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升悶頭不語,拉著櫥嫚的手就往海邊走。
櫥嫚問:“哥,你是忘了回家的路嗎?”
“我從家裏來”,連升停下腳步,深情地望著櫥嫚,他指了指胸口:“你覺得我會忘了嗎?永泰裏所有的一切都刻在了這裏。”
櫥嫚不敢看他的眼,輕聲問:“見著娘了?”
“嗯”
“她是不是給驚著了?”
“嗯”
“娘告訴你,我在明德上班?”
“她不肯說,我問的你妹,我隻想早一點見到你。”
櫥嫚曾經幻想過千萬次,再見哥的時候,她會如何如何地激悅,可眼前的這個人讓她突然感到有點陌生,也許是那種近鄉情怯的忐忑感。多少個不眠之夜,多少次淚沾衣襟,如今,他近在眼前為何卻好似遠在天邊?
連升拉著櫥嫚的手,默默地走著,一直走到了棧橋,在當初他們分離時的那棵老鬆樹下止步。
他問:“還記得這裏嗎?”
櫥嫚點點頭,連升道:“五百一十二個晝夜,我日日夜夜盼著還能再回到這裏。”
連升望著她,就這麽呆呆地望著,許久沒有開口,櫥嫚心慌意亂,低頭看著腳尖。
連升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妹,看著我的眼,哥有句話要問,你必須如實回答,馬上回答。”
櫥嫚仿佛感覺到了他的心跳,想象著那蓄勢待發的燎原野火,她不知所措,手在抖,心也在抖:“何事?”
他的目光殷殷切切:“妹,可願意嫁我為妻?”
他輕輕地問,可於櫥嫚來說猶如山崩地裂,想起那些個日夜對他的思念和掛念,她不禁淚如泉湧。
連升道:“隻要你願意,我什麽都不怕!哪怕狂風驟雨,哪怕驚濤駭浪,我願意許你一生的陪伴。”
櫥嫚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倏然想起了那個桃花咒語,還有自己在菩薩麵前發過的誓,不禁心如刀割:“哥,你我今生無緣做夫妻,我願與你來世相伴,永不分離。”
連升心意堅定:“妹,今生若都做不到,為何還要指望來世?沒有你,我這副軀殼就是行屍走肉。”
櫥嫚泣不成聲:“哥呀,妹在菩薩麵前發過誓的,我何德何能敢欺騙神明?妹心甘情願做你的桃花仙子,護你一生周全,全無怨言。”
連升回想著櫥嫚從小到大所遭受的一樁樁、一件件,往事曆曆在目,他感同身受,痛徹心扉,他擁櫥嫚入懷,安慰她:“隻要我不信,那些個讖言咒語便不存在,你也不算是欺騙神明。”
他溫存地撫摸著她的發絲,輕聲問:“你可願意?”
“我願意!”她羞怯地把臉埋在他的懷裏,傾聽他的心聲,感受他的熱情。
連升欣喜若狂:“待會兒回家我就跟娘說去。”
櫥嫚心頭一震,心想娘還不知要怎樣惱怒呢,她緊緊地摟住連升的腰,想得到,又怕失去,那種惶恐不安的滋味湧上心頭。
連升摟她更緊:“有哥在,不用怕。”
連升擁著櫥嫚坐在沙灘上,與她訴說他所經曆的往事。
那日分別之後,連升日夜兼程去了重慶,在陳至魁的舉薦下,他入伍謀得一份軍差。因作戰驍勇又善於謀劃,他深得長官青睞,很快便被擢拔至營長,後隨軍團轉戰打擊日偽,參加了豫西會戰。
南陽城外,連升率一營的將士負責護城,與日軍展開了幾個晝夜的廝殺,戰至最後,人員損失嚴重,又因缺醫少藥,非戰鬥減員也十分慘重。
一個頭部受傷的士兵躺在戰壕的地上,不住地痛哭哀號,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水將他渾身打濕。春寒料峭,連升見他冷得直發抖,就拿來自己的軍大衣給他蓋上,遲疑了一下,又拿來櫥嫚織的圍巾給他圍上保暖。
眼看頂不住了,軍長下令撤退,放棄南陽城,正在這時,日軍的猛烈炮火再次飛臨,連升被彈片擊中昏死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升醒來後,見自己躺在了一個老鄉家的炕上。後來得知,南陽城郊的老鄉從死人堆裏將他抬回家,因傷勢嚴重,他不得不在老鄉家休養了近半年才康複。
連升千方百計找到原部,長官因他抗戰有功,又是死裏逃生,便特意照顧他,舉薦他回青島任職,在軍區兼行政長官劉司令手下做隨從副官。
連升道:“妹,從今往後,哥與你再不分開。”
夕陽的餘暉照著他倆,二人憧憬著未來,眼前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