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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與我(小瓷)

(2007-10-13 21:47:01)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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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越來越被天父的愛充滿時,也就越來越能感受到地上父親對我無言的愛,還有自己對父親那分揮之不去的牽掛。



午夜夢回,不知何故想起了我親愛的老爸,和我們之間那長長的、坎坷的情感路程……眼淚在不知不覺間像決堤的洪水,怎麽也止不住……黑夜裏我的抽噎竟是那樣久久不能平息……



兒時的記憶



前晚,看了一個叫《呀呀姐妹們的秘密》(注1)的電影,感動地直流眼淚。故事裏那個媽媽是那樣的像我曾經的父親。



雖然我的父親從來不是一位酗酒者,然而他以前狂躁的脾氣,我想與酗酒者是可以相比的。他可以本來跟我玩得好好的,卻在眨眼間,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給我一記重重的耳光。抑或在我胳膊或大腿上狠狠地擰,直到我眼裏噙滿了淚,卻又不敢哭出聲來……



最初受傷的記憶,是一次我一人在樓梯中間的空地上玩,突然隔壁的愛梅姐姐走來跟我說:“婭婭,你快回去,你爸爸在打你媽媽。”我趕緊跑回家裏,隻見父親很凶地在跟母親說著什麽,而母親垂著頭默默地流淚。年幼的我驚訝害怕得不知所措,躲在牆角裏不敢出聲……



那畫麵後來成了我一幅磨滅不去的記憶,而那時的我,可能最多5歲吧……



半年前讀到一本書《活出生命的色彩》(注2),在還沒讀完第一頁的時候我已泣不成聲。和作者類似,一次在姥姥家,我也被父母關在陰冷、黑暗、肮髒,散發著臭氣的廁所裏。隻記得開始時我大聲嚎哭,捶打著那扇門,哀求他們放我出去。後來哭累了,我開始害怕,蜷縮在廁所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我早已忘記當時的我具體在想些什麽,不過,我猜想,在童稚的心裏,那與世界末日可能差不多吧!還有許許多多別的傷痛的記憶,忽然間十分清晰地出現在腦海裏,猶如發生在昨天。沒有人看見我無聲的抗議,沒有人看見我曾經緊握拳頭,在黑暗裏大聲質問:“為什麽?為什麽?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待我?在我那原本應該天真爛漫被疼愛的年紀……”



就這樣,在父親經常的怒吼和責打下,我那正常人應該擁有的自信與自尊被擊得粉碎;在他那變化莫測的脾氣下,我從來不曾懂得什麽叫安全感;在他曾經對我的不信任下,我漸漸地養成了撒謊的習慣。因為在童年的我看來,說實話與不說實話的結果常常都是一樣,挨罵或者挨打。



情感的黑洞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些靈魂深處的殘缺,和頭腦裏一片紊亂的情商連線(注3),被還算良好的成績,讀書讀書再讀書的應試教育,長大後小小的名氣,以及現代科學的護膚品或化妝品層層包裹,連我自己也毫無覺察。隻是,現在看從前的老照片,發現數不出幾張有笑容的。年幼的我總是微微皺著眉頭,怯生生地看著這個世界。



在充滿驚懼的心態裏成長,再加上人本身的罪性,諸多的問題慢慢在我身上出現,隻是曾經的我根本不知道緣由。靈魂裏帶著太深太深的饑渴,渴望被愛與接納……然而曾經的我不懂得,這種渴望是沒有人能夠滿足的;我也不懂得,當我連自己都無法愛與接納自己時,我又怎麽可能去真正地愛與接納他人,並同時接受他人的愛呢?就這樣,我不停地尋尋覓覓,在各種錯誤的對象裏企圖找到愛與永恒……



大約從大三起,我開始暴飲暴食,常常偷偷地買零食躲在自己的屋裏吃,然後因為怕胖,又想盡各種辦法減肥。我似乎想要用零食來填滿情感深處的黑洞。那當然不可能,反倒成了一種變態的自虐,讓我的自信與自尊在一個無邊的泥沼裏越陷越深。



因為深度缺乏自信心和自尊心,曾經的我意識裏或潛意識裏,都毫無正確的疆界概念,很容易自作多情。高中時男孩子一個善意的眼神,一句友好的問候,我都會猜半天……以至於常常過早地付出我寶貴的感情和心。



又因著自我中心,我曾經夢想的他,會是我最好的朋友,能理解我;也如父般的寵我、包容我;又如浪漫片裏的情人般給我甜蜜的愛情;除了這些外,他還必須是一個我信服的人,我可以放心地拉著他的手,跟他走到天涯海角,知道如果有了困難,他會披荊斬棘……



所以,當真正進入或即將進入一種交往關係時,我又會向那些可憐的男孩們要求諸多,最後當然也就失望諸多。我痛苦,他們辛苦。正如北美知名的華人家庭心理學家黃維仁博士所說,那些我沒能從父母身上得到的,在潛意識裏我想向他們加倍索回……



主愛中新生



也許,是神看我在黑暗中行走卻昏然不知(《詩篇》82:5),他憐憫我,在一個還算青春的歲月裏,帶我一路漂洋過海,來到了美國。半年後,我信了主。再半年後,我開始真正懂得我的信仰,並開始認真跟隨主……在他那裏,我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父愛,也找到了那份夢寐已久卻又不敢奢望的“愛情”(與主的)。



在他的光裏,我看見了光;在他的眼裏,我的青春和生命開始閃亮……那一年,我22歲。



接下來,主就沒停止過在我身上“忙活”。他用了大約兩年的時間,幫我拿掉暴飲暴食的毛病,使我翻身做了食物的主人,而不是食物的奴隸;又用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件,不斷地重整和修複我失落的自信與自尊;還有那曾經因為深深的懼怕而帶來的愛撒謊的毛病,他都一一修整。



同時,主要我穿越與父親之間無形的高牆,試著去理解、徹底地原諒他。不但如此,神還要我原諒母親,這是我從來不曾意識到的問題,他讓我看到在我心深處還有對母親的埋怨。



記憶裏當我被父親打得抱頭鼠竄時,她似乎永遠不在場,沒有勇氣站出來為我辯護一句,更沒有勇氣為我攔下父親沉重的巴掌。在我最需要被保護與支援的時候,母親似乎總是不在那裏……不過,原諒母親比原諒父親相對容易的多,畢竟,她似乎也是“受害者”。



記得初次回國,我看著父親在廚房昏黃的燈光下,獨自熱菜的背影,心一凜,鼻子一酸,覺得父親裏麵一定有許許多多難以言喻的苦衷。直到六年多後的現在,我才看到並懂得父母間那常常緊張的關係,母親也當負一半的責任。但年幼的我又憑什麽成為父親的出氣筒呢?我依稀地記得年少時不止一次做過的惡夢,夢裏父親要殺母親和我,我們便逃啊逃,偶而我會為了反抗或報仇,不小心殺死了父親……當然,這樣的夢,我從來不曾對父母講過。



心靈的醫治



英文裏有一個詞形容我這種人,叫“damaged”(被損害的),而我更願意稱我這種人為“wounded”(受傷的)。因為“被損害”聽起來似乎無法複原而沒人想要,“受傷”卻可以被醫治,激發人們的同情心。並因著這樣的經曆,而能去理解、安慰、鼓勵有類似經曆的人。



主耶穌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受傷的人,他以自己的受傷來醫治受傷的人;他以自己的受死來替代應該受死的人。他並沒有讓我舔著自己的傷痛,而滯留不前。



在這些年跟隨他的日子裏,他一次又一次地,像剝洋蔥般地讓我交出我的傷痛,放下我的驕傲……每一次比上一次更深,更痛,但得到的自由卻也更大……



在他的愛裏,眼淚是有醫治作用的。淚洗之後的雙眸更加清澈,淚洗過後的世界更加澄明……



他點亮了我的眼睛,讓我慢慢看到父親是愛我的,雖然那愛曾讓我受了那麽多的傷;他讓我慢慢明白,為什麽我以前會那麽注重並喜歡,從男友那裏聽到讚美欣賞的話,那麽期望著他們給我小禮物,因為那些都是我童年時從來不曾得到的。



他讓我漸漸明白,為什麽他遲遲沒有給我一個婚姻,而我也寧願單身。因為在我裏麵如果還有任何對過去傷痛無法釋懷的地方,都會造成對自己和別人的折磨,也不會懂得如何去營造一個幸福。



正如Shannon Ethridge 在《每一個女人的征戰》中所說,“傷痛的人也傷害別人。”沒有人有理由被我無辜地傷害,更沒有小孩有理由在懵懂中承受我生命中積沉下來的苦痛。



愛中的赦免



再次見到父親是在去年(2005)2月,他的脾氣早被歲月磨去了許多,對我的話也唯命是從。看著他那常常垂於額前的幾根銀發,心裏說不出的疼惜。盡管由於扭曲的時代,貧窮的成長環境,加上人本身的原罪,使得我父母遠遠談不上心靈健全;盡管那些記憶,依然讓我哭泣,依然讓我心懷委屈,但它們已經遠遠不能阻礙或者影響,我對父親的愛與原諒了。



我開始懂得並體諒父親,他原本可以過一個豐盛、快樂的人生,有那麽多的苦他原本可以不吃。父親,母親,與我,都是一個民族遠離神之後的苦果!他們的遭遇比我更慘。他們比我更早地,不得不麵對生活的重壓,和那個特定曆史時代的荒謬與愚昧。他們比我更沒有經曆過真正的美好童年……



他們身上種種的缺陷與不足,彷佛一麵鏡子讓我看到多年前的自己……我又怎能不為他們心疼呢?我又怎能死死抓住自己的傷痛,而拒絕原諒呢?我能為他們獻上的最好禮物,我想,就是不住的禱告,祈求神讓他們在人生餘下的時光裏,能體會到他的大愛與光輝,體會什麽是像小孩子一樣的快樂與純真。



我常常想,如果沒有主,我哪裏來的力量去真正饒恕,饒恕別人也饒恕自己?這些年來,主在我身上做的工可說是妙不可言……難怪加州有一家很大的教會叫“鑲嵌”(Mosaic)(注4)。不是嗎?主就是那最最偉大,最最別具匠心的藝術師,把我們一路走來遺落在路上,心靈和情感的碎片輕輕拾起,然後用他那雙帶著釘痕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把它們重新拚湊成一幅絕美,並且是獨一無二的畫。



完美的生命



人啊,如果沒有主,你要往何處去呢?隻要我們相信這位大藝術師,交出我們的碎片,那我們就會越活越美麗,當生命走到盡頭時,我們都會各自成為一幅美麗獨特的畫,任何看見我們的人都會驚異於我們的美,而渴望尋找作品背後的創作者,並對他肅然起敬。



當生命被愛與寬恕洗滌過後,當所有過往塵埃落定,一層層“怨恨”、“自憐”等罪的帕子被揭去,我心靈中的眼睛就越來越明亮。透過信仰,穿越時空,把一切看得更清楚。把生命斷點連接成線,板塊拚湊成圖,一步,一步……我驚歎著神在我生命“巧奪天工”。



難怪大文豪兼思想家魯益士(C.S.Lewis)說出如此名言,“我相信神正如我相信正午的太陽,不是因為我能看見他,而是因為有了他,我能清楚地看見世界……”(注5)



我的心越來越被天父的愛充滿時,也就越來越能感受到地上父親對我無言的愛,還有自己對父親那份揮之不去的牽掛。我與父親的關係自然也越來越親近,父親接起電話一聽是我,便一聲聲“乖兒”傳至耳邊。我亦會在結束時,給老爸一個電傳的飛吻,讓他老人家高興得肉麻兮兮……在多年後的今天,我又重新體驗到我原本是爸爸的寶貝乖女兒……



記得鍾楚紅在電影《縱橫四海》裏對發哥說:“破鏡就是破鏡,重圓了中間也有條縫!”而神做起修補工作來,可謂天衣無縫。



你的生命中有難以忘卻的傷痛嗎?把這些傷痛交托給神吧!讓他告訴你,你是否還需要更深的原諒。有時我們自以為一切都已是過眼煙雲了,而事實上我們心靈深處還有許多陰影需要神的光照。你會慢慢發現,當我們裏麵有不原諒時,我們囚禁的第一個人是我們自己。





注釋:





1.“Divine Secret of Ya-ya Sisterhood” 2002 directed by Callie Khouri.





2.“Lord, I Want To Be Whole”by Stormie Omartian.





3.“情商連線”為一心理學術語,出自黃維仁博士的《原生家庭影響力》。





4.Mosaic是一種藝術,通過五顏六色的小碎片拚出各種美麗的圖案,類似於jigsaw puzzle。我想,那些不同的顏色可以代表人生命的不同層麵,情感,理智,健康,工作,那些形狀不一的碎片可以代表我們生命中大大小小不同的事件,好的壞的都有,少一塊也不行,“Everything works for good for people who love God.”(《羅馬書》8:28)





5.C. S. Lewis“Mere Christianity”C. S. Lewis (1898-1963)曾任牛津大學英語教授,直至1954年被提名為劍橋大學英語文學係主任,他一直在那裏做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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