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案-
就在BBC記者約翰斯頓即將離任駐加沙記者職務之際,他遭到了武裝分子的綁架。他在此講述了自己長達114天的人質生活。 http://news.bbc.co.uk/chinese/simp/hi/newsid_7060000/newsid_7062000/7062014.stm
"綁架者強迫我趴在地上。他們離開之後,這個狹小,光禿禿的房間一片靜寂。我翻過身,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坐了起來。
我雙手被銬在背後,頭上蒙著一個黑色的頭罩。就在我非常驚恐地坐在那裏的時候,我有一種感覺,這就是我生命的最低穀。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沐浴著春季明媚陽光的加沙街頭。
一輛汽車忽然超過我的汽車,然後停下,並強迫我停車。
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用槍指著我。
我在此之前多次報道過外國人在加沙遭到綁架。我一直很擔心的,沒想到這次輪到我了。
持槍者和另外一名槍手強迫我進到車裏。車開動的時候,他們讓我躺在後座上。
約翰斯頓在被綁架時還有16日就會離任
他們用頭罩蒙住了我的臉,但是透過頭罩,我可以看到陽光閃爍在高樓之間。我可以知道我們是向南,向東走,駛向該城市的一些治安差居民區。
在加沙的綁架行動通常都是由一些試圖引起當局注意的不滿武裝分子幹的。
而通常的情況是這些西方人會在一周內被釋放,他們總是感到有驚無險。
但是這種遊戲規則在去年夏天完全改變了。
一個更加極端的組織出現了,綁架了美國福克斯新聞網的兩名成員。
他們被逼迫以錄像形式譴責了西方並公開皈依伊斯蘭教之後才獲得釋放。
這當然是非常嚴重的事件。
在加沙這個封閉,充滿暴力,令人精神緊張的地區,現在有一個組織正在考慮對西方開展聖戰。
我知道,該組織會對加沙內為數很少的外國團體再次進行攻擊。在BBC安全專家的幫助下,我盡自己最大努力減少被綁架的危險。
我搬到了一個保護措施更好的公寓,在街頭拍攝的次數也減少,還換了一輛車,而且進城市時盡量做到行動無規律,難以預測。
加沙有150萬人口
雖然麵對這樣的危險,我感到加沙的新聞是非常重要的。這個城市處於巴勒斯坦大事件的中心,同樣也是東西方與日俱增的衝突中心,而這個衝突就是我們世界中的一個重要事件。
因此,在谘詢過資深同事之後,我決定,這是一個值得冒的風險。於是我決定繼續留在了加沙。
我幾乎做到了能夠不讓綁架者找到我。當那個持槍男人從車中走出的時候,我在加沙駐站隻剩下最後16天了。
聖戰組織領導人
在我遭到綁架的第一個晚上,我正躺在鋪在地上的墊子上,門打開了。
一名身穿白袍的高大男子站在門口。
他站了一會兒,俯視著我。他的紅色方格頭巾完全把臉遮住。他就是聖戰者組織的領導人。
他走進屋子裏,重重地坐在白色的塑料椅子上。
他用英語說,"約翰斯頓,我們什麽都知道。"
伊斯蘭軍公布了約翰斯頓的兩個錄像
他說,對我綁架就會讓很多在英國被逮捕的穆斯林得到釋放。後來,我的綁架者 - 伊斯蘭軍將會把我描述成一名在穆斯林與非穆斯林戰爭中的戰俘。
當我表示英國不會談判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打斷了我的話。他說,英國不得不聽。
但是麵具後的聲音大多數情況下是冷靜,甚至是友好的。
他說,我不會被殺死。他們會按照伊斯蘭對待戰俘的規定友善對待我。
最重要的是,他說,有一天我會被允許離開。我問什麽時候,但是他說,"在時間恰當的時候。"
他指的是幾個星期,還是幾個月,還是更長?都無從知曉。但是我當時的感覺是,即將發生的事情將會是長期的,將會改變我的一生。
他說,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我會就自己的經曆寫一本書,而且還可以娶妻成家。
那麽我在多大程度上能夠相信這個帶著麵具的人所說的話呢?他真能說到做到嗎?他會不會改變主意呢?
我對他是否就是這個組織的領導人感到懷疑。也許,真正決定我命運的是另外一個人。
我再次昏昏入睡,但是被兩名進入我房間的人驚醒。
他們給我戴上手銬,重新把黑色頭罩給我帶上,並把我帶入到黑夜的冷風中。
他們沒有做出任何解釋。我感到恐懼,感到命運未卜,希望得到某種解釋。隨著他們走入黑暗,我感到死亡臨頭。
我感到我正被帶到某個地方等待處決。
(未完待續)
在加沙被綁架的日日夜夜(2)http://news.bbc.co.uk/chinese/simp/hi/newsid_7060000/newsid_7065400/7065448.stm
記者來鴻
約翰斯頓
BBC中東事務記者
就在BBC記者約翰斯頓即將離任駐加沙記者職務之際,他遭到了武裝分子的綁架。他在此講述了自己長達114天的人質生活。
這些人把我押往另一處建築,這也是我今後一段時間被關押的地點。等我意識到這一點,就不那麽緊張了。
第一個囚室
關押我的囚室在一幢公寓樓的頂層,屋裏隻有一張狹窄、鬆垮的床和兩把塑料椅子。沒有電視、收音機,也沒有書、筆和紙。
我的手表也被摘走,隻能根據太陽的移動和附近清真寺一天五次的禱告聲來識別時間。
在我被抓的第一天,我隻好扔掉一次性隱形眼鏡,現在我的視力很差。
天降橫禍,把我困在這裏。在這個肮髒的空屋裏,我開始盡力使自己接受這一殘酷的現實。
我在這個小牢房裏來回踱步,走五步轉身,再走五步回頭。就這樣,一裏,一裏又一裏,我不停地走。
想象一下您在那樣的一個房間裏。想象一下來回踱步,或者一坐3個小時、5個小時、10個小時。這樣熬過12小時,你睡不著,再過四、五個小時才能昏昏入睡。
而且你清楚,第二天還是這樣,第三天、第四天都這樣,沒完沒了......
從加沙這裏打擊英國很困難。這裏沒有英國人做生意,加沙地帶的英國文化處的圖書館去年也被暴徒一把火給燒了。
英國在加沙唯一剩下的就是BBC,而BBC在這裏也就一個英國人,就是我。這些聖戰者把我像鳥一樣關進牢籠。
英國從來沒有與綁匪談判過。所以,我不由自主地擔心:我會被釋放麽?
想到上世紀80年代,在貝魯特被抓的西方人質被關押很多年。我就想,是否他們的命運這次降臨到了我的頭上。
第一次危機是我生病。
飯菜還說得過去,巴勒斯坦式的米飯,菜有青豆或者蔬菜,好像就是在我被關的囚室下麵的房間裏做的。
但是我的歐洲胃口不適應這種飯菜,也不適應這裏的髒水。
加沙城局勢混亂,約翰斯頓是唯一常駐的西方記者
沒多久,我就感覺肋下腫起來。與囚室相連的廁所狹小,臭氣熏天,地麵上總有積水。
我害怕會病得越來越重,決定必須盡量控製飲食。
頭幾周,我有時被給炸薯條吃,我知道即使是加沙最頑強的細菌經過油炸,也存活不了。
所以我每天就隻要一盤土豆條,並請求他們將水煮開。
麵包、土豆、一些水果,後來又有了一些雞蛋,這些東西成了我每日兩餐的食物。雖然單調,但是安全。
不過,我總是都吃不飽,最終我的體重減了10公斤。
報道“我死了”
在最初那些可怕的日子裏,我一生最艱難的時候,我非常擔心,我的綁架對遠在蘇格蘭的家中年邁的父母和妹妹帶來的影響。
我非常地後悔,真不該冒險留在加沙這麽久。當然,我也是事後才這麽想的。
記得我的情緒最低落的時候是一次停電。
在昏暗的燭光中,我躺在那裏聽著鄰居的叫嚷,不時傳來槍響,加沙地帶的貧民區經常就有這樣的嘈雜聲。
遠離家鄉,被囚異國,我對自己的境況感到非常的驚恐。
不過,情況開始有所好轉。
我拚命想轉移注意力,來緩解精神壓力。我一再提出要求,要一個收音機。令人驚訝的是,就在停電那天晚上,一位看守竟然給我送來一個。
BBC上下都在呼籲釋放約翰斯頓
突然間,我和外麵的世界又有了聯係。囚室裏有了聲音,有東西可以聽了。我不用隻是麵對自己的那些令人恐懼的想法了。
從電台裏,我知道BBC為我發動了一個全球範圍的呼籲,這對我是一個極大的鼓舞。
最令我感動的是,我意識到,絕大多數巴勒斯坦人都在譴責綁架者。
很多加沙人似乎感謝我這些年來選擇生活在他們中間,向世界報道他們的情況。
但是收音機也帶來了可怕的消息。
在BBC沉穩平靜的語調裏,我聽到有關我已經被處死的報道。
那是個令人震驚的時刻,我已經被宣布死亡!
我想,如果我的家人聽到這一駭人聽聞的消息,該是多麽痛苦。
當然,我並沒有死,我不由地想到馬克·吐溫的那句名言:"說我死亡的報道,言過其實。"
當然我還是擔心,綁架者提出的條件沒有得到滿足,我猜他們已經決定殺掉我。
我覺得,我得做好這樣的準備,也許這就是幾個小時後的事吧。
我確信,如果我被處死,這一行動會拍成錄相,就像伊拉克聖戰者執行死刑那樣。
如果這是我留給家人和世界的最後的圖像,如果真的有這種可能,我不想成為一個哭泣、哀求和垮掉的男人。
所以在那個漫漫長夜,我躺在那裏聽著每一個可能預示我最後時刻到來的聲音,盡量保持鎮定,等待最壞的事情發生。
最後,晨禱的鍾聲打破了沉寂,一夜過去了。我有種感覺,危險過去了,於是倒頭入睡。
威脅處死我
幾個星期之後,看守拿著一副鐐銬衝入囚室。
我的手與腳被銬了起來。看守關上囚室的窗戶,熄了燈走了。在加沙炎熱夏季裏,我一個人被關在黑暗的小屋,汗流浹背。
看守告訴我,正在討論是否過幾天把我處死。如果這樣,他說會用刀把我的喉嚨割開。
我不是很相信這個威脅。但是,我也得做好最壞的準備。
我相信,不同的人麵對死亡會有不同的做法。
但是我選擇的是在腦子裏想象可能發生的事情,希望處死前的情況不要太恐怖,希望能夠在最後的時刻我也能保住自己的尊嚴。
謝天謝地,這一危機過去了。24小後我的鐐銬就解除了。隨著日子過去,我被處死的威脅似乎也減弱了。
通過這些事,我也慢慢了解了我的看守。
其中一個20來歲,叫卡米斯,黑臉膛,很帥。他差不多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在整個綁架過程中,一直到最驚恐的時刻,都有他。
和我在加沙認識的很多年輕人一樣,卡米斯出生的家庭位於現在的以色列境內,很多人後來被驅逐或逃離。
他在貧困中長大,生活在人滿為患的加沙城裏,參加了反抗以色列的武裝組織。
卡米斯已是經過戰火洗禮的城市遊擊戰的戰士。
他走路時有點瘸,上身也有些畸形。這都是以色列人的槍傷造成的,但他的敵人不隻是以色列。
他與加沙地帶的主要派別哈馬斯和法塔赫的關係也很緊張。
他是一個通緝犯,我從一個地方轉到另一個地方,他幾乎從未離開過我。
他的生活真可謂“暗無天日”,事實上他就是生活在陰暗當中。我的第二個藏身點,百葉窗都被封死,我差不多三個月沒有見到太陽。
卡米斯的活動,就是數著念珠,在昏暗的樓梯上走上走下。
他大量的時間都在看電視,來回調換著阿拉伯電視的各個頻道。他經常在深夜穿著淡藍色的長袍,坐在那裏大聲誦讀《古蘭經》。
有時候,他也讓我去他的房間看一兩個小時電視。
“看到父母發表了義正詞嚴的講話是極大的安慰。”
有一天,他讓我看我的父母在電視上呼籲釋放我的消息。
我一直非常擔心他們,現在看到父親在電視上發出義正辭嚴的呼籲,心裏感到極大的安慰。盡管母親沒有講話,但是從她的眼睛裏,我看得出來她也有力量挺住。
我把世界上最大的不幸帶給遠在蘇格蘭西海岸的父母,打破他們平靜的生活,我感到十分不安。
但是我的父母精神沒有垮。用我父親的話說,他們的心"懸在半空"。在我看來,他們此時的表現是最好的。
凶狠的黑臉看守
我們總共轉移了四個隱身地,在第二個地方關押的時間最長。在這裏,卡米斯對我的看管比較鬆。
我的房門沒上鎖,這樣我可以去浴室,也可以用一個廚房。後來,我自己燒開水,每天自己做兩頓便飯。
有時候,卡米斯很友好,我們一起談論加沙、政治或伊斯蘭教。
但多數時候,卡米斯給我的印象仍是一個凶狠的黑臉看守。
有很長一段日子,他很少跟我講話。我打招呼,他也不理不睬。
他把飯遞給我,凶狠地看著我,一言不發。很多次,他因為很小的事情大發雷庭,嚇得我膽戰心驚。
我經常向:我肯定是他的一個累贅,他肯定很恨我。
幾個星期過去了,在這段空虛無聊的日子裏,我常常回想我的過去。想我童年的時光和我的職業生涯。
我試圖理清我性格中某些方麵的根源所在。我苦思冥想,為什麽一兩個特別重要的關係在我過去的生活中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想著想著,自己的思路又不知所終。
不過,多數精力我都是在極力克服自己無邊無際的焦慮,我認為是在努力使自己不要精神錯亂。
在被綁架中,我強烈地感覺到,現在麵臨的綁架是我一生最大的挑戰。
我告訴自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控製我的精神狀態。
我盡力勸說自己,沮喪消沉無濟於事,既不能改變殘酷的現實,也不能改變我的處境,隻能使自己更為虛弱。
我盡量抑製那些破壞性的消極的想法,在它們左右我、擊垮我之前,把它們消滅在一閃念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