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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開花(四)

(2005-05-31 15:09:27) 下一個
(四) 迎著大家的注視,莫然滿不在乎的向外走去。 門口,坐著一個少婦,象牙色的高領中袖薄衫,黑色休閑褲,頭發紮成低馬尾,略施脂粉,雖然稍顯憔悴,也看得出曾經是個美人。她手上牽著孩子,臉上卻對著莫然意味深長的笑著。 莫然忍不住走過去對少婦點點頭,伸手揉揉孩子的頭發。 “你好,我叫曾玲。”少婦的笑容說不清是讚許還是擔憂。 “莫然。我以為你有話要說。” 曾玲抱起孩子:“我想帶亨利出去透口氣。” 星空之下,夏夜的安寧代替了室內的浮躁。 “以前沒見過你。”莫然搭訕。 “我跟你一級的,隻不過第一次參加這裏的活動。” “你在這兒讀書?”聲音中有一絲意外。 “看起來像陪讀是吧?以前是。陪讀的氣質是烙在身上了,這輩子抹不掉了。” 莫然有些尷尬。 “我們有句話,陪讀是我們胸口永遠的痛。”曾玲微笑,不是自我解嘲,是看破後的坦蕩。 “你,離婚了?”莫然遲疑了一下。 “把陪讀當保姆,騙到一個漂亮留學生就一腳踢掉老婆。” “有些男人真不是東西。”莫然狠狠地踢著欄杆。 “誰說你厲害?仍是個天真的孩子。”曾玲靜靜的看著莫然,“他確實把我當老媽子,隻是沒有機會遇到別人,就這麽湊合下來了。現在孩子也有了,他當成命根子。” 莫然暗自臉紅:“對不起,我看我是MITBBS上多了。”MITBBS是中國留學生的聊天網站,經常有痛苦的丈夫傾吐妻子的背叛,也有淒涼的妻子控訴丈夫的虐待。 “那些故事既然是真的,總得有人碰上才發生的起來。其實我當初又何嚐沒有自己的算盤。” 曾玲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在一個軍工部門工作,拿著豐厚的薪水。 1990年,曾玲開始上大學,父母給的生活費一個月1000塊,第四年畢業的時候,已經漲到1800。在四川瀘州這樣一個內陸小城市,她這四年過得皇帝女兒一般。畢業以後,通過父母關係,曾玲進了成都三醫院,雖然不比川醫那麽緊俏,但以曾玲的學曆,已經一鳴驚人了。工作以後,自己的工資加上父母的補助, 吃住都在奶奶家分文不出, 一個月3600,從來都是一分不剩的花在吃喝玩樂上麵。因此,走在1994年的成都街頭,曾玲絕對是漂亮時尚,賺夠眼光的那一個。 工作以後,曾玲開始全力以赴的談戀愛。她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壓根不相信什麽愛情至上。 “那個時候,我的座右銘是我隻愛上應該愛上的人。”曾玲笑著說。 “我不記得有什麽時候,我身邊的男朋友少於三個人。效率,我一直都很講究效率,女人的青春就那麽兩三年。是我舅舅把這個人介紹給我的。他當時是成都科大的講師,除了上課什麽都不幹,就一門心思想出國。後來總算拿到新加坡國立的獎學金,就開始著急要找個老婆。” 90年代中期的成都,出國還算是挺稀罕的事情。所以盡管胡誌堅年過三十,在湖南農村還有父母弟妹一大家人口,他找起老婆來,照樣把標準定得很具體:相貌出眾,氣質優雅,身高160公分以上,年齡不超過24歲,本科以上學曆,家無負擔。最重要一條,一定要是醫生:國外看病昂貴,找個醫生做老婆,小災小病在家裏自己就解決了。 “我現在都還記得我舅舅的原話。”曾玲的嘴角微微有點顫抖。 “小玲啊,你看看,運氣呀!這簡直就是比著你的標準開的條件嘛!你看看,要好好把握機會啊。聰明一點呀,要想辦法抓住這個人呀!這才是本事!”舅舅隻恨自己的女兒不夠大,有些痛心疾首。 見麵時,胡誌堅立刻被曾玲吸引了,但表麵上隻是淡淡的。 轉過頭跟介紹人回信的時候,似乎不甚滿意:“她好像三月份已經滿了24歲了。” 然而介紹人並不容許事情就這麽冷下去,反複強調著曾玲的其他好處,幾乎磨破了嘴皮的時候,胡誌堅才猶猶豫豫的“笑納”了這個超齡的候選人。 第二次見麵時, 曾玲已經輾轉的聽說了整個過程, 便賭氣似的帶上了弟弟曾泳和堂妹曾蔚。飯桌上,胡誌堅高談闊論,從曾泳的專業到曾蔚關注的明星動態,滴水不漏,深得兩人歡心。臨告別時,拿出一盤進口CD和一盒進口巧克力作為兩人的見麵禮:“追你姐姐不容易,請多幫忙。”一句話,給足曾玲麵子。 結果,三人滿意而歸。 “我很得意的跟我媽說,不圖他東西的貴賤,就衝他這份見麵禮恰到好處的良苦用心。”事隔多年,曾玲的聲音裏麵仍然有些苦澀。 還沒來得及見第三次麵,胡誌堅就飛往新加坡了。 曾玲這邊痛下決心,推掉了所有的約會,一心一意的和胡誌堅鴻雁傳書起來。 三個月以後,胡誌堅從新加坡飛回成都,跟曾玲第三次見麵。名人之間所謂的閃電結婚也不能跟曾玲的婚姻相提並論。當天晚上,曾玲電告父母,一周以後參加他們的婚禮。 “看問題要實際一點,”胡誌堅成竹在胸,“非常時期有非常法。與其花錢搞那麽多虛花樣,不如省下來,出去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 “可是,結婚是大事,太草率了——”曾玲觀察著胡誌堅的臉色,“反正我父母會出錢的。” “哦?”胡誌堅有點意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那他們出多少?” “十萬。”曾玲自豪的說,那是1995年。“夠了吧?” 一個希望風風光光,一個力主凡事從簡,兩人相持不下。然而,幾個回合下來,胡誌堅最終一句話成功的結束了整個爭論:“要出國,就要先學會用外國人的思維辦事情。” 最後,曾玲不僅完全接受胡誌堅的提議,還從十萬塊裏麵拿出一半給胡誌堅父母,表示不能到湖南拜訪的歉意和新為人婦的賢惠。 至於剩下的五萬,四萬胡誌堅先帶回新加坡置辦家業,六千塊給曾玲在太平洋百貨買了一條結婚當天穿的裙子,給胡誌堅在觀奇洋服買了三套西裝,最後的四千塊,用來請客吃飯,收起來的禮金一定有賺。 因此,曾玲的婚禮非常簡單:沒有儀式,沒有婚紗照片,沒有車隊,沒有朋友來賀。親戚們不以為怪,依然喜氣洋洋,盛裝出席了這次聚餐。曾玲和胡誌堅衣冠楚楚,金童玉女般穿梭於眾人的羨慕和祝福之中,一麵笑容滿麵的收羅著厚厚的紅包,一麵向大家許下心願:“以後表弟表妹要出國都好說。出國這事兒,第一個最難。走了第一個,以後的跟著就都容易了。” 婚後第五天,胡誌堅回了新加坡。曾玲緊鑼密鼓的辦護照,領簽證,收拾行。臨上飛機的時候,父親又塞給她五萬塊錢,送行的親戚反複叮囑,然後,曾玲說出了語驚四座的一句話:“放心吧,我在那邊立下足,自然蹬了他,不愁沒有更好的。” “後來,我沒能蹬了他,反而跟著他從新加坡到加拿大,從加拿大來了美國。——他這輩子的夢想就是在美國落地開花,什麽新加坡、加拿大,都是跳板而已。至於我,現在連孩子也有了,花花腸子早都沒了。”曾玲意簡言賅的作了總結,突然得讓莫然有些無所適從。 “這麽多年,也沒有個戒指?”莫然無法理解的盯著曾玲光光的左手無名指。在中國的時候,她的同學朋友裏麵,兩個人戀愛談上一陣子,男生都會買個戒指套在女友的中指上,極少例外。 “也得他舍得買。”沒有譏諷,完全是一片心平氣和。 片刻沉默。 “你揭了劉健的皮,原本勇氣可嘉,但是你錯了一件事,就刻薄了。不過你可以不必在乎。” “若是真灑脫固然不必在乎,可就怕是外強中幹的故作瀟灑。”莫然指指自己的頭,說:“留到明天吧,現在是想不動了。” “那就回家睡覺。” “解不開是是非非的時候,睡覺的確是逃避的最好方法——保健不傷身!” “但是非卻因你而起。” 莫然不答:“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想再呆片刻——他今晚不在家。” “怕黑還是怕寂寞?” “他在家的時候我最寂寞。” “你不像怕黑的人。那麽是為了放縱?” “我已經過了能夠放縱的年齡,說過的,我想帶亨利出來透口氣。” 莫然在心裏歎口氣:“我留手機號給你?” “好啊。” “你呢?” “戒指都不舍得買的人,怎麽會給我用手機?” “但你有自己的獎學金。” “僅夠付清學費。” 莫然再次歎息:“那麽家裏的電話?” “一切電話都是他接,我無意引狼入室。” 莫然不禁笑呼:“你!” 曾玲笑說:“我們還不熟,對嗎?防人之心不可無,算不算老祖宗的至理名言?他好歹有工作也有身份,雖然不香,總歸也是塊兒饃饃。” “就是熟了,也不要相信任何人。”莫然留下最後一句話,“記得給我打電話。” 故事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轉載請聯係作者:no.strangers@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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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風殘月 回複 悄悄話 一定接著寫啊,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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