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詼諧犀利文:春遊、賞櫻及中產階級焦慮

(2017-04-19 17:56:22) 下一個

春天到了。京城各個方位裏的中產階級,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不是性方麵的。京城的中產階級不會有太多性生活。加班、還房貸、吃外賣、跑馬拉鬆,消耗了中產階級太多精力,折損了他們對生活的熱情。性生活,已經成為當代都市生活的一種儀式,跟逢年過節時的舞龍耍獅差不多,一年有個三兩回,差不多就行了。

加上最近共享單車盛行,據說京城中產階級裏,前列腺炎發病率迎來一個小高峰。再這麽下去,估計性生活要從儀式變成傳說了:很多人聽說過,但很少人見識過。

中產階級的蠢蠢欲動,更多是因為:春天到了,櫻花開了。又,該籌備一年一度的賞櫻大會了。

中國人沒有賞櫻的習慣。櫻花這種短命又寡淡的玩意兒,不符合中國傳統審美。桃花、菊花、牡丹、紅梅,這些嬌豔欲滴、濃墨重彩的花卉,才是老祖宗的最愛。

  

但中產階級不同:但凡我國傳統裏沒有的,都是當下都市中產階級的最愛。普通人8點吃早餐,中產階級一定要等到10點才吃brunch。就是這個理兒。

芝士、培根、氣泡水、馬拉鬆、咖啡機、全麥麵包、戴森吸塵器,這些中國沒有的舶來品,樣樣都是中產階級的心頭好。你去翻翻自個兒關注的公眾號,有教你怎麽攤煎餅果子的嗎?最流行的,還數怎麽把蘆筍、牛油果和三文魚,用烤箱翻來覆去地折騰出一百種花樣。

那麽,中產階級的春天,是萬萬不能看桃花和油菜花了——就像中產階級不能吃煎餅果子一樣。身為北京的中產,一定要去賞櫻。一年一回的事,不賞櫻,中產階級這春天,就等於白過了。

  

當然,中產階級的賞櫻,絕對不能去玉淵潭。

中產階級和平民之間,其實隻隔了一層矮矮的籬笆。

籬笆,就是用芝士、培根、氣泡水、馬拉鬆、咖啡機、全麥麵包、和戴森吸塵器築成的。平民隻用縱身一躍,便能跨過籬笆,跳入中產的隊伍裏。這時候,中產階級們便慌了,開始驚呼,開始慘叫——原來自己寒窗苦讀十五載,在北京奮力拚搏這麽些年,得到的東西,並沒有那麽珍貴。

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中產階級焦慮。

恰好,玉淵潭公園的櫻花,也是這道籬笆上的一片瓦。

中產階級說起櫻花,總會不自覺地賦予它許多浪漫的魔幻現實主義色調:一期一會的唯美,東瀛的異國情調,穀崎潤一郎的《細雪》,等等等等。誠如穀崎潤一郎所寫:隻要有櫻花的處所,他們就停下步子,一棵一棵地觀賞讚歎,對它獻出無限的憐惜。

在櫻花樹下,看著它們熱烈地綻放,再熱烈地凋謝,所有的中產階級都熱淚盈眶,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生活:看似鮮花著錦,被房價的東風微微一吹,就全他媽泡湯了。

短命而寡淡。這特性跟我國的中產階級,倒是挺契合的。櫻花樹下感懷傷春,哭一哭,一點也不做作。哭櫻花,也哭自己。

這種傷感的中產階級文藝情懷,去玉淵潭公園,肯定是找不到的。

玉淵潭公園櫻花節,4塊一張的門票,平民不用縱身一躍,輕而易舉,便能侵入中產階級辛辛苦苦搭建起來的結界裏去。

在玉淵潭賞櫻,很容易觸發中產階級焦慮。

櫻花樹下。中產階級照著公眾號照片,按圖索驥:鋪好格子餐巾,擺上冰鎮過的桃紅起泡酒,切好全麥麵包做的三明治,心滿意足,拿起相機,準備拍照。這時,突然飄來一陣雞蛋灌餅的香味。

你回頭。發現玉淵潭公園人滿為患:熊孩子忙著爬樹,老大姐忙著在花下搔首弄姿,老大哥一手青島,一手灌餅,吃得不亦樂乎。人聲鼎沸,中產階級優雅的A.T.力場,瞬間被使徒震得蕩然無存。

中產階級滿臉嫌棄,忍不住深吸了口氣。但是,雞蛋灌餅,熱乎乎的雞蛋灌餅,似乎很香。

這很危險。要趕緊打消此類想法。雞蛋灌餅再香再熱乎,也比不上這用全麥麵包、有機菜葉和帕爾瑪火腿做成的三明治。畢竟三明治,也是把平民和中產隔離開來的籬笆牆啊!

  

玉淵潭公園這種是非之地,還是少去為妙。一不小心就有從中產滑落的危險。

想要賞櫻,還是跑遠些比較安全,例如武漢。

武漢這座城市很奇幻。轟轟烈烈搞了好些年,武鋼倒了,汽車城垮了,光穀變成了異國小吃一條街,反倒是櫻花,聞名全國。

武漢的第一批櫻花,是淪陷之時,日本人遠渡重洋帶來的,早些時候,還被喚作“國恥之花”。但時過境遷,愛國青年砸車是屢見不鮮,可也沒見誰去把武大櫻花樹給砍了的。

可見國恥不國恥,全是由人民說了算。如今武漢在東湖旁邊建起了櫻花園,還特意仿造京都,建了一座頗似醍醐寺的樓塔與紅橋,誓要把櫻花城的美名發揚光大了。足不出戶,盡覽日本風情。

  

百密一疏。在大武漢奮力打造東瀛風情時,始終放不下我們大中華的種菜情懷。於是武漢人在東湖一排排的櫻花樹下,種下了成片成片,金黃爛漫的油菜花。霎時間,粉、黃、綠三色交相輝映,中部最大縣城的氣息暴露無遺。

此情此景,隻怕是要讓遠道而來的中產階級氣到吐血。

  

中產階級氣憤地掉頭走進武大。嗯,武大的櫻花血統純正,那都是日本人當年遠渡重洋帶過來的,自然有所不同。殊不知,比油菜花可怕千百倍的風景,正在前方等著他們。

自從黃燦燦一炮而紅後。每到武大櫻花盛開的時候,全國各地心懷明星夢的女孩,都行動了起來。她們畫著三尺長的睫毛,穿著淘寶買來的各色雪紡製漢服,翩然降臨武大,穿梭在校園各個角落,接受手機、卡片、單反等各式武器的拍攝。

看到這些姑娘,中產階級們,很難不對自己的人生,發出一些哲學上的終極疑問:我是誰,我在哪個朝代?接下來我該穿越到哪裏去?

走進春天的武大,仿佛踏入了中國五千年曆史文化博物館,唐宋元明清各代服侍應有盡有。唯一不變的是韓式咬唇妝和半永久一字眉。

  

中產階級不喜歡韓式。正如錢鍾書先生在《貓》裏頭寫過的四字格言:“吃中國菜,住西洋房子,娶日本老婆,人生無遺憾也!”。過去七八十年了,這四字格言還是我國中產階級畢生的奮鬥目標——裏頭並沒有韓國的份。

所以還得去日本。

日本是性價比極高的出遊勝地。與中國一衣帶水,機票比飛三亞還便宜。水土風俗相近,不會出現英式下午茶裏,司康餅究竟該先抹果醬還是先塗奶油的難題。更可貴的是,去日本賞櫻,格調一下就與玉淵潭和武大拉開了距離。

無論什麽東西,前頭加上產地,一下就變得高雅起來。法國紅酒、意大利咖啡、美式brunch、日本櫻花,莫不如是,很符合中產階級追求的格調。當然,東北亂燉、重慶火鍋和長沙臭豆腐,不在此列。

什麽也不能阻擋中產階級奔赴日本。國恥不能、核輻射不能、安倍首相解禁自衛權也不能。在網上叫囂的,和爭先恐後赴日旅遊的,永遠不是同一批人。網友不赴日,赴日不上網,跟熱血而富有正義感的網民永遠不上街一樣,同個道理。

終於逃離到日本了。中產階級看著遮天蔽日的櫻花,踩在京都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忍不住熱淚盈眶:踏過千萬重山水,終於趕在春天的尾巴上,看到了原汁原味的櫻花。

路上的女生穿著和服,踏著小碎步,低吟淺笑兮,回首顧盼兮,這般矜持有禮的作派,才是中產階級魂牽夢繞的精神家園。中產階級們看得出神,三魂去了六魄,正想上前攔住,用在國際航班上背了三十多遍的日語發問,你能和我拍張照嗎——的時候,和服女士轉身,柳眉一豎,用純正的東北口音回道:

你瞅啥?!

  

是的。京都古街上,穿著和服漫步的,十有八九,都是中國人。和武大櫻花樹下,穿著古裝四處拍照的,十有八九,都是95後一樣。

賞櫻這個習俗,究竟是怎麽來的呢?

慶長三年(1598年)3月15日,難得有閑情逸趣的豐臣秀吉,領著兒子及正妻北政所,還有麾下1300多位大名,在京都醍醐寺開了一場盛大的“櫻花宴”。這場曆史上以豪奢華麗著名的“醍醐花見”,開啟了日本人每年一度賞櫻觀花的習俗。

可見,賞櫻,本來就是上流社會風雅的娛樂活動之一。中產階級念念不忘的賞櫻,就是模仿上流社會而來的。事實上,中產階級鍾愛的一切,都是對上流社會,或者說,想象中上流社會生活的拙劣模仿。

上流社會精通三四國語言,所以中產階級的孩子必須上英文補習班;上流社會閑來開開茶話會,所以中產階級必須享用英式下午茶;上流社會住鄉間大別墅,所以中產階級拚了老命,也一定得在廊坊買套田裏的loft,才算真正的洋氣。

看起來如夢似幻,不過,“模仿”二字一出,本身就淪為下流了。

所以中產階級焦慮的症結正緣於此:無論怎麽拚命掙紮,自己與真正的上流社會間,始終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中產階級身在五環,卻想象著中南海,說出來的話,全部類似於皇後娘娘的柿餅子。一件HM穿爛了,嘴裏抱怨著:什麽國際大牌,也不過是這樣子罷了!

中產階級和上流社會的隔離如此之深,宛若長城。與平民的隔離卻如此之淺,區區一道籬笆牆而已。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混入中產隊伍,自己卻離真正的貴族越來越遠,中產階級們,難免會產生或多或少的焦慮。

  

就像日本首相一年一度在新宿禦苑舉辦的賞櫻會:往來有鴻儒,談笑無白丁。那裏永遠不會出現雞蛋灌餅,永遠不會出現擁擠的人群,也永遠不會出現身穿和服的東北老妹。看著城牆外摩肩擦踵的中產階級,上流社會們一邊談笑風生,一邊露出不為人知的笑容,嘲諷道:

這群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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