何嚐不日益顯出老態來。失眠,忘事,多少事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是看到母親的衰老,我總有一種特殊的酸楚,刻在心上,滲進骨髓裏,沉甸甸地墜得人難受。
我終於要離家了,汽車就停在弄堂口。我提著行李下樓, 默默地。父母送我,也默默地。母親微駝著背,一手扶住樓梯把手,一手扶著父親,走得很慢。到了門口,他們怔怔地站著,看我把行李塞進車廂。司機發動了馬達。我先和父親握手,父親默默地點頭。當我和母親握別時,看到她已一臉的眼淚。我一陣心酸,忍不住把母親一把擁在懷裏,說:“媽,你多保重,我還會回來的。”
汽車開動了。我扭頭透過車窗,看到母親的白髮在風中抖簌。我終於流淚了。年邁的母親,我舍不得你啊!
有時我對我的女兒也是這樣的,人類就是這樣一代,一代。。。這種情和愛不管在天邊,還是在眼前都是無法改變的。
看了你這幾句話,我眼圈也濕了。願您母親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