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愛百年

一愛百年


這是一個小小的島嶼，三麵環水，與城區隔著一個海灣，遙遙相望。最靠東邊是茫茫的大西洋，臨海處，礁石密布，峭壁聳立。在其頂端，有一塊巨大的岩石，猶如金雞獨立，看似遙遙欲墜，卻屹立在那裏，紋絲不動，已記不清有多少年了。臉上皺紋漸顯，但身軀硬朗，兩眼炯炯有神，每日仰望東方，環視海麵，連眼皮眨都不眨一下，甚是穩健。

在他眼裏，不管是白日，還是月光下，海都是溫柔的，恬靜的。但那無邊無際，層出不窮的浪花，卻是調皮透頂，仿佛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勁。風不大的時候，她們還很安靜，就象一個個小女孩，大家一起成群結隊，時而奔走相告，極盡女孩之天性；時而互相躲迷藏，玩個不亦樂乎；時而歌舞交融，風采突顯，美不勝收。他最喜歡看的風景就是，當這些浪花不知不覺中跑到海岸時，發現那些形態各異的礁石，個個憨厚老實，立馬就會興奮起來，張開雙臂，一窩風朝他們奔去。或撓癢，或揉頭發，嘻嘻哈哈，笑聲不斷。

他喜歡每天就這樣不動聲色的看著一切。這些浪花，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他很少去記她們的名字的，也記不住。隻是覺得每一個麵孔都很可愛。其實何止是可愛，也很美麗，動人。尤其是風浪大時，那些安靜羞澀的小女孩，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個狂野的少女，她們呼風喚雨，縱橫跳躍，猶如碧草地上，萬馬奔騰，蔚為壯觀。當她們一起衝到海岸時，便如一群脫韁的野馬，麵對那些肌肉發達，形象超酷的礁石，個個張開懷抱，奮不顧身地撲過去，觸碰，擁抱，親吻，直至筋疲力盡，方才甜甜地睡去。

每當此時，他心裏總是苦甜參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他為他的同伴們的幸福祝福，也為自己的處境倍感寂寞。他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太高，高得那些浪花連瞧都瞧不見，更不用說來看他了。有時，他也想，挪一下位置吧。可冥冥之中，總有一個甜蜜的聲音在跟他說，別走，就在這裏等著我，我會來看你的。於是，他剛剛抬起的腳步又放了下來，他一如既往地堅守在原地，任憑日落日出，但看冬去秋來。

那日風平浪靜，海鷗悠閑自得地飛翔，時不時地有幾隻飛過來，落在他的肩上，聽他講笑話，或者唱歌給他聽，一整天過得都很愜意。臨近傍晚時，忽然天色變暗，隱隱約約之中，有一種渾厚，卻又異常激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聲音，一種夢裏幾次聆聽過的聲音。他瞪大眼睛，極力地搜索海平麵，尋找那聲音的方向。他什麽也沒看到，隻是那聲音越來越近，他感覺到自己的心為之鼓動。於是他閉上眼，讓心靈遊蕩在在自己的心潮澎湃之中，感受那起伏跌宕帶來的一陣又一陣的歡愉。

就在他沉迷在自己的激情當中，忽然聽到了一股驚天動地的聲音呼嘯而來，他急切地睜開眼，隻見海水如排山般迎麵襲來，不等他細看，就向他腳下的峭壁壓了過來，沒有以往聽過的歌聲，沒有過去看過的舞蹈，隻聽“轟”的一聲，整個峭壁為之一顫，他的心也為之一沉。他眼前一黑，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就見一朵巨大的浪花緊緊地抱著他，不停地吻著他的手臂，他的眼瞼，他的額頭。。。她渾身大汗淋漓，幾近裸露的軀體，閃著迷人的光芒。他抱緊她柔雲般的腰身，兩顆心之間再無一絲縫隙。她的激情融化了他所有的疲勞和麻木，也喚醒了他無邊的活力。他堅實的胸膛，仿佛給了她一片廣闊而又柔軟的綠洲，她有很多話要跟他說，可是她太累，她想好好地睡一會兒，於是他帶她一起入夢。

他從夢裏醒來時，她已不在他身邊。地上濕漉漉的，幾朵不知名的小花，歪著小頭，眨著小眼，正偷偷地對著他笑。他報以孩子般的微笑，然後將眼光抬起來，看了看周圍，他的心頓時一驚，不大的島上，一眼就可以從這邊看到那邊，可是除掉花草，隻有飛鳥，竟然沒有她一絲一毫的蹤影。

他不會走的，他自己對自己說。她肯定在和我玩捉迷藏，躲在什麽地方了。隻是她不知道我不能行走，無法去尋她，於是就一直躲在那裏，等著我。想到這裏，他痛苦萬分，因為除掉等，他什麽也不能做。

這一等，就是一日連著一日的風雨，一年連著一年的期盼。多少次，他想閉上眼，不再搜索，可是她的笑容又總是浮現在眼前，多少次，他想關上心扉，不再等待，可是她的聲音就像早已混合在他的心裏，時刻響個不停。於是，他仍然每日微笑著等她，等她回來。他相信那愛既然是真實的，就會有再生的一天。他也知道，她是借助百年不遇的海嘯才來到他的身邊的，誰也不知道下次海嘯是什麽時間，也許又是另外一個百年？

不過，他在想，一百年一次愛，如能刻骨銘心，與一愛百年又有什麽兩樣呢？

10、12、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