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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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的愛情

(2006-11-18 21:15:08) 下一個

盈是一棵有些年頭的榕樹,在沉寂了幾十年後,忽然在公園前一九九幾年那個春天醒了過來。看看周圍的藍天,白雲,陽光,一切還都是那麽親切,絲毫感覺不到歲月的流逝。看看身旁的小草,似乎也沒多少沒有改變。可是一看看自己的模樣,盈不由得一驚,鬆鬆垮垮的外衣,早己支離破碎,裸露出枯燥幹裂的肌膚,盈伸出手去摸,竟然沒有一點感覺。盈忽然想起來什麽,下意識地朝旁邊看了看,什麽都沒有。於是盈彎了彎腰,仔細地看了過去,原先曄生活的地方,隻剩下一截枯焦的樹樁還蹲在哪裏,心都被風雨淘空了。盈眼前一黑,那記憶裏恐怖的一幕,又一次重現出來。

那是一個情人節前的夜晚。嘻笑了一天的盈和曄,準備早點睡,以便第二天能早點起來,和小鬆鼠,山雀盈們一起開個音樂會。和往常一樣,曄要看著盈在曄身邊睡好以後,曄才睡。可就在曄和盈道晚安的時候,忽然風雨驟然而來,盈情不自禁的將身體傾斜過去,靠在曄的臂彎裏。有曄在,盈一點也不擔心什麽。曄一邊拂著盈頭上散亂的青絲,一邊輕輕哼唱著一首準備明天獻給盈的歌。曄看著盈漸漸睡去的臉上露出的淡淡的笑容,心裏也是一樂,正要伸手去幫她試去臉上的雨水,忽然,一片電光衝天而下,一團巨大的火球迎麵撲了過來。曄本來也許可以偏開身體躲過的,可曄卻本能地用整個身體抱住盈。盈驚醒了,可還沒等她有任何反應,又在一陣撕心裂肺般疼痛中昏了過去。

這一昏死過去,就是幾十年。春夏秋冬,風來雨往,花開花謝,盈自然無從覺察。如今盈能死裏逃生,全靠著曄在那一刻舍命的保護,和盈自己身體內對生命的渴望。望著夕陽下曄半截枯黑的身體,盈的心如刀割一般,盈想去撫摸曄,可是盈的手臂才剛剛開始生長,怎麽也伸不到一步開外去,她的淚水順著麵頰,頸脖然後胳膊往下流,流在曄身邊那片泥土上,慢慢地潤濕開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盈看見一隻很老的猴子蹲在盈身前,正使勁地瞅著盈,不遠處有一群小猴子在一塊大石頭上玩耍。盈仔細地看了看,也沒認出來他是誰。倒是那隻老猴子先開口說了起來。原來他就是小時候住在附近的那隻石猴,那時,他幾乎每天都過來和盈一起玩。盈很喜歡他的聰明,經常讓他坐在盈的膝上,講故事給他聽。石猴知道盈和曄很相愛,特別喜歡晚上和他們倆一起看天上的星星。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呆在洞裏,什麽都不知道。等第二天看見時,卻什麽都沒有了。隨後一連好多天,石猴就一直默默地坐在他們的邊上,看日落日出。他知道他們不會活過來了,可他還是每天過來看看。將他們身上的積水掃掉,有時遇到野豬什麽的來啃,他就過去趕它們走。他自己也記不清楚有多少日子了,隻知道後來他結婚了,有了兒子,又有了孫子。再後來,一起玩的夥伴全都走了。他多數時間是自己一個人過來,偶而也帶孩子們一起來,可他從來沒有說出心裏的這個秘密。

過去的這個冬天很暖,沒下什麽雪,春天似乎來得比往年要早。前幾日,石猴像往常一樣來看他們倆,忽然覺得有些異樣,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綠色正在盈身上泛起。他激動得大聲地喊她的名字,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不想,今日再來,盈還真的醒了過來。聽完他的細說,盈更是悲喜交集,放聲大哭起來。石猴愛憐地走到盈麵前,用顫抖的手,輕輕地啪打著盈的小手,叫她莫哭,而自己卻也忍不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記起那時的曄是何等的瀟灑,而盈又是何等的優雅。可眼前。。。他不敢再比較了。

春天的陽光每日慈祥地照在盈的身上,盈的身體一天天長大壯實起來,快得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石猴每天都過來,陪盈聊天,幫盈恢複身體。盈也是一天比一天快活,有時高興起來,就唱歌給他聽。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隻是每當盈看到身邊的曄一點動靜都沒有,盈早己暖和起來的心又涼了。最痛苦的是,除掉祈禱,她什麽也不能為曄做。到了六七月,盈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模樣了,苗條的身段,花一樣的麵容,整個身子都散發出一股清香。她讓山雀在她身上做窩,讓小鬆鼠,小兔子和小鹿他們在她腳邊歇息,避雨。她有時也加入他們的遊戲,但更多的時候,她都在默默的看著曄。她用豐滿的雙臂,將曄攬在懷裏,細心地嗬護著。曄還是沒有一點要醒來的樣子。到秋天的時候,她似乎變瘦了一些。

石猴看在眼裏,自然是心痛。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照顧不了她多少時間。他也知道,曄為了保護她,連根都被閃電擊毀了,不可能再活過來的。於是他去一片大榕樹林裏,挑了一棵滾圓的種子,帶回家,然後趁晚上盈不注意時,放在她的頭發上。第二天早上盈梳理頭發時發現了。她很喜歡他一副敦厚可愛的模樣。於是她決定把他種下。她看了看四周,眼光最後停在曄的身上,她頓時有了一個想法,她想曄的靈性很大,如果把這個種子放在他懷裏,或許將來新的生命裏就有他的一些性格。

一個冬天過去了,當春天再一次來臨時,曄的懷抱裏真的誕生了一棵幼苗。盈看了非常地喜歡,給了他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瀟。瀟果然汲取了曄的靈性,長得奇快。沒幾天就長成一個標致的小夥子,粗枝大葉,比盈還高半截。石猴看了,暗裏替盈高興不已。從此,瀟和盈每日裏形影不離。也許是生來的聰明,瀟不僅能用樹葉吹出盈唱的調子,還能用樹葉拚出無數的美麗的圖案,用樹枝做成無數的模型,什麽小兔子呀,孔雀呀,還有什麽風車呀,馬車呀等等,盈想出什麽,他就能作出什麽。放在一起,就象一個動物王國。盈看得眼花繚亂,越發喜歡他了。瀟更是難以掩飾他對盈的愛意。但沒逢他想直白時,盈總是有意無意的回避,而那時她的眼光又總是盯在他腳下那個焦枯的樹樁上。瀟還不知道曄。

日子如飛一樣的過去,冬天又到了。石猴一天天地衰老,終於連走路也有些困難了。一天夜裏,他還是掙紮著來到盈和瀟的身邊。盈已經睡了,石猴便一五一十地告訴瀟有關曄的故事。但他卻沒有告訴瀟他對盈幾十年來愛戀和關懷揉在一起的複雜情感。瀟聽了,驚詫不已。正準備多問一些細節時,卻見石猴靠在盈的身上,閉上了雙眼,除掉凝固在臉上的那點笑意外,再也沒有一絲氣息了。

盈還在那睡著,她正做著一個夢,夢裏,她走在一片朝霞裏,曄在她前麵的不遠處的一個大湖邊上,正在和石猴講些什麽,湖麵上薄霧繚繞,有一葉小舟靜靜地泊在岸邊。她喊曄的名字,可是他聽不見,於是她向那邊奔去,身子如流雲般飄了起來。

2/14/2003 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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