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夏禾在新公司上班已經一年了。他原本就是個聰明的人,學術底子厚實,人又肯鑽研,再加上時來運轉,他負責的三個科研項目在短短的時間內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進展,其中一項研究在抑製惡性腫瘤的生長方麵有了重大突破,從治病機理來講,它既新穎、具有獨到之處又沒有完全偏離當前最前沿的研究方向,更何況其治療效果也確實令人振奮,因此,他的上司特地在分公司的新聞簡報中罕見地點了兩個人的名,頭一個就是他夏禾,公司也把給該項目的後續撥款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了,隻待公司董事會批準,70萬美元的科研經費就可以歸他的課題組使用了。根據目前的結果來看,該藥對抑製大、小鼠的腫瘤生長有特效,若是這個藥品最終能通過臨床檢驗而上市,那可是無量的前景啊,盡管一個新藥從開始研製到上市至少也得耗上個幾年,而且,目前論成敗還早了點,即便如此,夏禾能取得如此耀眼的成績已經足夠讓同事、同行們眼紅的了。
夏禾的這項研究說起來也挺有趣的。所謂癌症的形成,總的來說都來源於人體的自身細胞,由這些細胞不受機體控製而異常增生所形成的一些新生物,其所產生的新生組織不具有正常組織的功能,它最主要的活動就是不停地消耗機體的資源,擠占空間並越來越快速地分裂、增殖。然而,由於機體內可供利用的資源和空間都是有限的,惡性腫瘤這種不加節製生長的最終結果就是將整個機體拖累至死。由於癌細胞生長較正常細胞要快得多,因而相應地,其所需要的能量比正常細胞也要多得多,屬於“多吃多占”一類。基於這種考量,夏禾在設置研究方向時,便將立足點放在了“餓”死癌細胞上,簡而言之,是要給癌腫“斷糧”,從而使之不能快速生長直至滅亡。而當前流行的一些有效手段,包括化療和放療在內,在殺死癌細胞的同時,也殺死了許多正常細胞,往往到最後,一些體弱的癌症患者不是死於癌症,而是死於由於營養不良而引起的多器官衰竭。
從理論上講,他沒有錯,但該方案具體操作實施起來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比如,如何識別癌細胞和正常細胞呢?如果“餓”死的都是正常細胞豈不更糟糕?
這個問題讓夏禾苦思冥想了很久,在經過大量的調研以及預試驗後,他設想,由於正常細胞的細胞膜對低分子的透過性較癌細胞來說要低,若利用這個特性,不就可以把治療藥物源源不斷地輸送到癌腫內,使得其周圍供應其生長的血管被收緊,從而達到“斷其糧道”的目的了嗎?此後的一係列試驗也初步證實了他這個構想的正確性。這種治療藥物的優點在於,它不但藥效高、藥效長,而且還便宜,操作起來也很簡便,隻須靜脈注射即可,可是,由於該藥的毒、副作用以及在人體內的療效尚需長期觀察,因而後續的研究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然而,事業上的春風得意並沒有過濾或者稀釋掉他在生活上的不如意,反而讓他感到越來越不知道活著的目的是什麽了。從前,為了一份養家的工作,而不是喜愛的事業,為了拿個居留身份而委屈甚至違心地做著一些事情,許多時候他感覺是在奉迎別人、迎合老板,如今人到中年,雖然鹹魚翻了身,事業如日中天的他過上了自己主事兒的日子,可是,這些隻不過讓他有了點虛幻的成就感、滿足了他的虛榮心而已,而他,無限風光卻隻能一個人孤獨地欣賞,無人喝彩的時刻,讓他反倒懷念起從前那些有家的瑣碎日子來。
一個人獨處不一定會有孤獨感,而想念一個人的時候卻會感到孤獨,特別是想念別人懷裏的那個人時,那更會讓人孤獨到抓狂。
從柳絮兒的婚禮上提前溜回家後,夏禾就跟丟了魂魄一般。雖然隻是遠遠地望了一眼那兩個人,可那份刺激卻是活生生的,猶如眼裏飛舞的“群蚊”,揮之不去、趕之不盡。
他深深地鄙視那兩個人,可又忍不住嫉妒得難受。聽說他們剛剛在高級住宅區買了一棟帶湖景的別墅,這讓他心裏更加不舒坦、不服氣,暗地裏不知啐了多少口唾沫。他的心情宛如豐收過後的田野,荒涼得滿眼都是高矮不齊的秫秸茬兒,而糧食卻早已入了別人的倉庫。
與絮兒一起度過的那些時日,酸甜苦辣他都嚐過,如今已人去樓空:唉!月滿之時星辰卻稀疏。心裏雖然不是個滋味兒,可他也明白,水已成渠、木已成舟,與絮兒算是今生無份、來世無緣了,即便是再有機會,他的自尊心也不會允許他去吃那回頭草了。可是,心死了並不代表他就心甘了,他是個自負的人,他要創造新的成功來證明他沒有失敗,他也沒有錯,錯的是那些有眼無珠的人。
他懶懶散散地從沙發上爬起來,走到計算機桌旁,伸出右腳來,用姆趾按住了放在地上的主機,輕輕往下一壓那台麵上的開關,顯示燈立刻亮了起來,“轟轟”的聲音隨即響起,機子啟動了。
他走去廚房,泡了一碗方便麵,端來坐在計算機前,邊吃邊上網瀏覽:奇怪!都一個多禮拜了,那個死丫頭怎麽還沒露麵呢?搞什麽鬼?!
夏禾暗自嘀咕著,感覺心裏有點亂糟糟的,挺失落。憑心而論,蒹葭姑娘還是比較接近他心目中的理想妻子的,隻是,自從心裏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後,就覺著跟她交往起來不再無拘無束了,一想起自己可能被人利用便感覺渾身不自在,想慢慢疏遠她後,再把這份不尷不尬的關係不了了之算了,畢竟,他這個年齡的人了,已經輸不起、賠不起了,就算傑森是他的仔兒,算不得是個累贅,那麽,一個蔚然就夠他負擔的了,如若再加上個惦記著分自己一份財產的人,那他可是情願不受這份緣的累。
可是,他畢竟也是個血肉豐滿的男人啊,向往正常人的日子,渴望在耄耋之年身邊還能有人做個伴兒。
夏禾目光呆滯地盯著蒹葭名字旁邊的那個小小的標示圖,猶豫了一會兒,心裏總也放不下,他想了想,覺得不管與蒹葭是分手還是繼續,總得當麵說個清楚吧,就這麽晾著人家也不是個事兒,就算是分道揚鑣、各奔前程,那也別耽誤了人家姑娘的婚姻前程啊。
夏禾看了看表,覺得這個時間在國內剛剛過半夜,蒹葭那個夜貓子沒準兒在的,便撥了電話過去。
隨著一聲聲“嘀——”,“嘀——”的清脆鈴聲響起,夏禾的心也隨之一緊一收地起伏,待鈴聲響過十幾下後,那邊依然是無人接應,夏禾隻好輕點了一下鼠標,停止了呼叫。
他感到很鬱悶,心情更加糟亂,那個丫頭,她、她、她竟然真不在!幹什麽去了呢?該不會是跟她的死黨們跳舞去了吧?要不,就是跟她上司應酬去了?再有就是……相親去了?跟相好的約會去了?這,這個,我看不見、抓不著的,人家就算踩兩條船上劈腿我也是兩眼一抹黑呀。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嘀嘀”的鈴聲突然響起,夏禾一激淩,趕緊看了一眼屏幕,見是蒹葭來的,竟興奮得手有點發抖,忙不迭地趕緊點了一下鼠標。
“喂——,蒹葭啊,你在?”
“嗯,夏哥,找我有事兒——?” 她拖著長腔問,似乎很疲憊。
夏禾沒料到她會這麽問,一下子語塞,有點不知所雲:“喔,沒、沒事兒,看你在不在,想跟你打個招呼。”
“噢,謝謝,沒事那我掛了哦,正忙著呢。”
蒹葭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就掛了電話,扔下夏禾一個人癡癡地發呆,愣在了當場。
蒹葭跟夏禾有故事,不知道合不合理,高妹給把把關。
餓死癌細胞的說法好像一直沒有定論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