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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淡淡地走來,沒有風塵,也不伴精彩,足跡之中,隻能找出幾行小詩,和一段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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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長大——丁紅軍記事(1)

(2008-06-24 23:00:35) 下一個

引子

每到星期六,丁紅軍半夜起來小解,人總是迷迷糊糊的,眼睛裏是燈泡旁閃爍的一個個金色小光圈,耳朵裏必定是劈裏啪啦的麻將聲。他總是跌跌撞撞地走去廁所,回來時再迷迷瞪瞪地跟父親丁振和幾個鄰居叔伯們打個招呼,然後倒頭又睡著了。那時,每周六個工作日,父輩們總是在星期六晚上放鬆地打打麻將,驅散一周工作辛勞。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丁紅軍起夜時,燈泡旁還閃著那些小光圈,但星期六的麻將聲沒了,獨自坐在燈下的父親看上去又黑又瘦,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從不吸煙的他,也拿一個盤子當煙缸,盤子裏每天堆滿了煙頭,煙霧繚繞讓燈光顯的暗淡。父親坐在燈下不停地抽煙、讀文件、寫材料。

丁紅軍知道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每天的高音喇叭播送著毛主席語錄和大批判稿,今天一個走資派,明天一個黑五類,不停地在揪出一個個壞分子。他雖然在學校經常跟著開會,跟著喊口號,也跟著批判那些被揪出來的壞老師和壞校長,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平時不苟言笑,隻知道認真工作的父親也會被牽連進去。


文革開始的那年,丁紅軍
6歲,生活在一個和睦溫馨的家庭。丁紅軍長的頗像母親,一副喜相,嘴巴甜,又是老小,自然是全家寵愛的對象。父親丁振是位轉業軍人,他個子不高,戰爭給他的腿留下了殘疾,走路有點跛,一雙眼睛不大,但卻透出一股英氣,在醫學院的圖書館當館長;母親何茜小父親近二十歲,勤勞、漂亮,充滿傳統意識,也有些新潮,當年是一個崇拜革命者的城市新青年,這份崇拜轉化成姻緣,便組成了一個家庭,並造就了三個孩子。老大是上初中的姐姐丁紅紅,姐姐學習最好,曾讓全家自豪的一件事是在報考初中時,不按常規的一類、二類和三類學校各報一個,而是在媽媽的要求報了全市最好的三個一類學校,結果是被高分錄取。她在家中是個乖乖女,且能幫助父母做些家務,自是父母依靠的對象並受到關愛;老二是大他5歲的哥哥丁紅陽,像父親一樣有個性且有些固執,講話做事常常與與眾不同,對父母雖然順從,但也別扭不斷,他便是家中唯一不受重視的孩子,反而家務更多地落在他的頭上。正應了那句老話:“老大疼,老小嬌,中間是個受氣包。”

後來從鄰居們的議論和同學們的側目中,丁紅軍知道,父親也被打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圖書館館長做不成了,白天上班,或在造反派的監督下勞動,掃地、清廁所,或在圖書館會議上作檢查,挨批判。晚上便在家裏沒完沒了地寫檢查。

本來生活中嚴肅、話也偏少的父親,變得更加少言寡語,家裏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壓抑,伴隨著異乎尋常的平靜。就這平靜的日子沒能持續多久,後來,丁紅軍白天晚上都見不到父親了,他去問母親,母親流著眼淚告訴他,父親被關進了牛棚,接受改造去了。丁紅軍很納悶,在這個大院中除了偶然能見到拉車送貨的驢和馬,從未見過牛,為什麽會有牛棚啊?牛棚是什麽樣的?但看著母親傷心的樣子,也不敢多問。

文革的十年是一個動蕩的年代,也是充滿變數的年代,丁紅軍一家的命運也在文革浪濤中跌宕起伏。

無人照看

66
年下半年起,毛澤東為了進行文化大革命的社會動員,推動了全國性的大串連,大中學的紅衛兵組織或個人,在全國範圍內互相串聯、交流和宣傳造反的經驗和消息,尤其是在毛澤東第二次接見紅衛兵,正式肯定大串聯後。他們乘車免費,各地設有接待站,提供免費食宿。

年底,姐姐、媽媽都要出去串聯,父親在牛棚,隻留下丁紅軍兄弟兩人。媽媽在走之前,用鍋煮了滿滿一鍋骨頭湯,並托付表哥張國慶照顧他哥倆的生活。

表哥張國慶是醫學院的在校學生,鼻梁上架了一付高度近視鏡,說話、辦事一板一眼,讀書向來用功,成績總是名列前茅,除了周末和節假日吃頓姑姑做的飯外,一天三頓在學校食堂中就餐,日常生活知識貧乏的可憐。

媽媽、姐姐走後,丁紅軍兄弟一起每天去食堂打飯,表哥囑咐他們要節約地吃那鍋骨頭湯,要吃足兩個星期,每天每人隻能吃一勺。雖然兄弟倆聽話,但那一大勺自然是先往肉多的地方招呼,並且在對方看不見的時候,再用小勺剜一塊肉。兄弟倆也不知到動過嘴的骨頭湯應當再煮開,即便是冬天,幾天後,上麵開始長毛,表哥說不能吃了,會吃壞肚子。兄弟二人這份心疼,又舍不得丟,就放到床底下了事。

丁紅紅從北京串聯回來,進門時被屋內的景象驚呆了,大冬天裏,由於點火的劈柴沒有了,房間裏的爐子竟沒有生爐火,冷颼颼地,兩個房間,僅有床上的一盞燈還亮,床上擺著小桌,小桌上架著椅子,椅子疊著小凳,那是丁紅軍兄弟倆換燈泡留下的傑作,床底下還有那半鍋發了黴的骨頭湯。見到家裏的狀況,再看看兩個可憐的弟弟,丁紅紅隻好放棄原本去韶山,瞻仰毛澤東故居的計劃,在家照顧弟弟們了。

當時,北方城市的糧食配給是以麵食為主,再加上一部分的粗糧和大米。吃食堂要比自己在家做飯貴一點,姐弟三人就開始自己做飯。但大家都不太會發麵,炒菜的本領也不高,好在丁紅紅會擀麵皮,會蒸窩窩頭,兄弟倆也都會包餛飩,於是就把餛飩餡搞的鹹鹹的,又當湯,又當菜,無需煮粥和熬稀飯,餛飩就窩頭,一吃就是兩個星期。

姐弟三人邊包餛飩,丁紅紅邊給弟弟們講串聯的故事,雖然姐姐隻是初中生,但她出去串聯了幾個城市後,算在外麵見到了世麵。她繪聲繪色地講述火車上如何的擁擠,座位坐滿了,人們就睡在行李架上,或者睡在椅子底下,走路稍不留神,就會踩到別人,也有人睡著睡著,從行李架上掉下來的。在北京火車站上,長長地排了數隊,領取免費的饅頭和一碗幾乎沒有肉的餛飩湯。她聽說,有一火車站的員工,曾用一根筷子抹肉,一碗肉餡,竟然不停地包了一夜的餛飩。丁紅軍在想:“這不跟我們現在差不多嗎?隻是我們吃玉米麵的窩頭,他們卻有饅頭吃,還是饅頭好吃。”隨後又想:“畢竟我們家的餛飩肉餡比較多。”

最激動的故事,莫過於當姐姐講述見到毛主席的情景了,天安門廣場上人山人海,大家靜靜地等待了一夜加一上午,當主席等國家領導人出現時,全場歡聲雷動,個個臉上都掛著激動的淚花。

兄弟倆人漸漸聽入了迷,就聯想起新聞簡報中毛主席接見紅衛兵時的場景和解說,毛主席身穿綠色軍裝,紅光滿麵,神采奕奕,健步登上天安門城樓,檢閱紅衛兵。天安門城樓下的紅衛兵,手舉著《毛主席語錄》,滿麵熱淚,歡呼雀躍著,不停地高喊:“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他們心中在想,如果我們到了串聯的年齡,也可以免費坐火車,去北京、去上海、去韶山,走遍祖國大好山河,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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