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愛的孩子 ＜十八＞

＜十八＞

真是刺眼。我把眼睛睜開，看見醫生叔叔在用一個手電照著我。

“這是什麽？”醫生叔叔驚訝地叫。

“哦，那是記錄儀，是一個兒童心理研究中心的實驗產品。”爸爸答道。

“我以前也聽說過有這種東西，可是不知道她就有一個。實在是太好了。”

“我這段時間一直忙著跑醫院，跑她媽媽那邊，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這麽一回事。”

“你能不能現在就同給孩子安裝這個儀器的醫生取得聯係？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你是說，這個儀器可以幫助我們了解鬧鬧的狀況？”

“希望如此，試試看吧。但我並不十分清楚她現在究竟有多少思維活動，還有這個儀器可以探測到多少她的思維活動。”

“我現在就去給醫生打電話。”爸爸說完，一下子就不見了。

他出門之後，醫生叔叔叫了一位護士阿姨進來，請她幫我換尿片。爸爸說過，我長大了，不用再穿尿片了。阿姨不知道，認真地幫我換了一個。她做完這些，又去換了一個輸液瓶子，才在我身邊坐下來。

她微笑地看著我，小聲唱起歌來。她的聲音可真美，還發出甜甜的氣息。這種氣息我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了，我以為它被老奶奶和三個小朋友帶到大山裏去了。

我躺在暖暖的太陽下麵，南瓜車從我身邊跑過去。車裏沒有灰姑娘，但是有一株高大的蒲公英，拖著長長的白尾巴。它的尾巴實在太長了，拖到了地上，隨著車子的晃動左右搖擺。

太陽也照著南瓜車和蒲公英，使它們一路快樂地唱起歌來。遠方樹林裏的百靈鳥，從樹梢探出頭來，嘴裏叼著樹葉，用它吹口哨為大家伴奏。一隻小肥豬從泥塘裏爬出來，傻嗬嗬地看著大家，嘴巴張得大大的。

所有的人都正忙得不可開交，爸爸回來了，後麵跟著記錄儀的醫生，推著小車的護士阿姨，小車上邊的各種機器。

唱歌的護士阿姨停止唱歌，從椅子上站起身，笑眯眯地走出去。

醫生幫我把腦袋裏麵的儀器取出來，推車的護士阿姨則忙著將那些機器裝好。

隨後，醫生就坐到電腦前邊去，開始認真讀起來。

爸爸站在他身後，上身使勁向前麵探著看。大蒲公英不知什麽時候從南瓜車上跑了下來，這時候正趴在爸爸的後背上麵，跟爸爸一起看電腦。小肥豬則歪歪扭扭地走到爸爸身後停下來，仰頭盯著爸爸的屁股發呆。

他們都一聲不響，這樣呆了很久。然後其他的人都走了，隻有爸爸和醫生向我走過來。

醫生看著我，爸爸也看著我。

醫生又轉頭看爸爸，說：“除了她所看到聽到的景象，什麽其它記錄都沒有。顯然，她的感官都很正常，但是沒有任何感情，也沒有回應感情的能力。”

“會不會是太微弱了，儀器探測不到。”

“應該不會的。如果我們的儀器記錄有誤，電腦根本就沒有辦法輸出合理的結果。那樣的話，它隻會告訴用戶說，數據有誤，無法處理。”

“那你是不是說，我現在對她說話，她都能夠聽到，但卻不會有反應？”

“正是如此。不如這樣吧，我現在可以做幾件事情。首先，我會把記錄儀放回去，接駁一條外接線路，直接連到電腦上麵。我在辦公室和家裏，都可以登錄到這部電腦上麵，隨時觀察她的變化。一有情況，我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你。你如果看到她有任何反應，也請立刻通知我。另外，我會為你打印一份自從試驗開始以來鬧鬧的全部思維記錄。你有時間就看看，或許它可以提醒你，需要跟她談些什麽，她願意接受什麽信息。”

“太謝謝了！唉，我從前老是嫌她太鬧，太吵，小腦袋裏想法太多。可現在，我多麽希望她能跳起來大鬧特鬧，跟我鬥心眼兒，腦子裏麵又有無數多我看不明白的東西，我願意用我所有的時間去了解它們。”

“不要著急，慢慢來。我們成年人確實需要學習用孩子們能夠感受能夠回應的方式跟他們交流，這也是我們發明這個儀器的初衷。我們希望它能幫助孩子們說出我們不曾花時間去聽的他們的心裏話，給我們機會了解他們說不清楚的東西。他們小小的腦袋是一個個無窮的寶藏，我們要當自己是個無知的孩子，他們才會勇敢地把這些寶藏炫耀給我們。”

“你們能發明這麽聰明的儀器，為什麽就不能讓它幫助植物人康複呢？”

“機器終歸是機器，它可以告訴你一個人想的是什麽，需要的是什麽，但它永遠不可能取代人去愛和被愛。很多人都以為愛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概念，但是它複雜到任何機器都無法模擬。機器所能做的，不過是記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