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的兩個小故事,我不是當作生活軼事或者童趣笑話來閑談。對於家長這一任務,我還是挺認真的,所以想就這兩個故事跟在某一天為人子女又在某一天為人父母的大家討論討論。
作為家長,很多人都找過看過關於教育孩子的書和文章,也與其他家長交流過彼此的經驗和彷徨。同意與不同意,我們總是在或多或少受著周圍環境的各種影響,不能自已。
我自己就試過,剛有孩子的時候,受Dr. James Dobson的影響很大,是“勇於管教”的倡導者。不單是我的孩子,我身邊的,我在乎的所有的孩子,我都嚴格對待。
後來朋友們不斷討論到孩子幼小心靈受傷的問題,有點兒怕我毀了大家的後代。於是我又改讀Dr. Campbell的無條件的愛,悉數照做。
有點兒像過去看文摘小報,今天見了一篇文章,說朝左睡好,明天又登一篇新的,說是讓朝右。於是我今天麵對著大俠睡,明天堅決地用後背抵著他。
我呀,一直沒把自己當人。
可說到底,我就是個人。
是人,就不完美,就有自己的情緒、自己的擔當。
以至於我有時候希望蜷縮著像個孩子。
就在不久之前,我還是爸爸媽媽懷抱中撒嬌的小姑娘,滑冰摔破了膝蓋,又不肯塗藥,大哭大鬧。
那對當時抱我寵我的父母,現在依然是寵我的,願意為我承擔一切爸媽。可終歸一切已成過去。
我的後代,總是要我自己承擔。不論我為他們哭過多少回,鬧過多少回,都是萬萬不敢將辛勞辛酸說給父母聽,狠心讓他們在黃昏歲月裏,想象他們心中永遠的小女兒,沒日沒夜弓著腰艱難地支撐。
盡管他們就是如此老去的。
這些心緒,在條條框框的書裏麵都沒說起過。所以那些書讓我努力,也讓我日益覺得孤單,不知何往。
打個比方。有一本書(唉,不幸啊,說了不要,可還是總回到書上麵去),Dr. Henry Cloud and Dr. John Townsend的“Boundaries With Kids”,總結了十個Boundaries的原則。其中第十項,The Law of Exposure: Honesty is The Best Policy裏麵,又有十個要點,幫助克服孩子們對失去父母的愛的恐懼。
1)讓他們了解,所有的感情都是可以接受的;
2)但這些感情的表達方式是需要有界限的;
3)強調彼此的溝通和理解;
4)雙方都要注意自控;
5)保持自己愛的原則,不被孩子的情緒所左右;
6)放棄自我、驕傲、自戀;
7)衝突之後要表達慈愛;
8)讓孩子用語言而不是感覺來表達感情;
9)等孩子平靜之後再說教;
10)讓孩子堅信,愛的關係比任何衝突都重要。
感覺都說得挺對的哈,一讀到就讓我忍不住抽了自己倆大嘴巴,狂罵自己忒自私忒歹毒。
後來我問過好多父母,其實沒誰全能做到。盡管如此,他們還是覺得我自己給自己那兩個耳刮子恰如其分,是本著對孩子負責的態度應該吃的。
父母們就應該不斷地努力,千萬不能行差搭錯,令孩子們失去安全感和認同感。
縱有千般不能,不能一天停止努力。
我從前就是如此,天天做美夢,希望自己經曆一天的勞作之後,能夠無怨無悔。
我這一天的勞作,包括但不限於,每晚勉強睡過四個鍾頭,一扒開雙眼就像頭老黃牛一樣伺候家裏老爺小姐和少爺,給他們吃給他們穿給他們娛樂給他們教育。
但勞作卻不可能無怨無悔。而且相反,所有的艱辛,我們都希望在他們的身上看到成效:或者多長二兩肉,或者多認識幾個字,或者格外乖巧。。。
雖然不斷告誡自己,就算全世界的孩子都在學鋼琴,我的孩子不一定要學。我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寶貴,我想帶他們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劃船,比如喂魚,比如打沙包,比如聊天。這都是很基本的一些活動,不能使他們成為什麽大家,但能令我們開懷大笑。
然而,脫離社會的根本價值標準和束縛何其艱難!如果我能夠替孩子麵對將來的挑戰和風雨,我會選擇讓他們今天開心。可是我不能,所以不允許自己將來抱憾。
曾經看到過一封不爭氣的兒子寫給老爸的信,上麵說,他曾經做過一個實驗:兩隻玻璃瓶裏分別裝了一隻蜜蜂,一隻蒼蠅。瓶底對著陽光,瓶口無光。勤勞的蜜蜂一次又一次努力地向著有光的方向努力,而無頭蒼蠅隻會四處亂撞。結果蜜蜂死了,蒼蠅偷生。
原文參見:一封兒子寫給他老爸的信
它的寓意很清楚,公認為好的不一定就好,公認無用的可能恰恰是上帝的恩賜。
可是,有哪一位父母,願意拿自己孩子的一生冒險,寧可讓他/她姑且當當蒼蠅?
我曾經無數次說過,添個孩子,不是添份辛苦,而是添份沉到用盡氣力去肩負的牽掛。直到有一天,我這條老命了了,我這本該三生三世的牽掛才能得以了了。
前輩如斯,我輩如斯,後輩如斯。
於是隻好一天天負荷下去,就像年年討了糖來讓媽媽帶給公司同事吃的孩子們,盲目地向著一個美好的理想衝鋒陷陣。
希望自己做的,都做了,因為我是一個生活煉就的鐵打的女人。我用堅強來麵對生活,然後在某天手被菜刀切了一下孩子們還在為搶玩具而大打出手的時刻,我堅強的笑容突然崩潰了。
身體是鐵打的,不用休息,不用營養。但心有溫度有感覺,需要休息,需要安撫,需要一個過程一種方式來平衡,需要一個理由來解釋。
於是從不知哪一天開始,我決定給自己一點放縱的自由,在孩子麵前做回性情的自己。一會兒特酷,一會兒特麵,更有時候渾不吝地咧開大嘴哭它一通,跟個神經病似的。還好我們家孩子要求不高,就我副德行,他們還老說:“媽,我們是你的粉絲。”
各位朋友,你們在帶領你們各自的“粉絲”的時候,畫一塊餅圖,有多少是你,多少是他/她,多少是周圍的親朋好友,多少是一個模糊而美好的期盼?
而那堅硬如鐵打的,是我們的身,還是心,還是那張一天天長大早晚要被社會品嚐評判的餅?
有關教育問題,請參看我最近的一篇小文章:為孩子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