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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新疆:早請示晚匯報奪走694條生命

(2023-06-02 22:53:23)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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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七 伊犁六十一團那場大火!

老知青家園  2018-03-27 17:02

一九七七
 六十一團那場大火
《伊犁晚報》特別報道

 

1977,

難忘伊犁61團場那場死傷800餘人的火災 

2007年2月18日,農曆正月初一;1977年2月18日,農曆正月初一。

 

2007年2月18日,人們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1977年2月18日……

 

那年,那月,那日,23時許,燃燒了一個多小時的大火終於熄滅,當時的伊犁農墾局61團場的694條生命被火魔吞噬…… 

 

30年過去了,對於生活在61團場的人們來說,“2·18”火災留下的陰雲仍未完全散去。談及那場災難,每一個情節都會像放電影一樣時刻閃現在他們的眼前。

 

對於全社會而言,迄今為止,“2·18”火災仍然是一個鮮為人知的事件。 694條生命呀!這是新中國成立至今,在一場火災中奪去生命數量最多的一次災難 2007年2月17日,除夕,農四師61團場“三大片”墓場一個月前還被厚厚積雪覆蓋的墳堆已看不到雪的印痕。 

 

早春溫暖的陽光散散地落在一座座墳堆前,水果、鮮花、香燭……

 

偶有紙錢飛落在墓地上某一墳堆前,稍作停留後繼續飛舞。 

 

3公裏外的61團場團部,紅色的火焰,撕心裂肺的哭喊,令人窒息的味道。悲傷,不會因為春節的到來而遠去……

 

30年前的大年初一夜,團部最繁華最熱鬧的場所在一場大火中變成了一座墳墓,694條生命瞬間消失,幾百個幸福家庭支離破碎 事後的一份調查報告裏這樣寫道:從起火到屋頂塌落,一共隻用了半個小時左右。

 

當遠在80公裏之外的消防車趕來的時候,禮堂已如同一個填滿了燃料的巨大爐子。還未等到消防車將禮堂的餘火撲滅,守候在外麵的數千名死難者的親屬和救援者都迫不及待地湧上前去,人們還在幻想會有活著的人,會等待他們去營救。但一切都不可能。694條生命永遠消失在了這場大火之中,161人受傷致殘。在遇難者中,16歲以下的少年兒童有597人…… 

● 記憶篇

●1977年2月18日22時許,伊犁農墾局61團場禮堂突發大火,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裏,694條生命被火魔吞噬,161人在大火中受傷致殘。遇難者中,16歲以下的少年兒童達597人……

 

●“開學後最大的感受是,原本擁擠的校園寂靜得讓人害怕!”61團場老教師胡佐國回憶當年春季開學時的情景說。

 

●“三大片”是61團場“2·18”火災遇難者的集中安葬地。之所以稱之為“三大片”,是因為用三塊連片的墓地才將遇難者埋葬完。

 

●此後每年的2月18日晚,在61團場“三大片”墓地上,一堆一堆的紙錢都會在夜風中無聲地燃燒,30年如一日。起風的時候,紙錢被風吹起,飄飄蕩蕩仿佛黑蝴蝶一樣,傳遞著陰陽之間遙遙的思念。

 

●災難中死裏逃生的人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們留住了寶貴的生命;不幸的是,他們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從大火中最後一個逃出來的仇茹萍說,大火之前,14歲的她擁有一個幸福的完整的家庭,大火之後,她瞬間成了孤兒。“接受這個現實,我用了好幾年時間。”仇茹萍說。

正月初一,悲愴之夜

1977年2月18日,農曆正月初一。

 

較之前兩年相比,這個春節的節日氣氛比較濃烈,因為這是粉碎“四人幫”後的第一個春節。由於團場收成不錯,春節前團場供銷社采購了不少鞭炮。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能給老百姓、特別是孩子帶來快樂的就是電影了。

“晚上9點在團場俱樂部露天場放映影片《戰友》。”大年初一清晨,這則消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傳遞著節日的溫暖。

 

20時左右,團場宣傳股馬幹事、放映組組長何生奎及放映員小高已經做完放映電影的前期準備工作。前來觀看的人越來越多,銀幕已經高高掛起,放映機也架好了……

 

“30年前的冬天比現在的冬天冷得多,而且那天來了寒流,氣溫在零下二三十度左右,人站在露天腳很快就被凍麻了。”仇茹萍回憶說,因為天氣太冷,在電影開演前的十幾分鍾,突然聽到有人說放映點改到身後的禮堂了。 

 

“這下不用挨凍看電影了!”大家紛紛拿起攜帶的小凳子爭先恐後地往禮堂裏跑,爭取占到最好的觀看位置。

 

建於1966年的禮堂,總麵積760平方米,實用麵積601平方米。禮堂長42米、寬14.52米、頂高7.2米、牆高3.7米,有17個大窗戶,7扇門,屋頂是用木條插拚起來的棱形格椽,基本無梁,木板蓋麵,然後是兩層油毛氈和三層瀝青覆蓋。

 

在團裏人的記憶中,這個禮堂在文革中經常用於開批鬥會及各種大會。盡管沒有固定座椅,但裏麵寬敞,外景氣派,冬暖夏涼。

 

禮堂曾進行過多次改造。1972年,禮堂正門外麵增修了一個柱廓,兩個直徑1米的大柱子為禮堂增添了風采。1975年3月,由於上級主管部門要在61團場召開“學理論、抓路線、促春講現場會”,團場黨委決定對禮堂進行改造修繕,考慮到落地式大窗不實用,就用磚將17個大窗戶從下往上砌了起來,隻留下了17個0.6×1.4米大小的無玻璃窗洞。1976年2月,在二期改造工程中,禮堂的南北3個大門被堵死,其餘的門不是上鎖就是用鐵絲擰住。

 

1977年2月18日晚,熱切盼望快點放映電影的人們不可能去注意禮堂的建築結構,也不可能預見災難的即將到來。看電影的人們如同沙丁魚罐頭似的,一個挨一個排坐著,禮堂被塞得滿滿當當。而在禮堂的後半部分,則堆放著團場人為悼念毛主席逝世而紮製的各式各樣的精美花圈。因為花圈是獻給敬愛的毛主席的,在那個年代,誰也不知道該怎樣處置這些花圈。

 

當日晚21時30分左右,電影開始了。

 

對於那些天性好動愛玩的孩子來說,看電影僅僅是他們尋找快樂的一種方式。調皮的他們不時點燃幾個鞭炮,使原本就雜亂的禮堂裏不時發出尖叫聲。雖然放映員多次強調,如果再有人放鞭炮,就不放電影了,但習慣了被大人嚇唬的孩子們沒有誰在乎這句話是否真的會落實,在場的大人們似乎也沒有製止的意思。此刻人們最大的願望似乎就是湊和著把電影看完,然後找幾個朋友打打撲克、喝上二兩。畢竟是大年初一,歡慶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22時15分左右。電影裏誌願軍戰士和人民軍戰士緊緊擁抱在一起,再有三四分鍾影片就要結束了。但誰也不會想到,災難正向他們走來。

 

可能是太無聊了,坐在離花圈堆不遠處的小學生趙廣輝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俗稱為“地老鼠”的花炮。12歲的他很輕鬆地劃著了一根火柴,點燃了炮撚。

一片耀眼的亮光飛旋了出去,“地老鼠”帶著哨音鑽進了花圈堆,一股火苗很快躥了出來。

 

“著火啦!”看電影的人們爭相往前躲,並叫出聲來。因為沒有意識到隨之而來的大火,這個時候還沒有人往外衝想著去逃命。

 

離花圈堆最近的幾個成年人立即伸手去拉那個已經燃燒的花圈,但由於花圈大多為油紙紮製,本身就極易燃燒,在掀起的過程中又一下給了充分的氧氣空間,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火苗瞬間迅速升騰起來,沿著表層花圈形成了高高的火柱,直刺屋頂,禮堂迅速變成了火海。

 

出於生存的本能,為了逃命,很多人開始在禮堂裏尋找出口,尋找逃出來的機會。但是,由於禮堂的17個大窗戶被磚從下往上砌至兩米多高,加上窗戶口狹小,從這裏逃生顯然已經不可能。南北3個大門可以逃生,但又被堵死,其餘的門不是上鎖,就是用鐵絲擰住。於是,惟一能依賴的逃生出口就是禮堂南側隻有1.6米寬的大門了。

 

所有的人都朝這個大門擠來。由於很多人逃生時都帶著凳子,不少凳子卡在了狹窄的門口,越來越多的人被拌倒或者堵在了門口不能出來。這時,禮堂內的銀幕已經著火,屋頂上懸著的電線也開始燃燒,濃煙彌漫了整個禮堂。很快,禮堂前半部的屋頂在“嘭嘭”的炸裂聲中變成了明火,木板、油氈、瀝青開始墜落。 

溶化的瀝青如雨點般滴落在擁擠逃命的人們頭上、臉上、身上……除了先前逃出的很少一部分人外,大多數人被火魔殘忍地吞噬了。

 

此後的整整一個夜晚,61團場都被淚水的狂濤衝刷著、洗滌著。慘遭不幸的人們的父母、妻兒、朋友、同事等數千人哭聲震天,瘋狂地衝向禮堂、運屍車、醫院……

 

在寒風凜冽的街道上、醫院裏,人們進行著一場心肝欲碎的大尋找、大呼喚……

馬驥:處理後事不容易

馬驥,1925年生,今年82歲,1977年“2·18”火災善後處理小組組長。

 

馬驥說,人老了,身體越來越差,現在這個年齡很多事情已經想不起來,但是1977年那場大火絕對不會忘記,就算是記憶完全喪失,大腦裏一定也有1977年2月18日這個時間的印子。

 

1977年2月19日7時左右,正在霍城縣熟睡的馬驥被電話鈴聲吵醒。時任伊犁農墾局黨委副書記、副局長的馬驥得知61團場發生大火,傷亡慘重的消息後,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在現場,一幕幕慘狀讓馬驥失聲痛哭。

 

在“2·18”火災中,61團場政委周政夫的女兒也被奪去了生命。由於群眾將相當一部分憤怒發泄到了團領導身上,因此組織上不可能讓周政夫處理“2·18”火災的善後事宜。遇難者親屬因為悲傷過度,無法發泄心中的憤怒,於是開始找團場領導算賬,甚至將怒氣撒到前來調查事故原因的原伊犁地委領導身上。

 

群眾情緒極不穩定,善後事宜處理稍有不慎,便會引發比火災更為嚴重的無法預想的事件。2月底,根據自治區黨委和伊犁地委的決定,組織上讓在群眾中有很高威信的馬驥兼任61團場政委,負責處理“2·18”火災善後事宜。

 

從2月19日晨到達61團場,受到組織重托的馬驥在此後的一年裏都沒有離開過這裏。

 

在將遇難者全部安葬完後,有個別遇難者親屬要找原團場政委周政夫算賬。由於遲遲見不到周政夫向群眾請罪,情緒失控的幾個遇難者親屬跑到“2·18”火災墓葬集中地,準備將周政夫女兒的屍體從墓穴裏扒出來示眾。得知此事後,馬驥立即趕到現場,並躺在周政夫女兒的墓地上對準備挖墓的群眾說:“你們如果非要這樣做,就先把我打死。隻要我有一口氣,就不會讓你們做這種蠢事。”

 

馬驥對情緒激動的群眾說:“同誌們,現在我們的心情還不難受嗎?周政夫和你們一樣,也是失去親人的不幸者呀!誰願意放一把大火把群眾都燒死,難道周政夫願意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燒死嗎?如果咱們再這樣無休止地糾纏下去,可能會發生比火災更悲慘的事件。如果你們想解恨,就把我埋了,我不怨你們,咱們再也不能死一個人了……”

 

在馬驥的苦苦規勸下,這起事件最終被平息。馬驥說:“既然組織上將重擔交給了我,我就一定要處理好善後事宜,讓群眾滿意,讓組織滿意。”

 

在61團場工作的日子裏,馬驥每天都要到死難者親屬家裏了解情況,處理善後事宜。這位1938年參加革命、打過日本鬼子、經曆過無數次戰爭都沒有掉過眼淚的老革命,每一次聽到“2·18”火災死難者親屬講述親人離去的事情時都會失聲痛哭。馬驥說:“這些死難者大多數都是孩子,可憐呀!”

 

馬驥理解每一個失去親人的家屬的心情。“他們心裏難受,他們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30年過去了,但隻要一談及此事,馬驥仍熱淚盈眶,“近700條生命就這麽沒了,誰不難受!”

 

由於擔心群眾情緒失控做出極端行為,當時,上級公安部門準備將一些“鬧事者”抓起來。當民警前來61團場抓人時,遭到了馬驥的強烈反對。他向上級領導反映意見,家裏死了親人誰的心情不難受?更何況有的家庭在這場大火中死了好幾個人,他們幾乎都瘋了。這種情緒下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是可以理解的。我們為什麽不能原諒和理解他們?

 

馬驥認為,在對待群眾鬧事的問題處理上,措施寧右勿左。最終,在馬驥的反對下,上級領導采納了他的意見,沒有抓一名鬧事的群眾。

 

為了使群眾盡快從災難的陰影中走出來,馬驥極力支持死難者親屬回老家探親,以緩解失去親人後的悲痛,並鼓勵他們聯係調至其他單位。馬驥認為,離開61團場這個環境,遇難者親屬的心情會好一點。

 

事實證明,馬驥的這一做法非常正確,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少精神瀕臨崩潰的死難者親屬離開61團場後,痛苦漸漸得以緩解。

 

1978年7月,由於工作需要,基本處理完“2·18”火災善後事宜的馬驥調任伊寧市委副書記。在隨後的近30年時間裏,馬驥再也沒有回過61團場一 馬驥說,他很想回去,但又不願回去,他害怕看到團部那個禮堂,害怕路過離團部很近的“三大片”墓群。

 

曾任伊犁州廣播電視局局長多年的馬驥一直拒絕記者去做有關61團場那場大火內容的報道,他希望大家能夠理解他的心情。“有些東西看上去很硬、很堅強,其實它很脆弱,一碰就碎。”馬驥說。

陳福元:280名官兵清理現場4小時

陳福元,伊犁軍分區原副司令員,1988年離休,1977年時任伊犁軍分區邊防八團副團長。

 

當記者撥通新疆軍區第五幹休所陳福元的住所電話,向老人表明采訪意圖後,已經78歲陳福元在電話那頭一字一頓地說:“太慘了。”

 

1977年2月19日,駐霍城惠遠的邊防八團接到伊犁軍分區緊急電話,要求部隊迅速組織人員前往61團場執行救人任務。邊防八團立即決定由陳福元任救援隊長,帶領機動營兩個連280多名官兵火速趕往61團場進行救援。

 

出發時,部隊給每個官兵分發了一把十字鎬、一把鐵鍬、兩副口罩。

 

在路上,陳福元和戰友們想像了災難現場無數種場景,並且盡可能往慘烈方麵想。但到了現場後,慘狀比他們想像的要高出無數倍。

 

“一到團部就聞到一股令人窒息的燒焦動物屍體的味道,到處是老百姓的哭喊聲,禮堂還在冒著白煙。”陳福元說。

 

“看到部隊官兵趕到,群眾讓出一條通道,但門口根本進不去,靠門口的地方,屍體堆得有近一米高。大多數人燒得和煤炭渣一樣,有些人像瀝青一樣粘在一起。空氣中充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不戴口罩根本不可能靠近。我們拿著鐵鍬和十字鎬站在屍體堆裏不知如何下手,也不忍心下手。但是我們的任務就是清理現場,大家必須動手。”陳福元說。 由於屍體大多燒焦粘連在一起,清理工作非常艱難。陳福元帶領官兵先從俱樂部兩個門口開始清理,由於現場的群眾特別多,並且大多都是遇難者親屬,考慮到用十字鎬、鐵鍬清理屍體會傷害遇難者親屬的感情,官兵們隻好用手扒。門口最上層的屍體基本上已被雪水凍結,官兵們想盡辦法小心地將他們分開。由於很多屍體粘得太緊,實在無法分開,官兵們隻好將粘在一起的幾個屍體整體搬運到禮堂外再分開。分著分著,有些戰士便開始和群眾一起號啕大哭起來,他們實在受不了現場的慘狀。

 

清理中,很多屍體已被燒得肢體不全,找到的殘體很多連親屬都無法辨認。被壓在底層的屍體因為高溫焚燒,稍微用點力就碎了。有些屍體實在無法找到,戰士們就按照親屬的要求幫助他們尋找半片衣服布料或一個頭飾……

 

陳福元要求救援官兵克服一切困難加速清理,因為現場清理速度越快,對遇難者親屬就多一些安慰。官兵們忍著巨大的悲痛與心理陰影全力投入到清理工作中,4個小時後,現場基本清理完畢。看著院子裏堆滿的黑乎乎的殘體,陳福元和戰友們一分鍾也不願多停留,流著眼淚悄悄撤離。

 

當官兵們上車離開團場時,群眾揮淚與他們告別,有些遇難者親屬直接以下跪道別的方式向參與救援的官兵表示謝意。回到部隊後,許多官兵因為無法忘記清理現場的慘景,很多天都無法吃飯。 

 

陳福元說,由於工作原因,他經常路過61團場。看到集中安葬火災遇難者的墳場到處掛著紅領巾,那些孩子們痛苦的表情就會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胡佐國:500餘名學生喪生火海

胡佐國,1977年在61團場子校擔任高中政治教師。

 

胡佐國說,火災後,遇難者的屍體全部集中到了團場子校,所有的桌子上全放著蓋著白布的屍體。桌子不夠用,有些屍體就放在教室的地上。當時,鄰近61團場的、凡是會木工手藝的人全集中到了團場子校做棺材。

 

“整個學校感覺一下子空了,原本擁擠的校園冷清了!”胡佐國回憶當年春季開學的情景時,長久地歎息。胡佐國說,團場子校是中小學合校,有近1600名學生。火災中,該校有500餘名學生失去了生命。

 

“我記得火災後,學校四年級4個班的學生隻剩下了不到一個班的學生。”胡佐國說,老師們失去了心愛的學生,孩子們失去了昔日的玩伴,那種淒涼與悲慘的心情沒有經曆過很難體會。

 

胡佐國寫得一手好字,在那段時間裏,他和同事一直忙於刻墓碑,看著墓碑上那一個個熟悉的帶血的名字,胡佐國常常會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來發呆。 

 

胡佐國姐姐的兩個兒子也在這場大火中喪生。此後的幾年中,胡佐國的姐姐和姐夫始終接受不了失去孩子的現實。1984年,姐姐和姐夫遷回河北老家,從此再也沒有回過新疆。

母親用身體護住5歲兒子

看電影時,劉蓮英母子4人坐在前排的位置。22時15分大火著起時,劉蓮英看了看表。30年來,這個時間她記得最清楚。

 

“我要保護我的孩子!”大火蔓延時,保護孩子成為劉蓮英惟一的想法。當時,禮堂內已是一片混亂,擁擠的人流將劉蓮英母子4人衝散。黑暗中,劉蓮英緊緊抱住小兒子蔡招銀,以近乎嘶啞的聲音哭喊著其他兩個兒子。人們紛紛擠向惟一的出口逃生,抱著孩子的劉蓮英被擠倒在地,孩子被她緊緊護在身下,她不知道有多少逃生的腳從她身上踩過。黑暗中,一道亮光從劉蓮英眼前劃過,離自己不遠處正是舞台的側門,已經被人打開。此時,倒在地上的劉蓮英的頭發、後背、腿部已被滴落的瀝青大片燒傷,整個人身上都冒著熾熱的白煙,灼熱的火苗啃噬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一定要帶著兒子活著出去!”劉蓮英懷裹兒子憑著最後的一絲力氣匍匐著向亮光處移動。“能朝前挪半米,我們母子就遠離死亡一步。”劉蓮英說,當時她就是靠這種信念幸存下來的。 

 

逃出俱樂部的劉蓮英感覺全身都在燃燒,幹裂的嘴唇仿佛隨時都會脫落,她一邊不停地抓起路邊的積雪往嘴裏送,一邊踉踉蹌蹌地朝家的方向走……

 

火災後,小兒子蔡招銀安然無恙,老二蔡雲峰幸存,最討人喜歡的老大蔡雪豐卻沒有兩個弟弟幸運,被無情的大火吞噬。劉蓮英因身體大麵積燒傷,在醫院裏躺了三年。三年裏,她的名字一直在病危名單中,但她靠著堅強的信念活了下來。現在,劉蓮英不願再多談30年前的那場災難。

 

記者采訪劉蓮英時,她努力地想用手指計算大火過去了多少年,但她的雙手因為那場大火已沒有一根可以伸直。 

幸福像花兒一樣綻放

回想當時的情景,仇茹萍說太恐怖了,那時她隻有14歲。

 

當大火開始燃燒屋頂木椽時,被擠在人群裏的她感到頭“嗡嗡”作響,高度的恐懼與慌亂使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仇茹萍看到,有的孩子被凳子絆倒,有的孩子被擠倒,人們潮水般地湧向大門。

 

那場火災中的呼喊聲和哭叫聲在仇茹萍的記憶裏從此反複回放了30年。

 

現在,44歲的仇茹萍已經很少在夢裏夢見父母了。“前幾年的時候,經常夢見。醒來後,淚水早已浸濕枕巾。”

 

那段時間,仇茹萍的腦海裏總會出現記憶中母親的笑臉,然後是父親的鼻子和嘴上都是血。還是14歲的她離他們很近,能聽到他們沉重的呼吸聲。

 

仇茹萍說她是最後一個從大火中走出來的人,和她一起來看電影的父母及弟弟、妹妹則沒有出來。

 

火災後,仇茹萍身體50%的麵積被燒傷,在醫院整整躺了半年才康複。

 

康複後的仇茹萍在團場領導的照顧下繼續著自己的學業。1983年,高中畢業的仇茹萍被分配到當時的團部商店作了一名售貨員。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仇茹萍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也是孤兒的王蘭新。

 

“當時的感覺是,他能照顧我一輩子,因為我們都是孤兒。”仇茹萍回憶說。

 

此後的日子裏,在愛情的滋潤下,仇茹萍逐漸從災難的悲痛中走了出來。1987年,仇茹萍和王蘭新結婚,隨後有了他們愛情的結晶——兒子王嘯。仇茹萍現在是幼兒園教師,每天和孩子們在一起是她最大的快樂。

 

業餘生活中,仇茹萍隻有一個愛好——養花。每天早晨起來聞著各種花兒的芳香,看著花兒自由生長,再想想家人平安、健康,她覺得自己其實很幸福。

樂觀是上帝賜予的

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王萍。聰明、機靈是很多人對她的評價。

 

大火那天,王萍和19歲的姐姐王琪一齊去看電影。最初著火時,似乎沒有多少人在意,可姐姐還是拉著她往門口擠。當王萍和姐姐從人堆裏爬出來時,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王萍說,她隻記得自己一頭紮進了牆下堆著的積雪裏,一摸自己的臉,竟摸下一層皮……

 

王萍還記得,為救其他小孩,姐姐王琪出來後又衝進了禮堂的大火裏,隨後再也沒出來。火災後,父親緊緊抱著滿臉是血的王萍,這個戎馬生涯多年、從來沒有在兒女麵前流過淚的硬漢,在數千人麵前嚎啕大哭……

 

“全身燒傷麵積90%以上,身上隻要能利用的皮膚組織都利用了。剛剛結好的痂,可能因為一次稍微不注意,新的皮膚就又壞死了。”王萍說,在此後長達十幾年的治療時間裏,她對痛覺徹底麻木,能夠活下來已經是一種幸福,還有什麽克服不了的!

 

在團場領導的照顧下,王萍在團場武裝部當話務員,從依靠父親喂著吃飯到能夠幫助父親做飯,從不能下床到能下床走路,甚至現在扔掉拐杖,王萍用自己的堅強讓父親的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王萍說:“生活給了你的你就要珍惜,我的樂觀是上帝賜予的。”

未曾謀麵的父母

1977年,是陳小留出生的那年,也是父母罹難的那年。

 

30年過去了,在陳小留的記憶裏,父母的樣子很模糊,她常常會去父母的墳塋前看望他們。她知道,即使記憶裏未曾與父母謀麵,但血濃於水的親情永遠無法抹去,她要守候他們,為在天堂裏的父母祈福。

 

事發當晚,不足兩個月的陳小留正暖暖地依偎在奶奶的懷裏熟睡。她哪裏知道,爸爸媽媽還未來得及為她取名,就已被火魔吞噬。

 

陳小留和姐姐陳芳成了孤兒。為了紀念這場大火留下的生命,奶奶給她取了小留的名字。為了照顧好姐妹二人,團場黨委將姐妹二人遠在老家江蘇的親戚接來安置。從此,陳小留姐妹被叔叔嬸嬸收養,團場出資供其上學。

 

1998年,陳小留從石河子衛校畢業。在外奔波了幾年後,2006年6月底,小留毅然回到了61團場。她說,回來是有原因的,一方麵是團場培養了她,理應知恩圖報。另一方麵,隨著年齡的增長,內心深處對父母的懷念越來越強烈——她想一輩子守候著父母。

 

現在,陳小留是61團場阿力瑪裏社區醫療服務站的一名普通護士,她所在的醫療服務站對麵就是父母遇難的地方——團場禮堂舊址,現在的鑒園。

 

2007年2月普普通通的一天,當記者來到農四師61團場時,團部鑒園門口曬太陽的老人開始慢慢增多。一個門樓、一堆土包、一座亭子,一圈圍牆,這幾乎是鑒園現在的全部內容。

 

在外人眼裏,鑒園不過是一個空蕩蕩的還未完工的公園,可對於門口那些表情複雜的人們來說,這裏卻留下了太多的遺憾,太多的傷害。從火海中死裏逃生的他們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雖然留住了生命,但他們失去了親人、家庭……

鑒園之鑒

2007年2月18日,農曆正月初一,30年輪回後的見證:隨著春節這一天臨近,61團場鑒園門口曬太陽的老人開始慢慢增多。

鑒園是61團場的人們可以最直接感受到親人氣息的地方。10年前,61團場將保留了近20年的禮堂殘牆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所開放式火災教育主題公園——鑒園。

 

10年前,推倒禮堂曾經遭到很多人的反對,但是今天,大家的心情已經很平靜。

 

“過去的東西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有些東西其實更重要!”“2·18”火災遇難者親屬肖傳金認為。

 

肖傳金說,現在想兒子了就來鑒園看看,年齡大了很少再去墓地,畢竟到公園和到墓地在心理上還是有區別的。

 

鑒園附近的居民說,聚集在鑒園門口的老人們很少說話,也很少提及30年前那場災難,但大家心裏都清楚來鑒園散步的目的。 

 

大多數團場人認為,鑒園是大家的,他們需要一個對親人祭奠的地方。

冰冷的記憶不需要繼續“冰

1977年2月18日,大火肆虐了30多分鍾,死亡694人、燒傷致殘161人……對於那次火災,似乎不再缺少結論與數字信息。那麽,我們為什麽要把已結痂的傷疤再次揭開,聆聽苦痛?而不是要將那段曆史塵封,讓那段冰冷的記憶繼續“冰冷”下去呢?

 

承受痛苦,比死亡更需要勇氣。或許,在盛世的今天,生活於新時代的我們,更缺乏承受回憶痛苦的勇氣。然而,曆史不該僅由宏大的敘述、終結的話語、冰冷的數字組成,民族進步的曆史,恰恰更多源自人們之間的代代血脈傳承,乃至痛苦記憶的延續。這提醒我們:天災人禍永遠不會絕塵而去,在新的災害麵前,我們是否駐守著那份團結?是否嗬護住了那份友愛,是否還擁有走出災難的堅毅之心?每一個“旁觀者”,是否積聚了抵抗災害肆虐的足夠力量?

 

為了昨天,我們需要回憶;為了明天,我們需要緬懷;為了希望,我們需要紀念! 

 

願不幸喪生的人們安息!

願生者的傷痛早日撫平!

 

過去的已經過去,珍惜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美好生活吧! 

逝去的亡魂,你們安息吧!

趙廣輝:你在他鄉還好嗎?

 

從飄雪的寒冬到冰雪消融的初春,我們一直在61團場采訪,我們聆聽了數百名火災親曆者對災難的回顧。目睹殘陽下的那些幸存者,站在掩埋著694名死者的墓地上,我們一直試圖找到知道這段曆史的每一個人,特別是當天點鞭炮引燃大火的趙廣輝。因為如果不是他點燃鞭炮,災難就可能不會發生。

 

我們不斷尋找可能找到趙廣輝的線索,他當年的鄰居,他兒時的夥伴,他父親的老鄉,保護過他生命安全的霍城縣公安局看守所民警,還有可能可以查到他下落的自治區公安廳、廣東省公安廳……但是,我們終究沒有找到他。

 

如果按時間推算,趙廣輝今年已經42歲。30年過去了,不知道趙廣輝是否還時常回憶起當年的那場大火?今年的正月初一,不知道趙廣輝是否會想起當年那個充滿悲慘氣息的災難?

 

為了這次采訪過程的完整,也為了在“2·18”火災30周年這天祭奠那些長眠於地,記者再次來到61團場。站在滿目荒涼、紙錢紛飛的“三大片”墓地裏,看著那些已經沒有眼淚、表情淡然的上墳者,很奇怪,記者心裏萌生了一個問候:趙廣輝,你在他鄉還好嗎?今年你會回來看看他們嗎?

不能忘卻的災難

今年2月18日是“2·18”火災30周年紀念日。曆史竟然如此巧合,30年後的這一天恰巧也是農曆正月初一。

 

30年來,全國少有刊物公開報道過“2·18”火災,就是在信息資訊無所不包含的互聯網上,你也很難找到有關“2·18”火災的詳細記錄。即便有記錄,也僅僅是百十個字的簡介。30年來,因為種種原因,“2·18”火災一直沒有被媒體公開報道。今天我們以詳盡的報道還原這段曆史,目的隻有一個,曆史不能忘記,血的教訓告誡我們,悲劇不能重演。 

 

30年過去了,廢墟不再,昔日瓦礫中爬出的青年也白絲滿鬢。但災難中的亡魂和飽受傷害的心靈仍然等待撫慰,流淌於民間的大難來臨時刻的人情人性,仍然需要汲取。

謹以此文紀念“2·18”火災遇難者。向在那場大火中的幸存者及遇難者的親屬們致敬!向在“2·18”火災善後工作中付出艱辛努力的人們致敬!

特別感謝

感謝向本報提供新聞線索及接受采訪的陳福元、馬驥、劉新喜、仇茹萍、王萍、劉蓮英、李培民、陳小留等熱心人士。

來源: 新疆伊犁晚報  轉自:新疆天山網

 

 

 來源:https://mp.weixin.qq.com/s/hfgpHjEcf4EGds_fMc46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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