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山、月盈西閣,潮起潮落、四季更替。日子單調地重複著,每一天都讓人充滿了希望,可每一天又都讓人看不到未來。
轉眼到了民國三十二年(1943年)的秋天。這日下午,蕭豔婷正在家無聊地讀著小說,沒想到的是,久沒聯絡了的陳至魁竟會親自登門。
這陳至魁在政界曆來屬於不倒翁,手段老練、精於算計,無論是黑道還是白道他都能應對自如、遊刃有餘,這些年來他呼風喚雨,在這青島港上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活得倒也逍遙自在。
這年,姚作賓升任了青島特別市的市長。這姚市長與前任市長趙琪交情頗深,他二人為日本主子賣力不遺餘力因而深得日本人的賞識,趙琪退位後,姚便順理成章地接任他做了市長,還兼任著新民會青島總會會長等要職。
而在趙琪當政期間,盡管陳至魁用心巴結市長,卻因為上麵有來頭更大的給壓著,一直也沒有他露天的機會。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市府剛剛換了頭,市裏的要害部門立刻倒出些空缺來,有幾個肥差大家都在盯著,陳至魁也看在了眼裏,認為這事得及早不及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據陳至魁觀察,這姚市長雖不好女色卻嗜好賭博,癮非常大然而賭技卻平平,此人一向爭強好勝卻自命清高,不喜人家牌桌上讓牌,為此,竟有人因為偷偷輸他銀子被他識破後從此不被重用,幾次下來,每回市長手癢難耐召集心腹打麻將時,下屬個個戰戰兢兢的,麻將桌上贏他不是輸他更不是,火候很難拿捏,難免讓人左右為難。
說來也巧,偏偏這陳至魁專好賭博之道,而且賭技十分高強,特別是麻將,他玩得出神入化、得心應手,非常人可比。他擲骰子可以隨心所欲,想要幾點做幾點,很少失手,無論是一般的竹牌還是貴重的象牙牌,隻要沾手一摸他便知是麽是九、是餅是萬,管它什麽場合,隻要開始出牌,不出三輪他便會吃透各家的牌況。
牌打得好的人有的是,可一般高手賭博就是為了贏錢,但對陳至魁來說卻不全是,他玩麻將大多數情況下是為了人際交往,因他相信,牌品最能反映人品,麻將桌上很容易看出人的德行操守來,不論敵友、上司下屬,文臣武將還是三教九流,讀書識字的也好,匹夫莽漢和好,隻要一上了牌桌,四圈麻將下來,對家什麽秉性,喜好哪一口,他全都了如指掌,如此一來,後邊的事情就好辦了,對症下藥、投其所好,再困難的事情到了他手裏大多也會迎刃而解。
陳至魁高超的牌技還在於,他固定坐在這姚市長的下家,卻能越過兩家及時供應上手要吃的牌,使之贏得正大光明,而輸家也是心服口服,而他陳至魁又可以做得不顯山、不露水,更絕的是,陳至魁雖不斷拆牌、供牌,但他自己卻很少放和,幾乎每戰都能保持不輸或者小勝,真乃奇人也。
風水輪流轉,怎麽也該著這千年的副手陳至魁時來運轉了。姚市長經過麻將桌上的觀察,見他為人虛心誠懇又知心貼肺,而且辦起事來也是雷厲風行、手段高明,便視他作心腹,大事小情與他商量,而那個警察局長反倒成了虛位之人,雖說這局長的位子陳至魁尚未謀到手,但在他看來那隻是手拿把掐、早晚的事了,隻等著現任那個靠山強大的局長退了位,或者找個機會把他給幹下去,這跺一腳全市地皮都顫悠的局長還不得由他陳至魁來做?
“喲,是陳副局長大駕光臨哦,瞧瞧,我還當是您老人家早把我給丟到爪哇國裏去了呢,要不人家都說,山東人不能重念,說曹操、曹操就到,我昨兒個夜裏有心事睡不著,不知怎麽著就忽然想起您來,這不,我正打算抽空過去看看您呢,您心裏沒有豔婷我不怪,誰讓您是市長跟前兒的大紅人兒呢?日後您升了局長,保不齊連豔婷是哪個都想不起來了呢。”
“瞧瞧你這張巧嘴兒哦,抹過豬油拌蜜?”陳至魁心裏樂滋滋的,在蕭太太這裏他總能找到些快感和自豪感。
“正好,人家前些日子送的正宗西湖龍井,我一直沒舍得喝,我這就去沏一壺來給你品品,據說喝了不但能令人清神養目,還能治百病呢。”
“嘿嘿,那敢情好,就是不知治得了相思病不?”陳至魁扯著蕭豔婷的衣襟拉住他,又捏了捏她的屁股,曖昧地笑著說:“不慌,茶給我包好,我回去慢慢品。春宵一刻值千金呐,浪費了大好時光會遭報應的,你說是不,嗯?”
蕭豔婷臉麵微微一紅,回手拍了他一把,嗔道:“老色鬼,狗改不了吃屎!老沒見了,你心裏隻惦記著這個?不過,今兒可不行,連升待會兒就下班兒了。”
“掃興,早知道我上午就來了。”,陳至魁見她推諉,態度又堅決,他心裏雖不痛快,卻也不便勉強她:“連升該有二十了吧?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是啊,連升在一家德國洋行謀了個不錯的差,薪水還不錯,就是生意上的事情挺忙,我又幫不了他。”說起兒子來,蕭太太一臉的光彩。
陳至魁感歎了一番歲月不饒人,斜眼瞟著她:“哎,說起幫忙來,我此來還真有點事情有求於你,我在日本人麵前都打好了包票,你可不能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