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煩惱(中)
(2006-12-11 12: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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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的煩惱(中)
(六)
往日做實驗,總覺得那時針走得太快,一天的時間不夠用,今日,戴維才體會到一分一秒都是那麽長。隨後的消息,更加令人沮喪,已經確認美國遭受恐怖襲擊。受損的大樓先後倒塌,看著北樓濃煙滾滾,轉眼間斷裂,傾斜,然後如崩潰地堤壩一瀉而下,他感覺人生真的是太脆弱了,一時間,心灰意冷,像一個木偶似的呆呆地坐在那裏。
忽然電話鈴聲想起,戴維一下子驚醒過來,連忙側身,伸出手去拿電話,還沒等他hello,那邊已經是嚶嚶的哭聲傳來。是蘭惠!他一把握緊話筒,就像握住她的手似的,生怕她的聲音跑了,人也跟著站了起來,差點沒把椅子帶倒。連喊著幾聲她的小名,她才慢慢停在抽泣,斷斷續續將原委講了個大概。
她確實是去的加州。這幾日,心情不太好,主要是因為找工作幾個月了,麵試倒不少,幾次看上去,也還順利,當最後一問有沒有工卡,就沒下文了。昨日,剛剛接到一個不予錄用的通知,情緒低落,因為兒子過生日,才強著笑臉,不想戴維調侃,觸動她的神經,於是就想自己一人去加州清靜幾天,順便看看妹妹,當然,同時也想給丈夫一個臉色看看。
到了機場,11航班的票還有,正要掏錢埋票,忽然想起自己的一個大學同學,前幾日發E給她,說是從國內來舊金山做博士後。那個同學,其實是她的初戀情人,關係一直蠻好。但是後來她想出國,而他執意不肯,彼此才冷淡下來,已經是好多年沒見麵了。她一時好奇心起,便改變主意,正好去舊金山的飛機還在登記,於是,拿了票一路快走過去。
她那裏想到,這一路快走,便似從鬼門關裏跑了出來。
(七)
她乘的航班,比11航班,要早一個小時。飛了幾個小時後,忽然機上廣播,因為天氣的原因,要在Detroit國際機場緊急降落,大家也沒注意廣播中機長的聲音有些急促,等飛機落地後,才被告知美國本土,遭遇恐布襲擊,人人頓時臉色大變。蘭惠更是花容失色,渾身冷汗,自己本來是準備上11航班的,一腳差不多已經踏上鬼門關了。還好,最後鬼使神差,改變了主意。
但她還是心存恐懼,給戴維的電話一打通,就忍不住就哭了起來。她一分一秒也不想一個人呆了,恨不得立即回到他的身邊,回到孩子的身邊。戴維又何嚐不是如此呢。麵對災難,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趕快回到家,回到親人身邊,因為家和親人,是最熟悉,最安全的。
可是現在人在Detroit,飛機恐怕還要禁飛幾天,一時如何回去呢?戴維想都沒想就說到,我去開車接你。
“這裏離波士頓有多遠?”蘭惠問。
“讓我看看。。。大概700多miles”戴維答道。
“這麽遠?你一人開太累了!”
“沒什麽。不就是一天時間嗎。你先找個旅館休息一下”。
“那好,你要小心!不要開得太猛了。” 蘭惠接著說到,“哦,還有一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了,今天不僅逃過生死一劫,而且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今天我正好和一家本部在波士頓的出版社的經理坐在一起,他們準備在中國上海發展生意,現正在招一個部門負責人。聊了一會後,覺得我的社會和專業背景很不錯,希望我能負責在上海的業務,我還沒有最後答複他,你覺得怎麽樣?”
“你是說你要回國工作?”
“大概有一半時間要飛國的。”
“這。。。” 戴維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等我們見麵再談吧!”
“好的,路上小心!”
(八)
戴維將兒子送給一個鄰居後,拿了一些水果和水,便開車上了90號公路,一路向西開去。他很少開高速的,不過,依他的性子,從來都是走快車道,除非他兒子也坐在上麵,這沒少讓他妻子嘮叨。今天天氣不錯,又沒人看守,加上心急,一上來,就是八九十邁,開了幾個小時,很快就出了麻州。進入紐約州境界後,又是一路狂奔,再有一個小時,就可以到五大湖區域了。
戴維正計算著,蘭惠打電話過來,問他現在那裏,開多快,他沒敢說實話,隻是支支吾吾過去,怕她又要嘀咕。她的聲音聽上去很愉快,她讓他不要說話,自己唱了一首又一首歌給他聽。大概是怕自己分神或者打瞌睡吧,戴維心裏想著。
馬上就要到Buffalo,這裏是90號290號公路的交接處。連續開五,六個小時,戴維感覺有點累了,蘭惠要他到下一個出口休息一會,然後再開,他答應了。
車子,輕輕地滑出主幹道,慢慢地馳進了路邊的停車場。那是一個不大的停車場,車子不是很多。因為長時間往西開的緣故,兩隻眼睛被陽光刺得生痛。拉下車刹,戴維馬上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養了養神,便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去吃點心,拿起一個蘋果就啃了起來。
“Would you like to drink one cup of tea?” 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詢問聲。戴維一回頭,嘴巴張得老大,遞到嘴邊的蘋果,也就停在那裏了。
“是你,蘭惠!”
“眼睛睜得那麽大幹嗎,一天沒見,就不認識我了?” 蘭惠說完,還沒等戴維反應過來,拉開車門,一頭撲到他的懷裏。倆人如久別重逢似的,緊緊地抱在一起,忘情地吻了起來。
“你好久都沒有這麽抱過我了!” 過了好一陣子,蘭惠才鬆開手,用手指劃著他的鼻子說到。戴維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妻子,一動不動。一來他還沒緩過神來,二來,他確實被蘭惠那張俊俏的臉震住了。這也不怪他,蘭惠今日一人出門,雖然在氣頭上,但還是將自己打扮了一下。上身是一件束腰的湖綠色長袖襯衫,下身是一件米色休閑褲子,腳上是一雙白色中跟皮鞋。平時紮在腦後的那個馬尾巴,散了開來,呈自然波狀,披在兩邊耳際,反襯得那張臉蛋,紅裏透白,十分的清秀。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怕你一人望這邊開,太遠,就租了一部車子往東開,我想你肯定會走90號公路的。於是,開了幾個小時後,提前一點等在這裏設伏,然後打電話給你,將你引了過來。”
“你怎麽能算得這麽準呢?”
“憑感覺,女人的感覺向來都是很準的。”沒等她再說,戴維一把捧起她的臉,然後給了她一個長長的吻。抬起頭,她看到了他黑發裏的幾根白發。
(九)
“你今年多大了?” 她用手指輕輕地撥著一根白發,忽然傻嗬嗬地問道。
“我自己也記不住了,三十三歲和你結婚,好像是第三年兒子出生,今年他五歲哪,你算算我幾歲?”
“你都快四十了?”“那我已經有三十六歲了?”蘭惠驚道。
“今年是你的本命年?”
“看我們這些年忙的。去年39歲,按我們老家的那裏習俗,是要辦酒的。可我竟然忘記了,真的不應該!”
望著戴維的臉,蘭惠忽然感到一絲心酸。剛剛結婚時,戴維一表人材,雖然瘦點,但是高高的個子,穿個寬鬆褲,短袖衫,一臉笑容,往那裏一站,都顯得精神十足,又十分自信,是個討女孩子喜歡的小夥子。不過才幾年光景,怎麽看上去,這麽憔悴,連頭發都白了?想到這,那眼淚忍不住打轉,從眼眶裏掉了下來,落在握著的他的手臂上。
戴維見狀,哈哈一笑,“嘿嘿,看看外麵,大晴天的,那來的這麽多的雨點呀?”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另外一隻將手臂上的淚水試去。蘭惠也破啼為笑,捏緊拳頭,朝他肩上打去。
“好舒服呀!”他打趣著,任由她一拳一拳地打在自己地肩上,然後是背上。一拳比一拳輕,一拳比一拳慢,最後,變成半握的拳掌,打在他的腰上。
“沒想到你還有這個功夫,這麽一會兒功夫,全身就舒坦了。知恩圖報,該讓我來給你服務一下了。” 戴維一下子將她扳倒,兩隻手壓在她的肩上。
“別,這是停車場。。。”
戴維連忙將她扶起,看著她臉上泛起的紅潮,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整個兒也緊蹦了起來。“我們去那邊。。。還是先去吃點吧”
(十)
從飯店裏出來,太陽已經下到山後了,紅雲零零碎碎地鋪在天邊,如一片草莓似的,閃著動人的光澤。
剛剛還是一臉激情的戴維,和蘭惠手牽著手,靜靜地在街上慢慢地走著,影子拖得老長,走在他們的前麵,像是在拉著他們走。倆人都在那裏想著剛才吃飯時關於那份工作的談話。
蘭惠自己是很滿意這份工作的,可是一半時間要呆在中國,孩子是個大問題。戴維雖然沒有反對,但明顯不是很支持。他自己好不容易才坐到教授的位置上,一切還是零,要讓他去照顧孩子,那有那個精力。就算有那個精力,他也不舍得用的。這確實讓蘭惠很為難。
蘭惠有心勸他一起回國發展,可是到口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她知道,努力了多少年,費了多少心思,戴維才等到了這一天。雖然這assistant professor,按中國的標準,隻是一個講師,還算不上是教授,但畢竟是個faculty位置,不做點成績出來,他那肯當縮頭海龜,回國去,讓別人笑話。
商量來,商量去,也沒有個什麽結果。最後倆人決定,還是先放放,難得出一次門透透風,趁這個機會,玩個幾天,放鬆放鬆。
於是給孩子打了個電話後,他們就近找到一家汽車旅館,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 便開車往Niagara瀑布那裏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