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一樣的生活 <八>
(2005-08-09 08:35:45)
下一個
我不是個愛衝動的人,所以我終於站在隊伍裏等著抽獎,是出於我自認為理智的決定。
我跟永健說,“Kevin都這麽大了,沒跟著咱們享過什麽福。等他上了大學,就真是要離開咱們了。我看這次這房子,機會難得,買了好歹能讓Kevin離開家之前住上咱自己的房子。別的房子咱們根本買不起。”
我說這話的時候,是周末。我正在滿屋子找永健和Kevin脫下來的髒衣服,準備拿到村裏的洗衣房去洗。
Kevin不在家。一般來說,他周末都不在家。或者由永健陪他去打球和學琴,或者他跑到他同學家裏去呆著。我們家裏太窄太擠,高大結實的他,在小屋和好幾口子人當中塞上整整兩天,實在憋屈。
他稍微小點兒的時候,每逢周末,我們還能湊合著帶他出去走走,去唐人街買買菜,去老同學家裏聚一聚。這些活動曾經讓他有些小孩子的盼望,比如特別的糖果、新鮮的玩具什麽的。
現在他是極少再願意跟我們一塊兒出門了。唐人街擁擠肮髒的街道,我們一家一家調肉揀菜的鋪麵,不再有他能夠期待的意外美妙的東西;我們的同學聚會更是無聊,不過是我們這些春華已逝的家夥們聚在一起,談談老日子的破爛,唱唱那些讓我們回味一下我們自己流金歲月的歌曲。
對於他年輕膨脹的熱情而言,我們正在不知不覺進入的這個人生段落,無疑是暗淡和感傷,無奈和衰敗,無精無彩當中,偶爾會有幾道類似於嘈雜的波瀾而已。
“這個自尊心強的年齡,自然希望住個體麵的地方,有個體麵的家,將來出去了,也會自信很多。”我是Kevin的老媽,這個改變不了的現實操縱我無可救藥地護著我的兒子。
我自己青春當中那段火車上的記憶,今天又回到了我的眼前。雖然我現在已經完全能夠理解我爸我媽當年的舉動,可我也一樣知道Kevin的感覺。終歸他現在還年輕,我就讓他有機會圓了他一個年輕的夢吧,誰讓我是他媽呢。
“我想給他個體麵的家,讓他以後像李珊一樣自信,別像我這麽窩囊。我算了算,咱們也並不是絕對負擔不起。”我從大桶裏麵舀出一小塑料袋洗衣粉,封好了,擺在洗衣筐的衣服堆上麵,同時繼續嘮叨我的心事,“我爸媽那邊兒我會跟他們說,錢暫時先不寄了,反正他們不等著急用。等你工作了再說。好歹我弟就在他們身邊兒,我也沒那麽擔心。咱們自己也再多省省,為了Kevin吧。”
永健點點頭,又搖搖頭,歎口氣說:“唉,都是我沒用,這麽大歲數了還得呆在學校裏頭,讓你和Kevin一直跟著我吃苦。”
“別這麽說。你也不想啊。我不覺得你讓我吃苦了。Kevin是個好孩子,早晚也會理解咱們的難處。”
我把洗衣筐放在門口,折回頭來坐在永健身邊。
看著永健愁苦的臉,我發現,這幾年來,我們老得飛快。Kevin剛出生永健抱著他舉高高轉圈圈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可現在Kevin已經壯實得能輕易把我撞一個跟頭了。而永健,已經生了好多白頭發出來。
是啊,Kevin長到這麽大,我們也撐到了這把年紀,按說該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了。
更何況,這房子一買到手,可就是淨賺呐。
不光是我這麽想,大家肯定都是這麽想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多人在這兒排隊。
那天我來這兒看樣品房的時候,沒別的人在,我還以為不會有什麽人來抽簽。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提前一個鍾頭到了抽簽現場。
車才接近小區,就看到滿眼攢動的人頭,至少有五六百人已經在那兒排著了。真後悔讓永健帶Kevin去打球,沒讓他來抽簽。他塊頭大,要是需要爭搶,比我頂事兒多了。
附近都沒有地方停車了。我隻能開到特遠的一個路邊,勉強把車停了,連滾帶爬地衝到了隊尾。
剛剛站好,再一回頭,就發現我後邊兒已經又添了十好幾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