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消失礦泉

北加州的聖荷塞是一個安靜的小城，除了高速路兩邊高高懸著各種著名IT業商標的大樓之外，好像是沒有什麽可以說明這裏就是矽穀的中心了。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不顯山露水的聖荷塞還是引領著世界電腦工業的發展腳步。在這個小城的北邊，有一個去處。五十年前那裏曾是個車水馬龍、遊人趨之若鶩的地方，但我這次去的時候，滿園的人加上巡邏的護林員，大概也不足一百人了。當年極盛是因為這裏有保健養顏的礦泉，如今礦泉不在，來的人自然也少了。我到那裏也就是為了尋訪那消失的礦泉。

嚴格說來，聖荷塞明礬山（Alum Rock Park）的礦泉並沒有消失。我穿過幾個墨西哥人在小溪邊的燒烤桌，越過孩子們戲耍的遊樂場，來到園中標著礦泉區的小徑邊，還是看到了正費著力氣一點點從石頭間流出的白色液體。華人工商的旅遊介紹裏說這些礦泉已經不在了。其實倒不是不在，隻是就象在夏天開過之後的花，現在隻是過了花季了。礦泉區的空氣裏飄著硫磺的味道，左一絲右一絲地鑽進鼻孔裏，揮都揮不去。不過倒也告訴我這礦泉是貨真價實的，至少裏麵含有硫。其實哪能因為有硫就讓這水出了名呢。泉邊的標示牌上說這兒的礦泉裏含有七種礦物質，當年水質好的時候可以品嚐出四種不同的味道。有些醫生研究了這裏的水，並把它神奇的效應公諸於眾。在1890年到1932年的四十年間，這裏就在二十七處礦泉水流量較大的地方建了收集設備。采來的水經過加熱後供遊客做礦泉療養和室內遊泳池使用。隨後人越來越多，園內的設備越來越過負荷，失於維護，連帶影響到這裏的動植物。最終政府隻好關閉礦泉療養設施，以求休養這裏的生息。現在，就隻剩下這些古希臘風格造型，全部由天然山石圍成的取水池和裏麵的礦泉水了。又一處人為破壞的產物。還好這裏的自然是好脾氣的，礦泉還在流，多少給我留下了點遙想當年的去處。

沿著小溪邊的幾處礦泉走下去，發現這些取水池是各不相同的。依山建的象是供佛的神龕，拱形的石頭框住山體上流出的泉水。小溪邊平地冒出來的泉水則藏在在長方形的石頭池底，兩邊幾步階梯引你下去。路邊有個像牛馬飲水的池，裏邊湧出的竟然也是礦泉水，幾片大概是秋天落下來的楓葉，枯黃地沉在水底。北加州的冬天因為是雨季，天常常是陰的。灰蒙蒙的天，小徑邊長滿青苔的樹，空氣裏的硫磺味道加上那些泉水邊的巨大方石，把人的思維裏塞滿了一種走在戰後焦土上的悲戚。我趕緊搖搖頭，從那個不合時宜的感覺裏跑出來。再往前走，依就是小徑、綠樹、礦泉水和取水池，沒有什麽新意了。當我看到山腳下小心山獅出沒的警示牌時，決定回頭。別說我手無寸鐵，就是拿了什麽，恐怕我看見那半大不小、可愛的肉食性貓科動物也早就不會動了。

其實這裏小溪上的橋倒比那些一點點從石頭間冒出來的礦泉更有意思些。同樣也都是由山石砌成的，絕妙之處在於盡管每座小橋之間相隔不遠，可是沒有哪兩座的形狀是相同的。有直橋，有拱橋，還有那些我也說不明白的上直下拱的形狀。一座座地伸著兩隻手抱著兩岸，更像山林中的一個個小品。小是小了，可是沒了它們也就沒有了那份生動了。隨便揀一座橋走上去，坐在石欄上，聽腳下溪水跟石頭喋喋不休的談話，看看不遠處的那些礦泉。這時候假使手上的那瓶礦泉水瓶能換成個五十年前的陶杯，盛著這裏那曾經有四種味道的礦泉水，該是更愜意的一刻吧。

不知不覺，天空已經變成了更深的顏色。樹林裏啄木鳥有一下沒一下地啄著樹，這鳥兒送客還挺是殷勤。留連半日，我該打道回府了。走到快出山的地方看見又一座石橋，橋墩的石頭上刻著：建於1900年。伸手摸了摸這一百年前的石頭，有些涼，有些滑，再沒別的感覺了。下次來也許該選個豔陽高照的日子，這裏的景物沒準會看起來起色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