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語

今夜，沒有月光的天空，黑暗籠罩四野，擯棄了眼前一切的喧鬧，偶爾一兩顆流星化過，轉眼便沒了蹤影。他和她，那個遙遠的星係裏兩顆普通的恒星，默默的互相注視著，溫柔的，淡淡的目光，穿透幾億光年的空間後，還是那麽充滿美麗，充滿剛毅，充滿媚力。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動作，和幾千萬年前相比，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對他們來說，時空早已是一個凝固的載體。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的渴望，那份無限遙遠的情感，連他們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

最初， 他們隻是一朵小花，和一根小草，真的是很小，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建築他們自己的家，和它們的夥伴一樣，他倆飄遊在一大片廣袤的原野上，任憑風雨，曆經春夏。那年春天，一個偶然的機會，也不知怎麽的，他們倆走到了一個地方，一個很溫暖的地方，一個有足夠陽光讓他們盡情生長的地方。他們倆慢慢地互相靠近，有時近到彼此都能聽到呼吸，盡管他們的心跳是那樣的微弱。他欣賞她身上的清香和娥娜多姿的體態，她喜歡看他瀟灑幽默的舞步和英俊的麵容。下雨的時候他們就依偎在一起，他摟著她，生怕她離去，而她也緊緊地抱著她，當心他倒下。天氣晴朗了，他們便一起不停地唱歌，跳舞，講講各自的過去的故事以及他們現在共同的故事。他們知道他們不是同類，永遠走不到一起的，也就是說到達不了那個零距離。當既然命運安排他們走到這麽近的位置上，他們沒有理由不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慢慢的，春天就過去了，夏日的陽光瘋狂地照在他們身上，先是她柔嫩的臉上漸漸地失去了應有的水分，打起了皺紋，他用他那粗躁的手，用力的撫摸，可如何也無法撫平。後來，他的身體也彎下來了，一天比一天厲害。晚風吹來，吹亂了她蓬鬆的頭發，也吹得他不住的哆嗦。他勉強的為她護著一點風雨，而她也隻能用最後的力氣，才能撐起他欲倒的軀體。那一天終於來了，他倆都知道彼此都已經快用盡了最後的精力，但昏昏沉沉中，他們仍然清醒的知道，決不能放下他們互相牽著的手，因為他們知道，一旦失去，他們就不會有重逢的那一天，因為他們不是同類，沒有兒女。可是他們太渺小了，這最後的希望，也無法實現。突然而來的暴風雨，將他們卷起又拋下，拋下又卷起，最後他們還是被分開來拋向了大海，她的手裏握著他最後的笑容，而他的手裏也握著她最後的希望。

他變成了大海邊上的一隻海燕。他沒見過大海，現在才知道大海是多麽的寬廣。漫無邊際的海上和岸邊，有無數隻海燕，他隻是其中的一隻，他還是那麽的渺小，整天遊蕩不定。當他很幸福，因為他很自由，而且每天都有那麽多新鮮事情發生，他可以聽聽海浪的歌聲，也可以看看星星在海裏的倒影。偶爾，他也會影影約約覺得他有什麽塵緣未了，但也隻是想想一閃而過而已。直到有一天，海風好心地告訴他，她，那個小花，也在這海上，現在是一朵浪花，他才想起來前生的事情。拿著她留在他手裏的那個最後的希望，他開始不停地尋找，可他已經記不清楚她的模樣，而浪花也是有無數朵，那裏才能找到她呢。他從這個海樣，找到那個海洋，又從那個海洋找到這個海洋，不停的飛來飛去，從春夏到秋冬，不停的找尋，多少年過去了，一點線索也沒有。而他，卻快精疲力盡。當初豐滿的翅膀已經疲軟，銳利的雙眼也快睜不開來了。他想他應該歇歇了。他找了一個比較偏靜的地方，慢慢的睡了過去。

忽然，一朵浪花輕輕的走了過來，愣了一下，然後哭喊著奔到他身邊，她一眼就認出來他了，他也激動的站起來，將她擁在懷裏，她的夥伴們都高興地圍上前來，向她祝福。他禁不住老淚縱橫，問她這些年來，如何生活的。她說她從來沒有忘記他送給她的那個最後的笑容，她就一直呆在這個當初他們被扔下來的地方。她沒有告訴他，她是如何年複一年的等待，如何不停地被礁石取笑，如何堅持呼吸，頑強地浮在水麵上不肯下沉，而他也沒有告訴她他這些年來是如何夜以繼日，長途跋涉，奔走於七大洋。她隻想說，謝謝他的尋找；他也隻想說，謝謝她的等待。他站起身來，想像前生在世時那樣摟著她，為她擋住她身後的海浪，可他太虛弱，踉蹌了一步就倒在她懷裏，一起被卷到大海裏，又重重地被砸在海岸邊的峭壁上。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是在過去想都沒想過的天上了，那多情的月亮就在他們的身邊，好近，好近。他站在她的右邊，她站在他的左邊。他還是那麽英俊，她還是那樣光彩照人。她很奇怪他為什麽不過來呀，她想自己過去，可手腳不聽使喚，於是就喊他，沒有一點聲音。她急了，不禁無聲地痛哭，那淚水不住的流呀流呀，流成了一條長長的銀河，他變成了一顆星星，在這銀河的南方：她變成了另一顆星星，在這銀河的北方。幾千萬年過去了，沒人還記得他們的故事，隻是他們倆一直互相默默而又深情地注視著，決不肯收回他們各自的目光。

題後記：時間是公元2003年，還有一天就是情人節。想茫茫人海，無數情意，充盈其間，有多少悲歡！不禁筆從心起，寫下這篇文字。望群星無語誰能解？看小草卑微亦多情。當行文暴風雨夜，彎曲的小草和枯萎的小花相互扶持時，我自己也禁不住熱淚盈眶：生，不過如此決絕，情，不過如此苦難！謹以此短文獻給彼此真心相愛而又無法走到一起的人們！

2/12/2003

[魯人]

心清如水,深情洋溢.

[夏蟬歌]

好美的散文. 透著年青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