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一樣的生活 <七>
(2005-08-09 08:35:00)
下一個
花大姐被我給惹毛了。
其實也不能說是我的錯兒。我寫好的程序,在她那兒堆了很久都沒有測試。她每天需要大量的時間收拾頭發衣衫,還有搭乘公交工具,還有跟她的老公在電話上甜蜜。我有心催她,可又一想,這全公司的人,除了大老板,誰都有一大堆自己的私事兒要忙,包括我在內。我又何苦單跟花大姐過不去?況且她拖著不測,我也樂得清閑,暫時不用忙著改動。
可我老板發現活兒一直放在那兒沒動,急眼了。她跑過來問我怎麽回事,說客戶那頭兒都等急了。我說可能花大姐太忙,我可以先代她做些基本設置和測試,然後再交給她進一步處理。老板連連搖頭,說不用你管,我會去讓她做。
沒過十分鍾,我就收到一封email,是老板發給花大姐,拷貝給我的。上麵措辭之嚴厲,是我始料未及。她說她相信這世界上絕對不會有任何人願意跟花大姐一起工作,讓她把自己寫的程序放得變質之後,再將它搞得又髒又臭才肯撒手。所以老板殷切希望她能改變自己的工作態度,努力提高工作水平,馬上把我的程序測試好交出去。
不論花大姐是聰明還是傻,都會認定是我在老板那兒說了她的壞話,讓老板對她充滿了敵意。所以花大姐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敵意對準了我。
可這真不是我的錯。
我跑去向她解釋,她正一刀一刀切著她的大麵包,也不理我。我生怕她突然之間撲上來,用她閃亮的長刀把我斬了,趕緊溜回去給她寫email詳細訴說。
在信裏,我解釋說,我從來沒有說過她的壞話,也沒有想到老板會發這樣的email。然後我低三下四地向她道歉,說無論如何我都感到萬分抱歉,希望她不要生氣,希望我們能和平共處,希望我能與她同甘共苦雲雲。
她同意了我懇切的請求,並且順手送給我一塊麵包。
正咬著她的硬麵包,跟她說著閑話,老板來了。她黑著一張臉,陰沉沉地說,你們有時間閑聊,不如把你們的程序弄弄好吧,不要送出去給我丟臉。
我趕緊陪著笑臉,連連答應著,鑽進了工作裏。
這是我在美國工作以來,第N次受氣。以前在國內的機關裏,如此挨罵是常有的事。可為了討領導喜歡,我總忍著。那時候的我所沒有想到的是,在原以為民主和尊嚴為重的美國,我一樣會被罵得狗血噴頭。我或許天生就是一個要處處低三下四不敢討要尊嚴的人,我是一頭地地道道的豬。我覺得委屈了,可又怎麽樣?這種感覺除了給我徒增煩惱,又有什麽其它的用處呢?
縮在電腦前邊兒,我隱隱約約聞到了還沒洗的飯盒裏邊發出的辣醬味兒。我已經非常習慣這個味道了,因為隻有剩飯沒有剩菜的日子裏,我從來都是吃辣醬拌飯,省出時間來忙其它的事兒。今天聞著,突然覺得特像豬食的味道。吃它的我,蓬頭垢麵,滿臉諂媚的笑,呼哧呼哧地在泥裏喘著氣兒,勉強地活著。
晚上回到家,就看見李珊正在客廳看電視,手裏把玩著一杯濃豔的紅酒。
她可真會享受,而且,她可真年輕,真漂亮。
她的長發鬆鬆地盤在頭上,臉上畫著淡妝,穿一件淺蘭色吊帶絲質長裙,斜靠在沙發上。沙發是她買的,因為嫌我撿的沙發坐起來不舒服。她買的沙發上繪著淡灰色的大朵梔子花,在我們破舊的公寓裏非常不協調。但是配精致的她,又使她和屬於她的沙發、紅酒、纖纖玉腕和優雅氣質都超脫出了我們這個零亂破爛的家,散淡地不食人間煙火地美麗著。
我真地已經老了,常年穿著這件當年從中國帶來的格子襯衫,頂著永健幫我剪的參差不齊的頭發,唯唯喏喏、摳摳縮縮。兒子年輕而健壯的身影,成了我唯一的安慰。我不想這樣也不行,因為除了他,我的褪色的生活還能帶給我什麽其它的安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