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軒夫婦為了兒子,勉為其難、誠惶誠恐前去永泰裏提親,不料卻被蕭氏母子著實羞辱一番,他二人不禁悔憤交加、互相埋怨,反過來難免又把怨氣一股腦地全撒到達源身上,不但狠狠斥責了他一頓,還命他趕緊離開明德、另尋出路,省得他與淑嫚抬頭不見低頭見,以致藕斷絲連、情意難絕。他們本就不讚成這樁婚事,這下更斷了達源的指望。
達源為此悶悶不樂,更令他鬱悶氣結的是,櫥嫚似乎也在故意躲著他,二人在學校遇見了她也腳步匆匆,借故趕緊離開,這讓達源更加惴惴不安,生怕櫥嫚變了心意。
這日午休時間,達源終於在樓道口堵住了她:“嫚,我有話跟你說,你跟我來一下。”
櫥嫚站著沒動地兒,隻是淡淡地回應他:“有話就在這兒說吧,我時間緊,還要準備下午的課。”
達源四下瞧了瞧,見人來人往,就小聲問:“你都知道了?”
她答:“嗯”。
達源見她不動聲色,不由得心急,問:“你怎麽想?”
櫥嫚依舊淡然回他:“沒什麽,既如此,那就,權當一切從沒發生過吧。”
達源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問:“你說什麽?什麽沒有發生過?你的意思是,船過水無痕?可能嗎?”正在此刻,恰巧有一同事從身邊經過,達源隻好與那人寒暄了幾句天氣冷暖。
待那人遠去,櫥嫚故作平靜,道:“楊主任,上班時間,您若沒有公事我就先走了。”
達源見她如此冷淡,一著急他顧不得身份與場合,不由分說拉著櫥嫚的胳膊就往校外走。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櫥嫚怕引人注目,被他拖著走也不敢吱聲。
尋到一僻靜處,達源停下腳步,急切道:“嫚,事已至此、非我所願,我正在努力說服雙親,對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給我點時間,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改變主意的。”
見櫥嫚低頭不語,達源又道:“我知道大伯母對我家有成見,他們長輩之間的齟齬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改日我會親自登門跟大伯母懇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長輩們的恩怨是非無論如何不該讓我們來承擔,還有,正好借此機會,咱可以促使兩家和解,況且,本就是一家人嘛,再怎麽著也是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著筋。”
櫥嫚見他說來說去,卻沒有切中她剛才那話的要點,就小心翼翼婉言回他,唯恐傷了他的心:“達源,那日是我不好,不該不知輕重隨口答應你,其實,婚姻大事我還沒有準備好,我隻是……,達源,我真誠地跟你道歉,如有冒犯,請原諒我的無禮。”
達源對她所言難以置信,安慰她:“嫚,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道歉,我也不會接受。我知道,這事讓你為難了,相信我,我會說服他們的。”
櫥嫚見他依然沒有領會到,就又道:“我哥,他也不同意。”
達源這下恍然大悟,他心知遇到了情敵,隻怕連升比蕭太太更難對付,不禁醋海翻湧,他忿忿然,連珠炮般發問:“他什麽理由?他憑什麽阻攔?!他管得著嗎?你幹嗎要聽他的?!”
櫥嫚沒理他,沉默了一會兒,道:“達源,如果家裏所有人都反對,我們即便是勉強結了婚也不會幸福的,咱們,到此為止吧。”
達源不以為然:“結婚是咱們兩個人的事,旁人同意與否關我們何事?!”
櫥嫚道:“我們不是活在真空裏,難道我們結了婚就不用跟家人往來了?看看我娘,都已經被你們楊家掃地出門這麽多年了,還不是照樣惹來那麽多的是非,就連我哥也因著你三叔的迫害差點客死異鄉,不是嗎?”
達源沒有直接回答她,卻抓住她的雙肩,死死地盯著她問:“嫚,你愛我嗎?此話今生我隻問你一人、也隻問這一次。”
他的目光熾熱如炬,在灼燒她的內心,他雙手的力量——那股從他的內心深處傳過來的力量,在嚴酷拷問她的靈魂:是啊,愛他嗎?愛到為他可以罔顧世俗、拋卻親情,可以赴湯蹈火、義無反顧嗎?
櫥嫚望著他那脈脈含情的雙眸,心酸不忍:“達源,愛,有很多種,也不是隻有‘有’或者‘沒有’這兩種選擇。”
達源深情款款,幽幽然表白:“嫚,我愛你,不管你‘有’還是‘沒有’,我都愛你,天地為證、日月可鑒,此心至死不渝。”
達源不死心,緊握著櫥嫚的手,殷殷企求:“嫚,我們私奔吧,逃到屬於咱們自己的桃花源,躲開他們,躲開是非恩怨,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愛你,愛你一世,好嗎?”
櫥嫚被他的溫情感動得心旌搖動,可一想起娘和哥這些年來的遭遇,不禁心慟如山搖地動,心湖才被一石激起的層層漣漪,很快就又歸於平靜無瀾了。
櫥嫚抽回被他握著的手,搖了搖頭,道:“達源,做人不能沒有良心,娘跟嬸娘都是年紀輕輕就守寡,我不能丟下她兩個不管不顧,還有我哥,他亡命天涯、死裏逃生,至今不肯原諒楊家,我做不出在他傷口上撒鹽的事。”
聽她提到連升,達源腦海裏倏然浮現出,那日連升離家初歸,見到櫥嫚一把將她緊緊抱擁在懷的情景,他不由得妒火中燒,脫口而出:“莫不是,蕭連升他想橫刀奪愛?”
被他一語戳中心事,櫥嫚慌忙掩飾:“達源,你莫胡思亂想,他是我哥。”
“哼,你還知道他是你哥!”達源已經被妒火燒得失去理智,他急不擇言、脫口而出:“既然有兄妹之名,難不成他對你竟存有亂倫非份之念?”
“住口!”櫥嫚見他愈說愈過分,憤然打斷他,怒道:“你們兩個,我誰都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