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譽跟隨李公公進得大殿,她施禮請安後,偷眼見蚩戊金臉色凝重,不苟言笑,苻王後坐在他身邊,則喜笑顏開,她指著一旁的一疊衣服,道:“譽兒,這是母後特意為你挑選的上好錦緞與絲綢,請戎勒最好的裁縫為你縫製的衣裳,看看喜歡不?”
丹譽自小到大,不知母愛為何物,她想著,這些上好的衣服,自己怕是用不上了,枉費母後的一片心意,不免心酸。
丹譽施禮謝恩:“兒臣謝母後慈恩浩蕩,隻要是母後喜歡的,譽兒都喜歡。”
苻王後喜滋滋道:“譽兒歡喜,吾心甚慰。“
蚩戊金冷眼旁觀,心有不悅,他含沙射影道:“王後愛女心切,親生娘親也不過如此。隻可惜命運弄人,王後二十年前失女,如今遺憾之心總算得以些許補償。”
苻王後隻顧得高興了,沒聽出他的畫外音,道:“大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失之東隅,得之桑榆,得失相生,雷霆雨露皆為天恩。”
蚩戊金冷笑了一聲,他衝著李公公抬了抬下巴示意,李公公端來一個托盤,其上置有兩隻盛滿了酒的杯子。
“王後,星象官達誦昨觀星象,發現太白晝現,閃爍動搖,恐我戎勒有刀兵之事、星隕之災。寡人遂請大司巫扶乩,請得乩書,書文:‘金煞不除,黃泉相見’”,蚩戊金陰沉著臉,冷冷地問:“王後,當年金煞之事,你,怎麽個解釋?”
剛才,苻王後甫一見李公公端著那兩隻酒杯,當下就知大事不妙,她故作鎮定,小心道:“當年之事,大王不是親眼所見麽?聖人雲,‘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況且,耳聽是虛、眼見為實,難道大王寧願信鬼神,也信不過自己的眼睛?”
蚩戊金道:“鬼神之事,並非空穴來風,畢竟關乎生死,寡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苻王後豁出去,諫道:“聖人還說,‘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大王身為天子,既然奉天承命,當以民生、社稷為先,立德、立功、立言,方能經久不廢,曆萬世而不朽,生死之事,乃天道輪回,而並非僅僅局限於一生一世,肉體之存亡。”
“聖人、聖人,如今鬼神依舊,聖人安在?”蚩戊金揮了揮手,不耐煩道:“毋須多言,隻要王後能自證清白,當年之事寡人便不再追究。”
“年代久遠,恐早已陵穀變遷。船過水無痕,茫無端緒,臣妾要如何證明?”
“雁過留聲,雪泥鴻爪。滄海桑田巨變,自有因果相隨。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蚩戊金嘴角一擰,指著那兩杯酒,道:“王後,這是我戎勒國祖製的‘陰陽酒’,你先選。”
所謂的‘陰陽酒’,也叫‘二選一’奪命酒,兩杯棗子酒外觀看上去一模一樣,而其中之一摻雜了斷腸草汁及七步蛇的毒液,飲後會立刻斃命。
苻王後明白,蚩戊金這是讓她在自己與丹譽之間做生死取舍:母女二人,今番隻能活一個。
苻王後心知難逃一劫,反倒鎮靜了下來,她淡然道:“大王,生死由命,既然天命不可違,臣妾安然受命,無怨無悔。隻是,既然大王讓臣妾先選,那,無論結果怎樣,大王不得反悔。”
蚩戊金道:“王後放心,你若問心無愧,上天自然明辨是非,慧眼如炬,會替你佐證清白的。”
苻王後伏身施禮:“臣妾叩謝王恩,祝大王福壽萬年”,她起身,雙手將那兩隻杯子端起,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她嘴唇翕動無聲,似乎是在默念,又似乎是在下決心,少頃,她突然將兩杯裏酒同時一飲而盡。
蚩戊金大驚,起身想阻止,可惜已來不及,他隨即又一屁股又坐下,冷冷道:“王後放心,好走不送。”
苻王後嘴角滲出血,丹譽這才明白過來,頓時方寸大亂,她驚慌失措,趕緊過去,扶著身子癱軟的母親,不停地呼喚她:“母後,您怎麽了?醒醒,快醒醒啊。”
苻王後努力睜開眼,嘴角帶著笑意,她望著丹譽,囑咐道:“譽兒,好好活著,母後會,保佑、你的”,說完,她頭一歪,身子癱軟在丹譽懷裏,撒手人寰。
丹譽抱著苻王後漸漸冷卻的身子,感到無助又無奈,她悲憤交織,淚如雨飛,哭訴道:“母後,您怎忍心撇下譽兒,一人獨行啊?世道不公,女兒無能,救不了您,願此身追隨母後,與您黃泉相見,我們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蚩戊金見苻王後毫不畏懼,坦然赴死,他明白,眼前這女子,便是苻王後與自己的親生女兒。骨肉相見,他心硬如鐵,沒有絲毫觸動,有的隻是被枕邊人欺瞞的懊惱與悔恨。
丹譽眼含淚水,質問道:“大王,母後賢德溫良,母儀天下,況她並無過失,您為何不能容她?!”
蚩戊金冷笑一聲,斥道:“賢德溫良?哼!這賤人瞞天過海,騙了朕二十年,你管這叫賢德溫良?!”
丹譽辯道:“大王,母後這麽做,必有隱情。”
“隱情?哈哈哈,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蚩戊金抓起龍案上的一隻硯台,照著李公公的胸口猛地擲去,李公公還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倒地不起,一命嗚呼。蚩戊金餘怒未消,氣咻咻道:“此閹人當初必為幫凶,還留他作甚?!可惜髒了朕上好的端硯。”
丹譽見他嗜血成性,母後之死更讓她心灰意冷,她冷笑了一聲,心說:走吧,如此肮髒的世界,此生此世再無留戀。
丹譽暗暗運動體內僅存的一點真氣,並將這攜帶著蛇毒的真氣全部運至自己的心口處,那蛇毒仿佛是那條雞冠蛇從冬眠中醒來,在不停地躁動,壓迫著她的心髒在膨脹,像隻被不斷被吹大的氣球,“嘭”的一下,她的心髒終不堪擠壓,爆裂開來。
丹譽的臉憋得青紫,嘴角汩汩流著血,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跟蚩戊金說:“欠你的,還給你,離我們,遠、點兒。”
蚩戊金見丹譽竟自斷經脈而亡,不禁大驚失色,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砸中,痛得他不能喘息,他想呼喊,卻感到喉嚨也被塞住了。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出竅,像一縷青煙,正飄然而去,他想把自己魂靈抓回來,卻感到自己的身子竟飄然而起,追隨那魂靈飛入了一個黑黢黢、無邊無際的隧洞。
丹譽傳入蚩戊金體內的雞冠蛇毒,與丹譽體內的蛇毒本是同源一體的,它們互相感應,同生共死,丹譽死後,她體內的蛇毒激活了蚩戊金體內的蛇毒,因此,蚩戊金也毒發身亡,隨之而去。
不過,唯一讓我欣慰的是,她不是為了情郎而死的。男人不愛她,那麽死不值。
那個欠揍的親戚兒子,實際上是我表哥,當年追求我表嫂,人家不樂意,他就讓他哥們兒冒充他單位領導找我表嫂談話,主要是誇我表哥怎樣怎樣好唄。我這表哥跟以前老鄰居借錢借了個遍,鄉下窮親戚的錢他也借。後來他媽跟屁股後麵還錢,他還跟人家債主說:錢還你了,我對得起你了。他才50多就去世了,作了一輩子,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不過實話說,我這表哥一表人才,唉,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王後的幾段話程程寫得很棒!讚古文功力!
程程下麵說的兩個討債鬼孩子的故事令人目瞪口呆啊。真是前世冤孽之緣。
父母跟兒女是雙向緣分,實話說,不願養就別生,生了不好好養,還不如送給有愛心的人來養。
這丹譽的話頗有剔骨還父的味道,想起上次看到的“父母無恩”論了,我覺得就單純出生來說,父親是沒什麽額外的恩的,如果隻是播種的話:)母親好歹還十月懷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