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來信,寄了篇文章過來,叫作《幽蘭》,是因為收了一株蘭花而生的感慨。我近來所想的也正好有關,就寫了這封回信給他。
收到你的來信,十分開心。 能夠平淡看待很多東西,說說容易,做起來總是最難。人如果能夠不在意外界,恐怕沒有累積的淡定就隻是空願而已。
就在前幾天,大俠忙著幫我調試電腦,我無聊之際,跑去喂魚。大概缸還沒有養好,新買的魚又死了一條。 看著活著的魚在缸裏優美地遊泳,我還在想。大家都說什麽“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閱”。果真如此嗎?才不是呢。不過是看到它們的身影,人自己想出來的話語形容它們而已。世間的一切,包括鳥,包括魚,包括人,哪一個不是活在無形的環境之中,受它的控製?大家既然不能選擇生存環境,或者控製環境的狀況,那麽很多美好的願望都是枉然。
除非我們能夠看真切,這世界上,對於自己而言,真正溫存馨香的是什麽。 但不要告訴我說你知道。我們誰都不知道,說得出來的東西並不等於知道。人很大的一個問題,或者說兩個,就是自私,和不知滿足。我聽到的,看到的,認識的,隻要是人,沒有一個不是如此。那些好象做到了的,都是裝的,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做人的話題,爭不清楚的,不那麽沉重也罷。
說說蘭花,我一直特別偏愛的植物。
我最喜歡一種叫作Dancing Lady,沒有大多數蘭花的張揚,淡黃跳舞的小人在綠葉中間閃爍,纖細俏麗。可惜我養過很多蘭花,最終都被我養死。最後的一盆,葉子最近被孩子揪光了,看來也沒有活路。有一次去朋友家玩,發現她在山坡上的後院,漫山遍野開的都是蘭花,這才知道,養花這事兒,也是講緣分的,一廂情願不見得就好。
對了,讀你的來信,令我想起袁越那篇好文字,特意翻出來想跟你溝通: “我向老王談起了我的顧慮,以及對自己前途的擔心。他說你不要著急,然後他拿出一本剛剛出版的自己的小說集《遊吟》,翻到扉頁,上麵有一行字,是他在遊吟路上認識的一個靈性導師送給他的: 一朵花從太陽中汲取能量,把美獻給眾人。 老王解釋說:“我以前還總是想著去拯救別人,拯救世界。現在我不這麽想了。我要做一朵花,從大自然中汲取營養。我要過充實的生活,然後把這種生活呈現給大家,以此來影響這個世界,讓它變得更美。” 老王就像是一劑補藥,總是在恰當的時候出現,給所有需要的人提供營養和動力。 ”
我倒覺得,作什麽花不重要,花開花敗也不重要,作不作花都不重要,以什麽姿態示人更不重要。那些都是虛妄的浮華,雖然很難摒棄,其實真是沒有意思。 重要的是,哪怕有一天已經化成泥土,沒有了花的芬芳,泥土也有泥土的快樂吧。
有一位老人家的先生去世了,我們去看望她。她正在清理東西,大俠注意到她門前茂盛地開了一片的曇花,有飽滿的花骨朵,便問她是不是快要開了。她深情地看著那些花,指著為花澆灌的係統,說那都是她先生在世的時候幫她裝的:“他知道我愛花,花了很多時間把係統裝起來。你看,它們長得多好!這些花今天晚上就會開的,你們如果喜歡就拿回去好了,可以把澆灌係統拆下來,一起拿走。” “那怎麽行?!他隻是問問,我們不能要的!”我尷尬地連連擺手,覺得大俠無意中說了錯話。可老人家仍然望著她的花,再用有淚水的笑容望著我們,說,“喜歡花的人,拿去幫我照料它們,我最開心。隻是搬起來要花很多時間和力氣,你們不嫌麻煩的話,今天夜裏就有花看了,非常漂亮!” 對老人謝了又謝,花最終沒有拿。
她說她常常在夜裏,一個人在外麵坐著,看花開了又謝,我想象起來,是特別美麗的畫麵,不忍心把它變成空白。
這就是我的不從容和我的世故。 唉,估計總有一天,我能更深地體會到,存留在心底的是思念,流沙一樣不必追求的是美麗的曇花。到那一天,我才能離我的心願更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