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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眼看佛門:我拜見了證嚴法師

(2008-04-04 04:11:45) 下一個

  龍口含珠 鳳頭飲水

  宗教生活講究儀規,世界上各種宗教都有自己的儀式和規矩。古代交通不發達,更沒有電子通訊設備,相隔幾大洋的各大洲產生的各自的宗教,為什麽都在這一點上不謀而合呢?我想,這是因為把某種外在行為規範化習慣化可以影響人的精神信仰;或者說讓人的內心追求通過儀規形式表現出來。當這種儀規成為信眾自覺自願的統一行為時,宗教就能夠成為有巨大力量的社會團體。

  我觀看過不少宗教儀式,有的讓人覺得神秘,有的讓人覺得繁冗,甚至有的讓人覺得恐怖愚昧。台灣花蓮佛教慈濟會也很講究儀規,但這些儀規都給人一種典雅自然的感覺,甚至能夠給人以美的享受。從表麵看上去,靜思精舍顯露不出森嚴的戒規,處處洋溢著一種圓融祥和的氣氛,尼師們的舉止溫文有禮,說話輕柔親切,見了人永遠送上誠懇的微笑。尤其是隨侍在證嚴法師身邊的尼師們,一個個全都是知書達理,舉止大方,善解人意,勤快敏捷,在世俗社會極難見到這樣一群不施脂粉聰穎靈秀的女子。尤其令人驚歎的是,他們那種氣質上的高貴優雅決不是森嚴的戒規能夠塑造出來的,戒規再嚴厲也隻能塑造出苦修者,而造就不出秀外慧中的智者。

  那麽,他們這種教養是從何而來的呢?

  經過幾天的觀察,我發現這一切都來自證嚴法師的榜樣作用。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證嚴法師在弟子們和隨眾心目中的威望,不僅表現在大家篤信他的宗教主張,也表現在大家都願意學習他的做人品格,他的言談舉止,他的氣質風度乃至一切生活細節。一位宗教領袖不單以信仰、教規統領信徒,更能以個人魅力征服信徒,使得來自不同家庭有著不同經曆受過不同程度教育的弟子都自覺自願地仿效他,亦步亦趨,如影隨形,這真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奇跡。

  在靜思精舍居住的幾天裏,我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而過去出入社交場合時自我感覺挺好的,現在卻嘀咕自己身上哪兒都不對勁兒。和師父們相比,自己說話聲音太高,坐姿彎腰駝背,走路腳步聲太重,總之處處顯得自己太鬆懈,散漫,甚至很粗俗。其實,我是很注意教養的人,在家裏時總是教訓子女:吃飯不許巴嗒嘴,喝湯不許出聲音,走路不許讓鞋底擦地麵發出拖拖遝遝的聲音……不知為何,來到靜思精舍竟發現自己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有一次在吃飯的時候,我把自己的這種感覺低聲告訴陳若曦,陳大姐笑道:“咱們無法和他們比,他們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修行功夫了。你注意他坐的姿勢了沒有?咱們往哪裏一坐就歪歪斜斜靠在那裏一堆乎,他們隻坐椅子的前五分之二,這樣坐,腰背脖子都要挺直了,顯得很端莊。你發現他們端碗用筷的姿勢沒有?都是跟證嚴法師學的,叫做‘龍口含珠,鳳頭飲水’。”

  我忙問:“什麽叫‘龍口含珠,鳳頭飲水’?”陳大姐端碗拿筷做著示範:“雙肩擺正挺直,左手端碗時拇指輕輕按住碗邊,四指展平拖著碗底,拇指和食指之間形成一個‘龍口’,圓圓的白瓷碗像一個大珍珠,盛在碗裏的米飯粒粒皆辛苦,粒粒貴如珍珠呢!這便是“龍口含珠”了,出家人托缽化緣都是這個姿勢。‘鳳頭’指的是筷子頭,用筷子夾菜的動作應該像鳳頭飲水一般妙曼優雅。要輕巧含蓄,一點就起,多點幾次沒有關係,不能叉開筷子一次夾很多菜,更不能在菜碟裏挑來撿去反複翻攪。端碗猶如龍口含珠,用筷猶如鳳頭點水,你想這該有多麽優雅!”

  我偷眼瞧了瞧證嚴法師的用餐姿態,果然是龍口含珠,鳳頭飲水,優雅無比,真真看他吃飯也是一種享受。我仿效他的樣子做了,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很“淑女”了。

  證嚴法師並不把衣食住行看作是生活細節,而是看作“人生美的文化”。他要求弟子們,“你們要學習如何將道理落實到生活,以及如何將人生美態雕造在自己身上。”“人生最美的是親切、誠懇、和藹的笑容;說話輕柔,舉止穩當,文質彬彬,這是動態之美,也是人生美的文化。”

  “龍口含珠,鳳頭飲水”是證嚴法師設計的“食儀”。做到這項要求,日常進餐也變成了修身養性,自有龍鳳來朝的尊貴莊嚴相。

  進餐本是為了充饑,世俗多少饕餮之徒不僅暴殄天物,也露出粗鄙吃相。然而一位有精神追求的人竟然能夠從中開發出美感來,這又是我未曾料想的了。證嚴法師注重食儀,比世俗的“教養”更多了一層修行的意義。幾十年來他都堅持做到“食前三口白飯”:“能時時發好願就能修得大福,吃飯也是一樣。食前要先吃三口白飯,第一口應發願———願斷一切惡;第二口———願修一切善;第三口———誓渡一切眾生。”

  將道理落實到生活,將人生美態雕塑在自己身上,將修行求佛滲透在日常習慣中,多麽睿智精深而又淺顯易行的佛學法門啊!

  由此,我回想起初讀《靜思語》時,書中記錄了證嚴法師這樣一段話:什麽是“德”呢?“德是下功夫,是有誌於道;德在心裏而行諸於外的就稱為‘德相’,譬如走路,行儀……都可表現出一個人的‘德相’來。德也因此是自我的教育,是內心的梳理,表現在外的行為的規矩。”

  證嚴法師還經常用形象而詩意的語言,教導弟子們該如何“德在心裏而行諸於外”。關於出家人的“行、住、坐、臥”,他比喻為“行如風,住如鬆,坐如鍾,臥如弓”,並一一作了解釋:“行,是走路。要步履平穩,舉止端莊。所謂‘行步如風’,就是走路要風吹雲動般的輕飄而穩重。住,是站姿。站時要挺胸直腰,不要東依西靠,也就是‘住如鬆’的形態。坐的規矩是要‘正坐如鍾’,坐的像巨鍾般的穩重。臥,是睡眠的姿勢。臥要如弓,也就是‘吉祥臥’。”

  當初我讀到這些段落時,以為是一般性的說教未及多加思考,待到親臨花蓮淨土看見證嚴法師本人的威儀,及這麽多尼師的舉止修養,才由內心發出陣陣讚美和驚歎!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相信證嚴法師及其弟子們竟然能夠把宗教的約束與詩意的優美絕妙地集於一體!

  成語“林下風氣”,古時形容女子體態飄逸,冰清玉潔,氣質高雅的用語。“林下風氣”多指女子中的世外高士,現代商品社會中俗豔女子比比皆是,“林下風氣”近乎絕跡了。所以,這個成語也幾乎派不上用場了。那天在花蓮靜思精舍,晨雨清風之中,證嚴法師一席灰袍穩步而來,穿過了菩提樹林,寬袍廣袖隨風飄動,海青下擺長到能遮住腳踝,踏過一段雨路竟未沾一星兒泥水,雨中菩提在他身後閃著晶瑩的銀光……我望著,望著,搜盡枯腸尋找一句貼切的話來表達內心的讚歎,忽地想起了這句久違了的成語。

  林下風氣,多麽富於動感的優雅比喻啊!在古典名著及武俠小說中如此形容的女子隻能供人想象,而在現實生活中,誰能真正具備它所蓄含的仙風道骨山野韻致呢?在我的心目中,隻有證嚴法師一人了。

  佛陀的眼睛為什麽往下垂?

  追求幸福是人類的共性,但人們對於“福”的認識和態度,卻有著高下之分天淵之別。

  現代商品社會以鼓動人們的消費需求來推動經濟的發展,商家挖空心思用各種手段招徠顧客,誘發人們的購物欲望,借以刺激市場的繁榮。如果人們的消費觀念基於正當的物質要求與精神要求,這本來無可厚非;然而過分地刺激消費,就會縱容奢靡之風,造成巨大的浪費。

  此種奢靡享樂如果是不惜耗損地球資源,破壞生態環境,那就是禍及人類貽害子孫的更大的罪過了。愚人隻知道祈福和享福,智者才懂得惜福和造福。惜福,自古以來始終是佛教的一個重要思想。

  我在靜思精舍上了三堂生動的“惜福課”,那是我與證嚴法師三次同桌用齋的寶貴收益。最近,中央電視台播映的連續電視劇《雍正王朝》中有這樣一個細節:四皇子(即後來的雍正皇帝)在用餐時不僅吃素,還在吃光飯菜之後用白開水涮淨碗碟裏的汁,全部喝下不浪費一滴油水。青年觀眾會以為這樣描寫一位皇帝未免有些誇張,殊不知虔誠的佛教徒都是這樣做的。劇中多次說他篤信佛教,再沒有比這一筆更有說服力的了。

  看到此處,我一下子又回憶起來了當初和證嚴法師共進齋飯時的同一細節:餐桌上放著一把潔淨的茶壺,卻沒有備茶杯,用餐時大家也沒有動那壺。我正在猜測茶壺的用途,隻見第一個吃完的慈師父拿過壺來倒出一些白開水,用水把碟涮淨倒入碗中,再把碗裏的水晃了晃將油水涮淨後一飲而盡。

  我們離開花蓮後,輾轉台中到東海大學作文學講演。回到台北以後,聽說證嚴法師來到台北對隨眾作開示,我為有緣分再見到他心裏非常高興。我們一行趕到了佛教慈濟會台北分會,有幸又一次聆聽了證嚴法師的講演。證嚴法師娓娓動聽的話語,至今猶在耳畔。

  “佛陀的眼睛總是往下垂的,大家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他柔聲問到,然後作出解答:

  “佛陀垂目,是慈眼視眾生,體察世間悲苦。另一層意思是:佛陀的眼睛總是往下垂,不會往上看,物質環境往下比,修養人格往上比,上下有分寸,才是人生啊!”聽了這一席話,我才懂得了佛門弟子見了人垂首斂目的原因了,原來他們這也是隨時隨地的修行啊!由此,我又記起了證嚴法師多次強調“佛陀要我們懂得惜福”的教誨。在《靜思語》中,他以深入淺出的語言闡述“享福、惜福、造福”的關係,勸告世人不可放縱貪欲,過分追求物質享受:

  “自造福田,自得福緣。”

  “吃苦了苦,苦盡甘來;享福了福,福盡悲來。”

  “世間物質原隻是一種潮流,太平年代金銀玉石是寶,而戰亂時期米糧布衣是寶。世間所謂‘有價’的東西,完全是在於人心裏的潮流及虛榮心的作祟。”

  “道心即是理性。欲念如果擴張下去,就會埋沒理性;而理性如果能發揚起來,就可以製止欲心。”

  “去貪就簡,可使心靈得到無比的寧靜與解脫。”

  我想,不應該把這些充滿人生智慧的箴言警句看作是布道勸善。無節製地放縱物欲並未給現代人帶來幸福,反而帶來了孤獨、空虛、煩惱、冷漠等“現代人綜合症”。無論是從保護地球環境的需要,還是改善人的精神生活,返樸歸真,去貪就簡,古老的佛學思想都是醫治人們心理疾患的一劑良藥。

  佛門“紅包”

  曾幾何時,“紅包”一詞走紅中華大地,以至於印製紅包小紙袋的作坊生意興隆。饋贈“紅包”源於人們為慶典佳節“隨喜添喜同喜皆大歡喜”的風俗。出席親朋婚禮或壽誕宴會以表祝賀,過年時老板給員工的獎賞酬勞,長輩給孩子的壓歲錢,都是用來表達人們的喜悅之情的,小小紅包起到了增進友情溫暖親情的作用。可是,近年來“紅包”卻變了色走了味兒,淪為貪汙受賄的代名詞。下級向上級送紅包,病人家屬被迫向醫生送紅包,打官司得向法官送紅包,想讓孩子進重點學校得向校長送紅包等等,人們對“紅包之風”又恨又怕,為了生存又不得不隨波逐流,反過來又哄抬了“紅包”的含金量。平民百姓已經談紅包色變,不堪紅包重負了。

  在我到花蓮采訪之前,從未想到佛門也送紅包。從未聽過佛門紅包的故事……

  每年春節前,慈濟功德會都要舉辦一次聯歡團圓齋宴。在這個聯歡會上,同時舉行對新任委員、榮譽董事等的受證典禮。證嚴法師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仍然堅持親自主持這個長達幾小時的典禮。新春典禮的時間為什麽這麽長呢?因為每年前來出席團圓齋宴的會友都數以千計,大禮堂裏擠滿了人,一一排隊上台,證嚴法師為每個人胸前佩帶一個心蓮飾物,並贈送給每個人兩個紅包。單是這個儀式就得站立兩三個鍾頭,何況證嚴法師見到每一位上台的人都要給予祝福和親切勉勵。以他病弱的身體長時間站立實在吃力,但他仍然堅持“讓大家都能靠近我,接受我的感謝與祝福”!

  證嚴法師為每一個人佩帶心蓮胸飾時,都要語重心長地說:“贈心蓮是希望大家學習蓮花出汙泥而不染的精神啊!”

  他贈予大家的紅包裏麵又裝的是什麽呢?

  兩個紅包,一個叫做“福慧包”,一個叫做“吉祥如意包”。

  福慧包裏裝了六個硬幣,每個硬幣麵值5元台幣,共值30元(折合人民幣約10元)。如果以每年向一千人贈送紅包計,共需3萬元台幣。這筆錢並不是慈濟基金會的經費,而是證嚴法師出版著作所得的版稅收入。福慧包裏為什麽裝入六枚硬幣呢?證嚴法師向每一個人叮囑:“六個硬幣代表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六度波羅密”。

  “波羅密”是梵文音譯,意譯為“度”、“到彼岸”、“度彼岸”,是一個佛教名詞。佛經《大智度論》卷十二說:“以生死為此岸,涅槃為彼岸”。涅槃也是梵文的音譯,是佛教全部修習所要達到的最高理想,一般指息滅“生死”輪回而後獲得的一種精神境界。大乘佛教把涅槃當作成佛之標誌,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六項修持內容作為到達涅槃彼岸的方法和途徑。

  六度波羅密中,布施排行第一。布施指的是施與他人財物、體力、智慧等,通過為他人造福成智而積累功德的一種修行辦法。大乘佛教所列布施對象,不僅對人類大慈大悲救苦濟貧,還遍及所有的動物,尊重一切生命。從這一點看,證嚴法師率領弟子們和隨眾致力開展慈善事業,不分國家不分民族不分政治製度在全球範圍內賑災濟貧,是完全符合佛教教義的。

  “福慧包”蘊含的其他五項修行辦法,都是佛門弟子日常的功課。因本文不是研究佛教的專論,此處就不一一介紹了。

  另一個紅包“吉祥如意包”,裏麵裝的是蓮子、花生、紅豆、薏仁、杏仁。

  證嚴法師和他所有的弟子都是這樣做的。

  這種珍惜食物,杜絕浪費的動作像一個定格鏡頭,永遠銘刻在我心中。從那以後,我自己和家人極少浪費盤中餐,到飯館有應酬也把剩下的飯菜帶回家去。事情雖小,但問題不止於飯菜,而是我們如何看待自己已經享受到的幸福。
 
  “吉祥如意包”內為什麽裝入這五種果仁兒呢?證嚴法師解釋道:“五種果仁代表五穀,也叫五福、五寶。杏仁代表幸福;花生是落地生根,種下善因,結實累累;紅豆表示一心一誌;薏仁是仁心仁德;蓮子嘛,代表著慈濟人心連心……”

  多麽富於詩意和象征意味的語言啊!這些禮物來自大自然,充滿了山川田野的靈性,體現了天人合一的和諧精神,令人為之讚歎,為之神往。

   我寫到這一章的時候,恰逢1999春節將臨。向讀者朋友轉達證嚴法師歲末送紅包的祝福與期望,心中又多了一層驚喜和領悟。祈盼人們的生活中少一些腐敗變質散發銅臭的“紅包”,多一些五穀豐登、五福生根、五寶長長久久,多一些仁心仁德,一心一誌深化改革開放發展經濟,多一些海峽兩岸同胞心連心、人際關係心連心吧!

  福慧包、吉祥如意包,多麽純淨聖潔寓意深刻暖人肺腑的佛門紅包啊!

  人生沒有所有權,隻有使用權

  我不知道世界上其他的宗教領袖有沒有足夠的威望,發動信徒們在“遺體捐贈誌願表”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證嚴法師為發展醫學事業完成了這樁大善大德之事,創造了一項奇跡。尤其是在中國人中間迅速推廣這一活動,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真是難以置信。中國人一向注重“身後大事”,不僅漢族人選擇墓地和棺木,各民族皆如此。西南地區一些少數民族為了保存先輩遺體,甚至在高山懸崖上懸棺而葬。近半個世紀以來,中國人口爆炸,政府苦於人口過多和可耕地太少,無法承受“死人與活人爭土地”之重負,不得不采取強製手段推行火葬(中國憲法規定土地歸國有)。即使如此,老百姓仍然想方設法把親人的骨灰埋葬,豎立一塊哪怕是小小的墓碑,也要完成“入土為安”的古老信念。多年來,官方一直致力於簡化喪葬風俗的宣傳,提倡“厚養薄葬”。各種傳媒不斷地表彰子女在老人活著的時候贍養盡孝,抨擊“薄養厚葬”之陋俗。但是,上述種種努力仍然難以從根本上改變中國人的厚葬之風。

  形成這些習俗的根源在於中華民族有一種固有的觀念:視自己的軀體為神聖。古代人們信奉“發膚乃父母所賜不可擅動”,現代人懼怕開刀手術,哪怕做一個小手術也擔心會“傷元氣”。古代帝王貴族在去世之前就安排好如何使自己死後遺體不腐爛的措施,平民百姓也都以“死後保住全屍”為最後的願望。基於這些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若要在中國大陸動員人們獻血或捐贈骨髓,至今仍然很困難,更甭提讓人們自願留下遺囑死後捐贈遺體或器官了。那麽,證嚴法師究竟用什麽方法引導慈濟人發此大願呢?原先我以為,一位佛教法師隻能從輪回轉世、因果報應的角度誘使信徒為了修來世幸福而表示願意捐出遺體。聽了證嚴法師的演講,我才知道他雖為宗教領袖,卻從不裝神弄鬼以妄言巫術蒙騙迷信的教徒。他闡釋的道理當然出自佛教信仰,但字字句句卻都是立足於現世立足於社會立足於為民眾造福。

  證嚴法師站在醫學院課堂講台上,通常那是教授們給學生們傳授科學知識的地方,聽著聽著,我便忘記了他的宗教人士身份,覺得他成了一位穿灰袍的教授。或許因為我這雙俗眼無法超越物質的具象,無法練就“開天目”奇功透視超自然的靈異虛境,我隻看到一位穿灰袍的教授式的演講家循循善誘地剖析著人生的道理。他背後沒有“祥光閃耀”,頭上沒有光環,和普通人一樣說著尋常百姓的家常話。但是,他的眼睛和麵龐以及整個身姿不知有什麽磁力能夠吸住所有的人的目光。在花蓮和台北的幾次會麵,我一直未能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他用一句非常生活化的語言解釋了生命的本質:“人生沒有所有權,隻有使用權。”

  他站在講台上語調平和地說:“我常常對大家說,人生沒有所有權,隻有使用權。這就是說呀,這短暫而難得的人身,我們難以永遠擁有它,但我們可以作主使用它,用好它。世上最消福的是我們這個身體,一輩子享受到多少好東西呀!哎呀,人生呀,真是一段緣啊!走的時候舍不得,其實最後還是要舍!人生既然隻有使用權,就要趕快發揮它的功能,不用白不用。最後把我們的軀體貢獻出來,讓教授教學生,學生畢業後成為醫生會去救助更多的病人,這是多麽大的功德呀!台灣好幾所醫學院都缺乏人體,同樣是醫學應用嘛,我們也應該援助他們。佛教一向講惜福,惜福種福。珍惜我們享受到的每一分幸福,每一粒米,珍惜一切資源。人生到最後還能讓軀體有用,去發展未來的醫學,最好不要讓它浪費掉,這也是廢物利用嘛!希望大家多多以正確的心態來看待軀體,我對大家很感恩……”

  聽了這些深入淺出,生動親切的話語,我簡直懷疑這不是在談遺體捐贈,隻是勸人捐出一件穿破了的舊衣服。“人生沒有所有權,隻有使用權”這句通俗易懂的話語,形象而睿智地揭示了人生的真諦。任何一個人,無論是帝王還是貧民,對自己的生命都沒有永遠的所有權。百萬富翁,其財產也隻有使用權———他的生命這一段的使用權,他一旦死去,使用權即告到期;縱然他能夠以其遺產傳給子孫,子孫也隻能各自擁有其生命那一段的使用權,何況使用不好即歸他姓,富貴人家的後代中敗家子還少嗎?

  因此,人對身外之物要看開,佛教理論謂之“看得破”。這方麵的道理人們早就懂得了,然而,真正“看得破”的人卻不多。在聆聽證嚴法師演講之前,我對“身外之物”的理解一向隻局限於“身外”———功名利祿,物質享受,從來沒有想到過本“身”。經法師這一點破,我這才領悟到人一旦死去,原本歸自己“使用”的“身”———軀體,也就和其他東西一樣成了身外之物了。可以說,悟出了這一層,是我花蓮之行的最大獲益。雖然我一時還不能像出家人那樣看破紅塵,胸中卻也切實地有了一種如釋重負之感,回顧名利場那些得失榮辱是非恩怨,心裏覺得輕鬆多了,也超脫多了。

來源於《滾滾紅塵中拈花微笑》
http://book.sina.com.cn/longbook/his/mingrenhuafo/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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