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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時代的戰爭(現代語言幽默版)zt

(2009-01-19 10:30:56) 下一個
         
     第一章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的先人,有一段離奇的誕生經驗。四千年前有一個姑娘叫薑嫄,她有一天覺得很空虛,就到郊外去玩,看見一隻巨人腳印(也許是外星人留下的),她想上去比比,看看誰的腳丫子更大,結果踩完了,就懷了孕——這折射出遠古女子沒有固定丈夫的事實,也就是說,不知道孩子爹是誰。十二個月過去了,小孩生了下來。因為多懷了倆月,不詳,倒黴的孩子被拋棄在大道上。讓人難以想像的事情發生了,過路的牛馬都惶恐地躲避,不敢踩這個非同尋常的小孩;轉而把他丟到冰上去呢,又飛來一大群禽鳥,圍著他跳忠字舞,百鳥朝鳳似地 這個很難扔出手的小孩,不得不被他媽媽又揀回去了。

這個飛禽走獸都為之投上莊嚴一票的孩子,長大以後有了一個響當當的名字——後稷。我們說的“社稷”兩個字,有一半就源出於他,指得是一種穀子,標誌著名字主人對種地的喜愛。“稷”的甲骨文是一個人跪著撫摸禾苗(甲骨文圖象)。四千年前狩獵時代的一個年輕人,不跟著大夥抓魚、追野兔,而撫摸什麽禾苗,搞什麽種地,其古怪或卓而不群,仿佛“比爾蓋茨”退學哈佛,自辦公司

那時的中國正歸大聖人“堯”管理著。堯帝慧眼識聰,像一個極富遠見的Venture Capital投資商,發現了後稷種地的特別價值。後稷種地,看似花哨,其實澤被萬世。堯帝不知道種地的潛在價值有多大,但他知道一定很大,好比互聯網的概念股,漲上去要嚇殺人的於是堯帝提拔後稷掌管天下農耕。堯帝說,從前,老百姓打獵,獵物時多時少,總是饑一頓,飽一頓,有你後稷播種百穀,才半饑半飽了。半饑半飽也是一種進步啊,農業啟蒙了,總有一天,頓頓都飽,以致於要減肥了。

到了舜的時代,後稷被繼續提拔,和“大禹”、“皋陶”、“契”並列為“朝廷四嶽”,大禹分管水利,皋陶分管司法,契(商湯的祖先)掌管文教,而農業部長後稷則發明了稷(即黃米,山西人還在吃)和麥子,為中國人確定了四千年的主食食譜後稷配合治水的大禹,把糧食調撥到災區。同時期的美洲印第安人正在培育玉米,我們的後稷則又培育出了“麻”。麻分公母,母的麻產籽,可以吃,公的麻剝皮,可以織衣服,材料便宜,從而結束了從前隻能穿貴重的獸皮和蠶絲的曆史,當然這也是人類最早對植物性別有了認識。

後稷還發明了偉大的“大豆”,三千多年大豆傳到歐洲,轟動了1873年的“維也納萬國博覽會”因為貢獻突出,農業部長後稷被賜姓為“姬”,封地在陝西武功縣一帶。那個時代,有個姓是件驚天動地的事,比拿美國綠卡還難。軒轅黃帝有子二十五人,得姓者才十四個。貴族們還不夠分呢,一個研究種地的家夥,被賜個姓,算是洪福齊天了。後稷果然沒有辜負姬姓這個偉大字眼,因為他的姬姓後裔們頑強地摸索著,正在一截一截地,去點亮另一個光輝的朝代——大周。

後稷的孫子的兒子叫 “公劉”,渡過陝西渭水,回到後稷的誕生地——豳(今陝西彬縣)定居,建村築鎮,周族的草創階段開始了。(彬縣“履跡坪”的巨人腳印,據說就是薑嫄女士腳踩的。現有薑嫄墓,不知裏麵埋著誰。)又幾代人過去,夏朝結束,商朝的盤庚開始遷都。後稷的後裔“古公亶父”也學著樣,領著大夥遷徙到風水寶地——陝西岐山,因為此地後來聽見了鳳凰打鳴(諸葛亮和司馬懿二十萬大軍對峙一百天後死掉時的五丈原,也就在岐山)。

古公亶父也好,公劉也好,姓都不是“古”或“劉”,他們姓姬。種地英雄後稷的第十三代孫,就是老謀深算的“西伯”。西伯成為周部落領袖時,天下的君主正是眾所周知的“壞蛋”商紂王。根據加拿大“安大略省博物館”館藏石刻記載,商紂王知識淵博,天資聰穎,是個帥哥,並且力大無窮,能手格猛虎。甲骨文的“戲” 字,由一支戈一隻老虎和一個凳子構成,說明鬥老虎是商朝的時髦表演,紂王甚至親自表演,好比西班牙的鬥牛,甚至更血腥。這樣的體育明星必然也是全國少女的偶像。如果搞來商紂王的DNA分析,一定發現他是個優質人種,能詩會賦、鐵嘴鋼牙、反應靈敏,大臣都辯不過他,都不抵他聰明。不過,這種文武雙全的君主,往往倒行逆施。他根本看不起別人說話,所以一意孤行,把自己的大好江山給抖摟光。

商紂王灌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奔其中,這是大家都知道並且向往的。紂王還是個刑罰研究專家,那時候的殺人手段給他整合得非常完備發達,計有砍頭,炮烙,活埋,肢解,去勢,刖足,鑿臏,割鼻,剜眼,拔牙,割舌,去耳,紋麵,以及脯,醢等等。脯,就是把活人做成肉幹,像四川的老牛肉幹兒;醢,是把活人剁成肉醬。那時候收拾一個人就像收拾一條魚,劊子手都是廚師出身。不過,活活淩遲而死這種最殘忍的刑罰,當時還沒有發明。

紂王殘暴,三個首席大臣,一個被他脯了,一個被他醢了,剩下的西伯也一度下獄,差點進廚房。紂王同父異母的大哥“微子”,實在受不了了,躥逃荒野;紂王的叔叔“箕子”則裝瘋賣傻,以求遠禍,另一個叔叔,就是有名的苦人兒“比幹”,被紂王切成八塊,割心而死(古代最早的一例心髒解剖觀察術。另有一例最早的骨科解剖術,一個人冬天早上涉水過河,紂王說他耐寒,就砍斷他的腿研究)。箕子、比幹之類的王公大臣尚且沒有活路,一般奴婢,殺剮起來,就跟現在的剪草機除草差不多,人頭滾滾落地。商朝人,不論祭天、祭祖、求雨、過節,每次都要燒殺奴婢當祭品,十數人到幾百人不等,最多出土過五百多人的——估計是個大慶,有的砍了頭,有的活埋,有的和狗埋一起,有的跪著。經曆了三千年,挖出來一看,像定了格的恐怖電影

主人死了,殺若幹奴婢幫著他扛行李往黃泉趕路,當然可以理解;過節殺人表示高興也可以理解,平常蓋個宮殿,裝修個房屋,也要殺人為祭,就顯得有些浪費了。 紂王殘暴,以天下為豬狗,搞得眾叛親離,中原大地像燒開鍋的水一樣沸騰起來。天下洶洶,誰主沉浮,諸侯們都把目光投向了遼遠的西北鳳凰打鳴山下這個貌似平常的大周部落。

西伯,即未來的周文王,正在這裏大行仁善,積累德行。他免征市場交易稅,他把老年人都送進敬老院,他又向朝廷獻出洛西土地,以換取紂王廢除炮烙之刑,他把他的領地治理得一片晴朗,老百姓都留出很寬的田塍,互不侵犯。犯人們比老百姓更自覺,立在畫的圈子裏當牢房(畫地為牢)。由於他來遠懷眾,人心歸附,朝廷裏所剩不多的能人洞察出了他誌向叵測,不甘心做一方伯侯,於是紂王在智囊們的說服下逮捕了西伯,罪名是為臣不忠,窺伺天下。

在蹲監獄時期,西伯和現代服刑人員一樣,也攻修了專業課程。他那時比現在好,沒有什麽書可看,文科就一本《尚書》,理科呢,是《易經》西伯腦子好使,蹲監獄期間潛心揣摩《易經》,終於研究出“八八六十四卦”的爻詞,中間熔煉了物理、化學、醫學、天文、社會、宇宙的大知識,成為繼那個半真半假的妖怪“伏曦氏”之後我國又一學術帶頭人。(“爻”的字樣是結繩記事的意思,學校的“學” 字繁體寫法,就含有“爻”。)

這時候,一個叫散宜生的能說會道的家夥,(幾年前好像有一個寫散文的人也叫這名兒),選出美女名馬送給紂王以贖西伯,昏聵的紂王見色起意,每天騎著美女摟著寶馬(對不起,說反了),不顧大家苦苦勸阻,下令釋放西伯這隻猛虎歸山。後來,唐朝的韓愈,自己當奴才不算,還替1800年前的西伯寫“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的乞活文章給紂王看,要求紂王饒了他,把後來的魯迅先生給氣得要命,大罵這是“奴才文學”。不管怎麽樣,從監獄出來的西伯像變了一個人,他展現在陝西老鄉麵前是一個日本忍者形象。從《易經》裏他深刻總結出了“以陰製陽、以柔克剛”的理論,一改以前政治上鋒芒畢露的激進態度,停止與中央爭短長,也不再大興仁義收買人心了。

神色恍惚的忍者西伯經常在渭水河邊茫然若失地行走,春風料峭。這時候,他遇上了一拍即和的老搭檔,有名的薑子牙老先生,正在那裏用直鉤垂釣。薑子牙先生,是個深不可測的世故老人,他的老家在河南南部的南陽盆地,後來的諸葛亮也“臥”在這地方。八十歲高齡經曆了無數失敗吸取了無數教訓的薑子牙先生向西伯獻上寶策說:“猛烈的鷹隼將要襲擊之前,就會藏起爪子低飛,老虎將要搏鬥時候,也要低頭俯耳裝做溫順。”

西伯因此堅定了韜光養晦、相機而動的戰略方針,中國“藏於九地之下”,才能“動於九天之上”的辯證法,卓有成效地開始付諸實踐。西伯裝作白癡,修築靈台,收羅美女,沉湎酒色,胸無大誌,整個兒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那樣裝傻。果不其然,受假象迷惑的中央對西伯解除了警惕,紂王調走集結在朝歌西部的主力軍隊,掉頭討伐山東地區的東夷蠻族。西向防禦的大門敞開了。西伯在這個時候適時地老死了,(同曹操、司馬懿一樣,終其一生保持臣節),而西伯的兒子周武王接班以後,把臉上的畫皮一撕,公然跟朝廷叫板了。



周武王伐紂前的動員大會上,照例進行了封建迷信的占卜活動(當時也可以說是封建社會,因為中央分封建設了很多諸侯小國,包括周家)。打仗講究天時地利,天時好不好,就是這占卜的東西說了算,也就是烏龜殼和蓍草說了算。如果領導的意見、烏龜殼的意見、蓍草的意見、卿的意見、以及庶民的意見,全都一致,那就是大吉。如果蓍草的意見、卿的意見、庶民的意見,與領導不一致,那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周武王占卜顯示,天時卻很糟糕,烏龜殼和蓍草都說“大凶”。雄心勃勃的新興王朝領袖們麵麵相覷,薑子牙老頭兒當場耍賴,呸呸地吐唾沫:“不算數!枯骨死草,知道什麽凶吉!不算數!命令集結在城外待命的部隊拔營出征,進攻中央政府。” 據說另外還有八百同盟國輔助出兵,擔任配合作戰。(一千多年以後,前秦王符堅準備南征東晉王朝,占卜的結果也是大凶。他援引了曆史上武王伐紂這一幕,為自己充滿信心的玩火計劃辯解。然而天命卻狠狠捉弄了他,烏龜殼的預言使他在淝水之戰不僅輸光了60萬軍隊,還倒貼了自己的人頭。)

公元前1046年隆冬,西北高原風和日麗的萬裏長空下,一個新興王朝久經積蓄之後,崛起在蒼茫地平線上,浩浩蕩蕩的隊伍,在一個忍者的兒子和一位世故老人率領下,預備渡過黃河,把他們的龍旗插到幾千裏以東那個腐朽的舊王朝墳墓上去。就在這個時候,還多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一對老哥倆,伯夷和叔齊倆大賢人,急急慌慌從養老院追出來,抱住周武王的車轅,說了一大段“子不可以背父,臣不可以叛君”、“不可以暴易暴”等等令人費解的人間第一大道理。左手持黃銅大斧子,右手攥著白犛牛尾巴的周武王,給說啞巴了。回頭看左右,左右拔出青銅寶劍,往這兩個羅嗦老頭兒脖子上比劃。薑子牙抬手說:“都是義士啊,放他倆走了吧。” 大軍帶起滾滾遮日的黃土,從兩個發愣的老頭子麵前碾過去了(這個聯想卻是錯誤的,當時的黃土高原一片蒼翠,森林密布,並沒有黃沙)。

伯夷、叔齊老哥倆當然懂得,大周兵旗上的圖案,是龍,因為大周崇尚文采,殷商則是虎,因為他們崇尚威武,而再古遠的夏代,旗子上是日月,因為他們崇尚光明。 龍旗和虎旗的一場惡鬥就要來了,倆老頭該站在那一方呢?當然,不食周粟的兩個倔老頭以餓死首陽山的實際行動,向曆史交上了他們的答卷。

龍旗的一方,周武王,列陣在河南牧野的郊外,總計三百輛戰車,虎賁三千人,支持戰車的輕甲步兵四萬五千人。虎旗的一方,哇,蔚然大觀,鋪天蓋地、持矛橫戈,總計十七萬兵馬(號稱七十萬),蝗蟲一樣麇集在我國中原大地三千年前的黎明之下。大風自東向西,從紂王倉促拚湊起來的亂哄哄的行列裏(主力都去東邊打東夷去了。這些臨時民兵,很多人捏戟的姿勢還很像捏鋤頭把兒),獵獵地吹到遠道而來的西北人剛勁強韌的臉龐和岩石般屹立的身形上。 戰場部署完畢,薑子牙先說: “請大家舉起你們的戈,排好你們的盾,豎起你們的矛,歡迎領導講話。”(矛的根部有銅釘子,可以紮進泥土,像旗杆那樣豎起來)

“嗟,嗚呼——”周武王說,“各位友邦執事、各位諸侯領導,各位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長、千夫長、百夫長,各位戰車兵、徒兵、虎賁,大家好——大家辛苦了。古話說,‘牝雞無晨’——什麽意思呢?母雞不應該打鳴!如果母雞負責打鳴報曉,這家人就要傾家蕩產了。而今,商紂王聽信婦人之言(是美女“妲己” 嗎?),蔑視祖先兄長,用奇技淫巧取悅婦人,真是個獨夫! “紂王作威作福,惡貫滿盈(成語出處),荒廢政事,自絕於天,結怨於民,上帝都不照顧他。我父親西伯好比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順應天意。雖然紂王有億兆之人,但是離心離德,我有能臣十人,而同心同德,諸侯擁戴。我要執行老天的懲罰,率領熊虎之師,吊民伐罪,永清四海。” 這篇記錄於《尚書》的誓詞,光成語就出了一大堆,什麽“離心離德、同心同德、惡貫滿盈、牝雞司晨”,還有“獨夫”“革命”,以及“自絕於人民”。

太陽從地平線升起,周武王身後的一個史官,回望了一下天際漸漸淡去的星影,記錄下了這一激動人心時刻,天空上的星座和月相,從而使得3000年後的學者,在借助計算機的複雜計算下,推算出當天的時間是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戰鼓從周武王身後擂起,起初聲音不大,你精神太集中了,以至於覺察不到鼓從什麽時候敲起。隨後,你知道它是在你的胸膛裏和你的心髒一起敲動,咚咚咚咚,旌旗和鼓指揮著戰車像幽靈一樣輕輕在日影下布置成十幾縱列方陣,橫排展開。鼓聲指揮戰車的車位,指揮步兵的腳步和站姿、蹲姿,指揮各種兵器錯落有致地揚起或挺向前方,甚至每一個士兵的舉目仰頭,每一張臉上的嚴峻表情,胸膛的呼吸,肌肉的抽動,牙齒的咀嚼,都在鼓聲信號指導下,精確地調動。這支數萬人的隊伍,就像一隻猛獸,把身體裏所有的發條,緊緊上滿。當敵眾我寡時,隻有把三軍統帥得像一個人,才能夠穩操勝券。深明此理的大白胡子前敵總指揮薑子牙,在指揮車上將令旗向日中直指,“殺啊——”

中國曆史上第一次最大規模的戰車協同步兵野戰,在兩大決定王朝命運的軍團之間,殘酷展開了。牧野之戰的風雲際會與喧囂變幻,是盡人皆知的,盡管商朝人臨陣倒戈,調轉武器,為武王前驅,向七十裏外的商朝老窩“朝歌”(河南淇縣)殺去,但戰爭機器一旦啟動,就一定要攪出血汁。這次戰役中的犧牲據說是流血漂杵,夠意思的了,血水漂浮起了杵。杵是棍棒,兩端帶棱,比起昂貴的青銅武器來,杵是廉價的劣等兵器,自然是那些倉促組織起來的農夫和政府奴婢們用的。可見主要是他們失掉了武器,也是他們的血在飄。按不可信的《逸周書》記載,武王伐紂,殺死一億零七萬人,俘虜三億人。這固然是“天呀!不可能的。”古人的億和現今不一樣吧!按照十進位的標準,個、十、百、千、萬、億,億應該是十萬。殺死一億七萬人,俘虜三億人,應該是殺死17萬,俘虜30萬(仍嫌略多)。

牧野之戰大獲全勝的周武王乘勝奔襲七十裏,碾碎朝歌城垣,兵臨王宮。紂王不想讓自己落到臣子手裏,就穿了珠玉連綴的禮服,在鹿台上,像希特勒那樣自焚了。周武王用他那舉了一路的大斧子,割下商紂王燒糊了的腦袋,從而登上了周天子的寶座,來自西北老家的威風腰鼓隊,驟雨飛濺樣的鼓點,亂蛙蹦跳般的腳步,想必也在登基大典上獻技表演(此藝據說有四千年曆史,很像求雨的儀式)。(這一時期,歐洲地中海畔的古希臘,也正發生“特洛伊戰爭”。順便說一下,武王割商紂王腦袋所使用的大斧子叫做鉞,這習慣一直流傳下去,直到漢代,砍罪犯腦袋還使用這種鉞,使用的時候還要配合一個菜板子——叫“砧”。所謂“不避斧锧”,斧锧就是砍頭用的。至於劊子手改用鬼頭大刀,那是很後代的事了。“鉞” 和斧子其實略有不同,“鉞”刃部彎月形,樣子誇張,像戲台上程咬金的板斧,後來當做皇家儀仗隊的道具,歐洲也是如此。皇帝賜鉞就表示授予軍權。而斧子是有效的野戰兵器,宋朝人經常使用長柄斧砍金軍“拐子馬”的馬腿。)

出師一捷身就死,周武王在滅掉商朝第二年後就於陝西鎬京駕崩了,找爸爸西伯升天言好事去了。接任的周成王是個小孩,請叔叔周公輔政。輔政的周公並不姓周,他姓周王室的姬姓,周公整個的名字應該是“姬旦”,但我可以發誓,那時候的雞蛋一定不念雞蛋,不然姬旦先生是不會容忍的。其實,姬姓這個姓氏,是家族標識,但並不冠在名字前麵,所以不會出現“姬旦”連寫的稱呼。並且,雞在古代也不叫雞,叫雉,後來呢,為了避劉邦媳婦也就是毒婆子呂太後——“呂雉”的諱,雉才改叫雞了,雞蛋叫“雞子”。但雞為什麽現在又指“小姐 ”,還需要繼續研究。

“周公旦”(姬旦)輔佐周成王,建設新的國家,日理萬機,忙什麽事情呢?——製定戰俘政策,簽署禁酒條例,討伐周邊跟商王朝一鼻眼出氣的小國,鎮壓民間“ 反周複商”勢力,還得安置商朝遺老遺少。忙的時候,周公洗澡都有人打攪,古時候男人頭發長,周公握著濕頭發從浴室跑出來,接見完客人了,又進去接著洗,反複三次,中間料理三撥客人。(注:當時男人畜長發,把頭發盤成大髻。甲骨文裏的“夫”字,最上邊一橫就表示男子發髻上的簪子,以示愛美之心,而“妻”字上麵插簪子更多,使她的腦袋像一個鳥窩。)

除了洗澡被打擾,大忙人周公吃飯也很麻煩,扒拉進一口小米幹飯,不等嚼完又得把米吐出來,因為三教九流的客人又來求見了,所謂“一飯三吐哺”。這樣吃飯很容易鬧胃病,從浴室跑進跑出,也容易著涼,但周公心裏裝的是黎民百姓,唯獨沒有他自己,所以他成了聖人——“湯武周孔”中的周就是他,名字還排在孔老二之前。孔子做夢的時候還經常自詡“夢見周公”,用以抬高自己身價。
(柯雲路大師則硬胡說孔子這是“開天目”。)

據說周公不光主持政府工作可以,文筆也很行,他製定了《周禮》,規定起坐臥行和男女尊卑。《世說新語》上謝安的老婆不喜歡男人當權,她抱怨說,要是《周禮》是周公的老婆(周婆)製定的就好了,就能反過來壓迫男人了。即使是周公這樣一個聖人,也會遭受不白之冤。周成王的另外兩個叔叔,管叔、蔡叔,也許受人蠱惑,也許心懷嫉恨,就誣陷咱們周聖人篡奪周天子權位,並且策反了兩名地方大員,夥同商朝遺民和東夷族武裝,發兵誅殺周公。周公在曆史關鍵時刻,社稷存亡之機,毅然決定用武,他和薑子牙東征三年,剿滅山東地區的東夷族 “不服氣”勢力,將窩藏在那裏的管叔捉住殺頭,蔡叔流放。然後周公向驚恐甫定的周成王解釋自己的忠誠,又四年後,等周成王長大成人,周公歸還政權給成王,自己重新做臣子。

後代科舉考試,寫策論或者八股文,周公成了文章裏的明星,言必及周公。他給後人立下了做臣子的規矩和標準。因為周公功大,他兒子被封到山東曲阜,成為魯國諸侯的祖爺爺(當然,在此之前,魯地早有土著,是東夷人,會製作精美的青銅樽,還會養豬。)周朝是封建製,封建指的是分封諸侯的意思,和周公一樣,很多周天子的弟兄被分了出去,各自承包一塊兒土地(其實更關鍵是獲得一批人口),成為諸侯國。異姓功臣也有受封的,比如薑子牙,被封在了山東的臨淄,是為齊國。當初追隨周武王伐紂的眾多諸侯,也得了正果,被封回原籍,比如“漢陽諸姬”,就是分封在長江漢水流域的一幫諸侯。更有一些諸侯無功受祿,比如黃帝的後代被封到了濟南附近,堯的後代封到北京大興縣(離我住處很近!),舜的後代被封到陳國(包拯“陳州防糧”的地方),大禹後代封到杞(“杞人憂天”的地方,開封附近)。 他們受封,沒什麽講究,全憑了一個好祖宗,但這也可以看出周人的一種大襟魄!

最後要說的是商朝的遺老遺少,按薑子牙創造的那個成語“愛屋及烏”——愛一個人的屋子,就連同愛他的烏鴉;恨一個人的社稷,就要鏟除他的遺民——那麽,商朝遺民就要被種族滅絕了。事實上,他們原封不動留在“朝歌”(河南淇縣),繼續接受紂王的兒子“武庚”領導。然而武庚實在不知道惜福,居然參加前麵的了“反周公暴動”,結果被周公殺掉,商朝遺民隻好也跟著倒黴,被貶稱“殷頑”,遷到如今的洛陽白馬寺附近居住。另一批“商朝餘孽”,則跟隨大賢人“微子啟”被封到了宋國(河南商丘)。由於他們是古怪可笑的遺民,所以大家拿笑話編排他們,比如“拔苗助長”之類的。杞人憂天,則是編排夏朝遺民的。

這種製度就是封建製。封建好處固然是大大的,緩和了各部落、各民族鬥爭,給地方以政治經濟發展的自由模式,容許了多民族個性文化的百花齊放,在此基礎上才慢慢融匯起偉大的漢文化。諸侯各國自己養活自己,不給朝廷增加負擔,還能拱衛京城(兩處京城,陝西鎬京、河南洛陽)。平時,諸侯們派大夫進京貢獻納寶,打仗時候,就隨王軍出征。當然從人性角度來講,他們不願意老老實實呆在基層當土皇帝,但是呢,由於諸侯國數目眾多(據說有300多個,甚至上千個,麵積都很小,方圓不足百裏,相當現在一個縣城),於是想鬧事也多半是小國之間互相鬥毆,或者國內爭權奪利的內訌,戰爭再升級,也不過是地方上的群毆,很難統一起來對抗中央。 即便如此,中央對地方的軍隊編製和活動區域,都做了嚴格的等級限製。漢朝人借鑒了這種體係,漢武帝以及後麵的劉秀等人都實行推恩令,把以前分封的大諸侯,細胞分裂似的,分解成多個小諸侯,這樣越分越小,鼓鼓囊囊地擁擠在全國版圖裏,沒有力量對抗中央,因此從整體宏觀上看(比如說從月球上看),全國是安定團結的。



大周朝天子,多數得到善終。周穆王還是個大旅行家,駕車跑到中亞地區的吉爾吉斯草原,泡了很多外國女孩,隨後拋棄了她們,使她們哀怨得要命,“八駿日行三萬裏,穆王何事不重來?”——穆王不再找她們玩兒了(李商隱的詩)。周穆王還找到了昆侖山的西王母(據說模樣是“豹尾虎齒”),跟她討了一件稀罕玩意——“ 夜光杯”。這個酒杯,對月映照,色暈皎白,光明四方,是祁連山羊脂白玉雕琢的。那時候,金子不如美玉值錢,大周天子崇尚玉器,在古代文明裏是獨一無二的(隻有瑪雅人亦有此偏好)。當時是青銅時代,甚至“黃金”這個詞,都是指青銅,用來鑄造雄渾的祭器(鼎)、食器、日用器、貨幣、兵器。剛冶煉出來的青銅,是黃色的,所以叫“黃金”(黃色金屬),慢慢氧化後才變青,叫青銅。它其實是銅和錫的合金(錫占25%),比純銅更堅硬,可以做銳利的武器。

周穆王幹了55年的開心天子之後,周朝變得沒那麽瀟灑了,到他孫子的時候,西戎的鐵蹄開始蹂躪大周西域(說“鐵蹄”還不對,那時候還弄不出鐵來,煉鐵需要 1300度高溫,那時也就弄到1000度,煉青銅還可以,煉鐵還不夠,當然燒陶也可以——陶隻需400度)。周朝的憂患來自蠻族。跟蠻族打仗的時候,周天子單純注重兵車,沒有發展出適合山林江河作戰的軍事技術,還管打仗不叫打仗,叫“觀兵”,拘泥於堂堂正正的車戰,有一大套禮儀講究,終於被西戎北狄欺負得夠戧。國內方麵,也是文治為特色,孔子所謂“鬱鬱乎文哉”,國家弄得色彩斑斕,禮儀彰美,“放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與民休息,努力種地。那時候牛還不負責種地,所以被放到“桃林之野”吃草玩兒。

養牛和養豬在當時的目的一樣,都是為了殺了祭祀,祭祀完了再端下來給人吃。所以祭祀主要用小牛,肉嫩。大牛和老牛,則去拉車。打仗的時候,馬拉著戰車在前麵逞能,牛套著輜重在後麵輸送給養。總之,牛那時候還是見過世麵的,還是比較牛的,不需要“臉朝黃土背朝天 ”地享受耕地的苦差。 牛慢慢學會耕地,是在春秋戰國時期。(豬呢,則直到現在也沒學會)。

老百姓就這樣在大周朝的撫養下過著好日子,直到建國兩百多年後(公元前841年),周厲王執政,開始變得不像話了。周厲王給中國文化創造了兩個知名成語,一個是“道路以目”,一個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個無道昏君還宣布天下山林川澤都歸他個人,誰都不許進去打漁捕獵。肉一下子就少了,牛耕技術又沒抓上去,國人眼睛餓得發藍,於是發生城市暴動。這次暴動是國人暴動。國人相當於古希臘的平民,是城鎮自由人。國人一造反,周厲王就逃跑到一個叫“彘”的地方,彘就是豬,為了埋汰他老人家嗎。周厲王跑了以後,繼任的“周宣王”給曆史帶來了一段“宣王中興”。好景不長,不過數十年,愛江山更愛美人的周幽王老大爺繼位了。

周幽王是個“年紀一大把,學問沒有,笑話倒是有一車”的人,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腦子上的溝回卻越來越淺。他的夫人——老美女褒姒喜歡聽裂帛的聲音,他就把大匹大匹的絲綢撕成條條給她聽(這算是很前衛的音樂了)。還不過癮,他又導演了傑出的文藝大聯歡活動——“烽火戲諸侯”的鬧戲,博得老美女褒姒掩唇一笑。

陝西鎬京,再往西邊是戎人。周幽王和諸侯約定了一套“聲光通訊”的辦法:在大路修築土堡,設置大鼓。如果戎兵入侵,就擊鼓傳告,點起烽火,諸侯軍隊都來援救。周幽王為了博得褒姒勾魂的笑靨,於是屢屢擊鼓舉火,招引諸侯馳救,來回白跑,把諸侯當猴耍,演出“狼來了”的故事。

光有老女人添亂,事情還壞不了,他又任用壞蛋來治理國家,於是涇渭地區發生大地震,把老祖宗的發祥地“歧山”也震了。古代的地震都是代表上帝意誌的,但革命樂觀的周幽王不以為意,違逆天意和曆史習慣,廢掉太子,把老美女褒姒的兒子定成接班人。那個被廢掉的太子(周平王)也不是個善主,他衝冠一怒,勾引犬戎異族來攻打他老爹的江山。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諸侯沒一個來相救的,喊了半天狼來了,扯破了嗓子的周幽王,被犬戎眼睜睜地逮住,揪著胡子殺死在驪山之下(以自己的生命和權位,換取了這次聯歡活動的大成功。驪山也是秦始皇陵之所在)。

犬戎兵可勁搶光了周室數百年積累的珍珠寶石美器奇貨和美女,源源不斷運出鎬京(陝西西安東南),放火又把犯罪現場燒為平地。曆史向來如此循環,項羽燒秦,董卓燒漢,幾百年經營的歌舞升平,出將入相,舞榭歌台之所,幾天之內燒夷成野狗出沒的廢墟,空引人們的“黍離之悲”。從公元前1046年立國,到公元前770年被攻破,將近三百年的“西周”時代就這樣冒著狼煙結束了,由於犬戎禍亂,引狼入室的周平王雖然得了天下,也不敢待在西邊了。他在秦襄公、晉文侯和鄭武公的勤王部隊保護下,向東遷移四百公裏,於河南洛陽定都,是為“東周”。(這個時候,希臘人進入“古風時代”,他們在地中海西岸、巴爾幹南部開辟殖民地,草建了200多個城邦國家,並且已將奧林匹克古代運動會舉辦到了第三屆)。公元前770年周平王東遷,到公元前473年“勾踐滅吳”,這300年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曆史時期,因記載這一時期的史書《春秋》而得名,即是我們遙遠美好且不可重複的春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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