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
五、那曲—壯麗的藏北
1.納木錯之夜
×月×日,我從拉薩出發,經當雄到納木錯的紮西島,我的藏北之旅開始了。
我是在一個下午到達納木錯的。
納木錯位於藏北重鎮當雄的西北麵。藏語為"天湖"的意思,蒙語稱為騰格裏海。與羊卓雍湖和瑪旁雍措湖一起,被稱為西藏的"三大聖湖"。 納木錯湖素以海拔高、麵積大、景色瑰麗著稱。湖麵海拔
我到的那天天氣不是很理想,湖麵靄靄茫茫,周圍群山若隱若現。但是第二天天色好轉,太陽升起,雲消霧散,清風拂麵,浩瀚無際的湖麵蕩起漣漪,真似慈祥的仙女,手揮素巾注視著來人,這時的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格外清晰,牧場一片淺綠,山體紅黑間雜,峰頂白雪皚皚,主峰如一個威武戰士守護著納木湖。高原氣候瞬息萬變,時而狂風大作,時而烏雲蓋天,風雪過後,湖麵依然波光粼粼。傍晚,湖水被夕陽的餘輝照得霞光閃爍,真是迷人。
湖中五個島嶼兀立於萬頃碧波之中,佛教徒們傳說他們是五方佛的化身,凡去神湖朝佛敬香者,莫不虔誠頂禮膜拜,其中最大的是良多島麵積為1.2平方公裏。此外還有五個半島從不同的方位凸入水域,其中紮西半島居五個半島之冠。紮西半島位於湖的東側,象是湖岸伸入湖中的一隻拳頭,遠遠望去,它是個小山包,由於山包中間明顯裂開,人們說它是個睡佛,短的一段是腦袋,長的一段是身子,腿側伸入湖中隱而不見。其實,這是個由石灰岩構成的約10平方公裏的半島。由天湖水侵蝕,分布著許多幽靜的岩洞,形成了獨特的喀斯特地貌。有的洞口呈圓形而洞淺短,有的溶洞狹長似地道,有的岩洞上麵塌陷形成自然的天窗,有的洞裏布滿了瘤鍾乳石。島上到處怪石嶙峋,峰林遍布,峰林之間還有自然連接的石橋,島上地貌奇異多彩,巧奪天工,實屬奇觀。
納木錯是第三世紀末和第四世紀初,喜馬拉雅山運動凹陷而形成的巨大肖盆,後因西藏高原氣候逐漸幹燥,納木錯麵積大為縮減,現存的古湖岩線有三道,最高一道距現在的湖麵約80餘米,湖濱平原牧草良好,是天然的牧場。每當夏初,成群的野鴨飛來棲息,繁殖後代。湖泊周圍常有狗熊、野犛牛、野驢、岩羊、狐狸、獐子、旱獺等野生動物棲居,湖中盛產高原的細鱗魚和無鱗魚類,湖區還產蟲草、貝母、雪蓮等名貴藥材。
幾百年來,無數人虔誠地來到納木錯,不為遊覽,隻為轉經。羊年轉湖,馬年轉山,猴年轉森林是佛的旨意。納木錯是身、語、意之聖地。如果能繞湖而行,便能得到淵博的知識和無量功德,並舍去惡習及痛苦,最後獲得正果。為此,吉祥將轉身之聖地岡底斯定為馬年,轉語之聖地納木錯列為羊年,轉意之聖地雜日山定為猴年。每逢羊年的薩葛達瓦節期間(藏曆4-5月),這時納木錯附近的恰催寺、紮西多切寺、穀穹寺和多恰寺會變得香火繚繞、熱鬧異常,轉經人群像一條流動的河,滔滔不息。由於湖麵太大,湖邊地形複雜,轉一圈常要20-30天,最壯的小夥子也得跑10天,所以大家都用轉紮西半島來代替。據說,圍著紮西半島轉7圈就等於轉湖一周。
我的車沿著湖的東岸往南然後再往西轉,也就是按順時針的方向沿著納木錯的左側,在念青唐古拉山的山腳下向西北行駛了約
那是我在城市裏所永遠不可能經曆的生活,簡單透徹得異常豪華,現在想來都像是個夢幻。
2.雙湖無人區
×月×日,一場大雪覆蓋了整個藏北大地。次日一早,我們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沿著時隱時現的車輪向西北,向可可西裏進發。
在茫茫的雪原上行駛了
近些年來,西藏的漢藏地質工作者,對這塊世界地質史上的空白進行了多次多學科的考察,填補了這項空白。其他的一些人士,也通過各種方式對“無人區”進行了各種考察和探索,“無人區”神秘的麵紗逐漸地被揭開了。
我們的車繼續在這翠綠透黃的草原上進發,我眼中的“無人區”給人的感覺首先是自然風光的美麗,這裏藍天和大地的色彩對比強烈,沒有任何空氣汙染,空氣透明度很高,一切看起來都很清晰,往往在距離上給人以錯覺。這裏的美是一種粗獷的美,美得超出你所有的想象。
汽車在沒有公路的大地上自由自在奔馳的時候,我還常常可以看到成群的藏野驢和羚羊群,其他如:鹿、野犛牛甚至狼、熊等等也常常出現在視野裏,然後消失在遠方。“無人區”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天然野生動物園。這裏的草原很寬廣,隻是青草生長期短,但更多的還是大片的戈壁。
據說,“無人區”雖然荒無人跡,自然環境惡劣,但地下礦藏卻十分豐富,迄今為止,地質工作者已經發現了40多個大型礦體。其中有鉻礦、多種金屬礦、鋰礦、石膏礦、沙金礦、油頁岩礦等。這些礦有很大的開采價值和經濟價值。另外,還發現了很多中、小型礦體。
“無人區”生存條件很惡劣,這裏空氣中的含氧量很低,氣候變化反複無常,湖泊雖然很多,但都是鹽堿水。近些年來,在政府的組織下,一些牧民遷往“無人區”,所以“無人區”已經不再無人,但我還是有一點緊張,畢竟,這裏曾經是人類的“禁區”。
我們的車一路北上,天黑時分我們到達了位於可可西裏的“雙湖特別行政區”,這裏是“無人區”的腹地,給人的感覺就像不在地球上,這裏的景色已經遠遠超出了我以往的審美經驗。
雙湖特區設有人民政府和黨委,是西藏最北部的一個縣級政府機構所在地,雙湖原本是無人區,自從成立了雙湖特別行政區後,這兩年發展較快,這裏已經鋪設了兩條水泥馬路,路兩邊有太陽能的路燈,其中一條主幹道長約
到雙湖的第一晚,盡管住進了雙湖區政府招待所,但條件還是非常艱苦:房間的門破爛不堪甚至沒有插栓,隻能用桌子頂住;被子髒兮兮氣味難聞;上個廁所要在冰天雪地裏走300多米;共處一室的兩位同伴鼾聲如雷……聽說區上還有個新招待所條件比較好,隻是這兩天有地區來的重要客人,我們就隻好住進了這個老招待所。今天看來睡個好覺就談不上了,我隻希望第二天能夠順利。
其實第二天更苦。
清早起來就發現昨夜又是一場大雪。大雪覆蓋了整個羌塘自然保護區。我們繼續北上向普諾崗日冰川進發。出發時天空還飄著雪花,本來就不是路的路麵已經完全被淹沒了,車隻能憑著向導的印象在茫茫的雪原中向著可可西裏腹地前行。雪足足有
但天氣並未就此轉好。車在能見度不足
中午12點我們終於到達了普諾崗日冰川,我不顧一切地沿著堆滿一尺厚雪的山坡登上了冰川的半山腰,大約有6000多米高,開始用135的相機拍攝,大約拍了一卷多片後天漸漸亮了,我又登上另外一個山坡,背上了我的林哈夫617和哈蘇兩套相機連續拍了5個膠卷之後下了山……這樣上上下下工作了整整3個小時。
回到雙湖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痛,原來是昨天在雙湖冰川拍攝沒有戴護麵工具,結果麵部被冰川反射的強烈紫外光曬傷了。再過了兩天後,我的臉開始脫皮了。
我並不介意,這是雙湖留給我的紀念。
3、格拉丹東的孩子
西藏安多縣雁石坪鎮格拉丹東二村33號。
這是一個讓我畢生難忘的藏民之家。
我曾在這裏度過了一個特別的夜晚,和一些特別的人。
那是
早上8點我從那曲出發,目的地就是長江源頭――格拉丹東。
10點到安多縣,找了一位能說漢話的向導西布,他是養路段的退休幹部,對格拉丹東很熟悉。
當晚我們就住在格拉丹東的腳下,西藏安多縣雁石坪鎮格拉丹東二村33號,藏族牧民圖丁老人家裏。這裏是長江的源頭,是絕對的淨土,在來此的路上你會看到如藏羚類的各種動物,還有雪山、草地和一條條流入長江的水曲,但來此不容易,不僅僅是海拔高,更重要的是路難走,如果你的車況不過硬,如果你沒有向導最好不要貿然進入。
圖丁老人今年68歲了,家裏有五口人,妻子、兩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老人家養了近百頭犛牛,數百隻羊是很富有的,但是家裏十分簡陋,房子是土牆、土頂而且矮小,內外沒有任何粉刷,兩麵牆下用土砌了三個“床”,白天是座位,晚上是床,有床的牆上釘了一塊布,正麵的牆下堆放著被和糧食,家裏五口人,晚上三個人睡在床上,兩個人睡在地下,那天我們去了,床全都讓給了我們,圖丁夫婦和三個孩子全都睡在地上,地下鋪一張羊皮再墊一床被子,然後脫去藏袍,便以藏袍當被席地而睡。
家中位子最突出的是屋裏的一個牛糞爐子,放在房子的正當中,所有的人都圍爐而坐,我們到老人家時,家中隻有老倆口,太陽落山時,牛群、羊群都回來了,老人的孩子也回到了家,坐在了爐前,這裏的人吃飯更簡單:酥油茶,糌粑和肉,不做飯,酥油茶隨喝隨打,爐子上茶是不斷的,粘粑就是炒好的青稞麵粉,食用時放些酥油茶用手邊拌邊吃,肉是天天都有,大塊的羊肉放在鍋裏煮,5000多米的高原肉是煮不熟的,煮了幾開半生不熟就可以每人拿一塊用隨身的藏刀吃了,其實肉是為我們而煮的,平時他們都是吃生肉,他們不知道我也已經算是吃慣了生肉的人了。圖丁老人的牙掉了許多,但仍是吃得津津有味,牆邊還靠了一個放了許久剝了皮的犛牛腿,那也是他們的主食。
圖丁家的一個約莫6歲的小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透著可愛與聰明。他顯然對我這個生人很好奇,對我和他截然不同的穿著、語言充滿了疑問。我的相機在他的眼裏也變成了奇怪的家夥,他顯然很怯生,並沒有向我發問,隻是用那迷惑而又天真的眼神望著我,仿佛看一個天外來客。
事實上我對於他,的確是個天外來客。其實下了青藏線向西向北就幾乎都是無人區了,到這裏是從青藏線上雁石坪以南
他也許從未見過和自己、家人不一樣的人。
他穿著和所有的藏族小孩沒有什麽兩樣,隻是完全沒有上學的概念,他讓我想起我兒子象他這麽大的時候,我忍不住走近他:“小朋友,你想不想跟叔叔去上學?”他不說話,隻是瞪著我。那眼神純淨透徹,像冰川下的溪流,讓人心疼。
“他去上學,犛牛誰放?”向導西布代他回答了我的問題。
是啊。環境,任何真理,都隻在合適的環境中才有意義。
在這廖無人煙的高原,犛牛就是活下去的基礎。
其餘任何事情,離開這一點就毫無意義。
但在我眼裏,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樣的,他們理所應當地有更幸福的權力。
但是,什麽是幸福?統一這個認識不知需要付出幾代人的努力。
我知道,這個孩子變成圖丁老人在他們看來未必不幸福,可我還是忍不住遺憾。
“他上學,犛牛誰放?”我又聯想到,他們都上學了還有犛牛嗎?他們都進城了誰務農呢?我想不明白了……
我又回到了我的鏡頭後麵,把鏡頭對準了那孩子,我無法說出什麽理由,也許這個格拉丹東的孩子,能讓我將這種遺憾定格,讓所有的人珍惜已經得到的幸福。
或許,隻是因為由這孩子產生了我要拍他的衝動。
照片出來後,幾乎所有的朋友都喜歡這張照片,也無一例外地喜歡這個孩子。
是的,時隔近半年,我再拿起這張照片,他眼神裏的未知和探尋仍然讓我心疼,那蒙昧善良的神情已經如此清晰地刻在他稚嫩的小臉上,讓人禁不住歎息。
我用鏡頭記下了他,就像他用天真震撼了我。
我在照片上寫下那個和他共處的夜晚,
六、 康巴中心昌都
1、沉醉昌都
康巴地區俗稱康區,包括四川、雲南、青海的大部分藏區和西藏昌都地區的東側。人們這們描述康巴區:“這是彩虹升起的地方,這是天籟齊鳴的地方。這裏群峰競秀,百川爭流;這裏碧草如錦,萬木衝天;這裏旌旗獵獵,桑煙嫋嫋;這裏歌聲朗朗,舞步翩翩。造物主借這塊土地展示著它的藝術才華。”
我向康巴的中心——昌都進發。
昌都曆來被康巴人視為康巴的中心,昌都地處西藏東部三河一江地區。地勢北高南低,最高海拔是
我的路線是這樣的:拉薩—林芝—波密-然烏-察隅—左貢—芒康—德欽—中甸—麗江—瀘沽湖,再回中甸—入川到鄉城、稻城經理塘、塔公、甘孜、德格、江達到昌都。從林芝經波密到察隅是攝影家的天堂。正當我陶醉在這不可多得的拍攝天堂裏的時候,高原的大雪給了一個我巨大的考驗。
那天我計劃從察隅出發到左貢。剛出縣城開始下雪,越走雪越大。轉瞬天地潔白,萬物空靈,此情此景讓我如同置身異境,如夢似幻。我閉上眼睛,聽到的是來自天國的召喚和寬恕的聲音。
隨著汽車的行進,我真的感覺我們在靠近那讓心靈得以淨化的天堂,仿佛近在咫尺,所有困惑憂傷的事,都化作一縷輕煙,風一吹就飄走了。一切都變得可愛也可不愛,一切都沒有應該和不應該。親近天國才有的這種發自內心的灑脫,讓我覺得我們存在的世界就是一個遊樂場,我們是遊樂場裏玩耍的孩子,所有事情都還原到它的本質,沒有多餘的包裝和粉飾,快樂是那麽原始,一切都象在遊戲。
人離自然越近就越快樂,離天國越近就越從容。
正當我沉醉其中時,司機告訴我:已經看不見路了!
這時我們的車子走到了第七道班,雪厚
我的心也一下子像這冰雪一樣冰涼,大雪隨時可能阻擋我們的車輪。但我們還是決定冒險闖一下。
山越來越高,路也越來越險,前麵沒有車輛,我們的車摸索著在
就這樣衝了五六次,在一次倒車時因為打滑,車子衝出了路麵,滑下了路基,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待好不容易車子重回到路麵,我們隻好調頭回去了,就這樣幾經周折又回到了道班,本想就住下等天氣了,突然對麵來了一輛大卡車,緊接著又來了一輛,我們抓緊再調頭繼續前行,沿著人家的車轍走,終於到了然烏回到了川藏線主幹道。這
夜留八宿,回想白天的經曆,感受良多:極至的快樂和極至的險境瞬間交替,令人絕望的自然之力和神奇之美共生一體……像極了人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的人生,到死都無法結論的人生。人最大的悲哀和幸運即在此:你根本無法預知你會遇見什麽,遇見誰,會怎樣,仿佛這一路旅程。
也是在這一刻,我意識到,擯除西藏之行不論,我的人生,何嚐不是在進行一樣顛簸莫測的旅行?苦到極至樂到極至,愛到極至也痛到極至……我承認了我以前從不願意承認的人生狀態:無奈。如果說還有什麽不變,那就是從未放棄。
無論是自己,還是這旅程。
無論是被烈酒灌醉還是被變故痛擊後,我都有一樣清醒:一切都不是容易的,無論是自己,還是這旅程。
2、康巴漢子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中國文學史上,有我最為欣賞的男人形象:“稽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歎曰:瀟瀟簌簌,爽朗清舉。或雲:瀟瀟如鬆下風,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鬆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沒錯,岩岩若孤鬆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一個容顏清朗的男人,一個才華橫溢的男人,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一個剛柔並濟的男人……他成全女人對於優秀男人的所有期望,他的完美甚至超過男人的想像。
我在康巴就看到了這樣的男人,他們就是康巴漢子。
他們盤頭結辮,掛銀帶金,臉黑亮得如同墨玉,無頭飾者頭戴威武的氈帽,各式腰刀或橫跨或斜插,兩眼看人,目光直且深邃,拒人千裏之外。個頭大多在
“哦,我心中的康巴漢子喲/額上寫滿祖先的故事/雲彩托起幻想,托起幻想/胸膛是野性和愛的草原/任隨女人和朋友自由飛翔/血管裏響著馬蹄的聲音/眼裏是聖潔的太陽/當青稞酒在心裏歌唱的時候/世界就在手上,就在手上……”
這是一首近年來一直傳唱的《康巴漢子》,這首歌是康巴人美朗多吉作詞作曲的,以青藏高原特有的粗獷和純淨,展現了奔馳在馬背上的康巴漢子們的群體魅力和英雄暢想,他們充滿深厚曆史感的古銅色麵龐和雄偉身影,不僅占據了少女們的青春和渴望,也雕塑般地升起在當代中國男人的心上……
其實,康巴漢子的聲名遠播不隻在今日,他們曆來廣受關注並名揚四方。
據說公元前336年,亞曆山大率馬其頓軍隊東征,用短短4年時間就征服了敘利亞、埃及和整個波斯。公元前326年,他又揮鞭直指印度。鐵騎越過印度河,大敗波羅斯攜帶象群的軍隊。數次征戰,馬其頓的軍隊抵達印度最富庶的恒河流域。這時,熱帶的潮濕悶熱、毒蛇蚊蟲,使遠離家鄉的馬其頓戰士吃盡了苦頭。怨聲載道的士兵拒絕東進,而此時亞曆山大的鬥誌亦銳減。想當初,他征服了埃及,欲往東去,是漫無邊際的沙漠;向南,又是浩瀚的大海;現在東征印度,雖然一路所向披靡,但高聳入雲的喜馬拉雅山脈卻又橫亙在眼前。偉大的亞曆山大竟然以為自己已征服了人類居住的所有地區,遂寂寞地撫鞭而歎:“世界怎麽就如此之小呢?”
據說馬其頓大軍西撤時,在印度的北部山區留下了一支純種的雅利安人,他們後來分為三部分:一部分留在了恒河平原,一部分北上,在克什米爾地區定居,現在那裏的米拉羅部落的人,還保留著馬其頓人古老的生活習俗;還有一部分隨著季節,沿喜馬拉雅遠徙,在西藏東部的橫斷山區定居下來,漸漸演變成現在的康巴人。
又據說,當年以亞曆山大自居的希特勒,認為除了他的日爾曼人種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人種之外,還有另一支人種可以與之媲美,那就是康巴人。後來,野心勃勃的希特勒竟想出絕招,派遣黨衛軍專程到喜馬拉雅山區尋找純種的雅利安人後裔,準備從克什米爾的米納羅人和康巴人中選擇部分英俊魁梧的男子,帶到德國與金發碧眼的雅利安女子結合,培養最優秀的雅利安人種,以滿足法西斯德國統治全世界的需要……
此說法,多半是野史的穿鑿附會。因為史載,1938年前後,德國的一名叫
前文已述,很久以前,西北遊牧民族沿中國西部遊牧走廊南下,在吐蕃民族的文化熏陶下,他們已成為藏民族的一員。但由於橫斷山的千溝萬壑和艱苦環境的磨練,他們不僅擁有了自己的康區方言,還更多地保留了西北羌人那奔騰的血液——作為藏B型藏族的故鄉,他們擁有武士般的驃悍和山一般偉岸的身軀。同時,同是橫斷山的千溝萬壑和獨特區位使他們沒有成為茹毛飲血的原始人類,而能以開放的心態遊走四方。近代土司製度的家族管理,使他們沒有象“文明人”那樣變得中規中舉——對藏政府而言,他們多是些不服管教、不講文雅的“野人”,但在他們中,卻產生了大量能和英軍對陣的勇士和刺殺吐蕃讚普的俠客,更有能橫掃高原的起義鬥士,因此被人讚譽為以勇武著名的“哥薩克人”;他們不僅有外在的強悍,也有精明的頭腦,有時他們像噶瑪拔希開創活佛轉世那樣充滿創意,而從近代邦達昌的赫赫威名到當今八廓街的經商群落,有人又稱他們是“西藏的猶太人”;在朝聖路上,他們時而象吉普賽人那樣的自由不羈,時而又象聖徒一樣的執著和虔誠……他們是人們對藏族感到迷惑的原因之一,同時又成為西藏的活力和創造之源,屢屢吸引世界的目光。
總之,縱貫無礙的康區大地在賦予他們豪邁剛直氣概的同時,也給了他們遊走不輟的心。浪漫而熾熱的康巴人所到之處,必痛飲狂歌,必愛恨難擋,必引起爭議,必傳說流芳……
我在康區見到的康巴漢子,質樸忠厚,英氣逼人,迥異於常見的都市男子。給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他們的目光,如此幹淨剛毅的目光,像他們身後的雪山般忠貞不二,無須懷疑。
雖然始終並未和他們多交流,但我固執地相信,他們可以做最好的朋友。
七、神秘的阿裏
1、世界上隻有一個瑪旁雍錯
阿裏,擁有喜馬拉雅、岡底斯、喀喇昆侖這些氣勢高峻的山脈,平均海拔都在
。
出薩迦縣後,219國道在岡底斯上和喜馬拉雅山的之間向西北延伸,左側雪山下出現了大片的水草地和牧區的賬房,進入普蘭縣不久,就到了世界上最高的淡水湖——瑪旁雍錯。她湖麵海拔
這個西藏的三大聖湖之一,在雪山腳下靜靜等著我。
我來到瑪旁雍錯是一個清秀無比的清晨。
毫無理由地,我覺得瑪旁雍錯好似一位母親,有著湛藍的眼神,溫柔、聖潔而又溫暖的眼神。這眼神裏是無邊無際的包容和悲憫,讓站在她身邊的我刹那間有一種無憂的安全。
是的,母親,每個人都隻有一個母親,就象世界上隻有一個瑪旁雍錯。她的漣漪仿佛母親的懷抱,讓我這個遊子洗淨所有的繽紛和傷痕。她必然知道我所有未及訴說的曆程,她理解了我這一路的艱辛,她明白我終究還是會回來,她更比我要了解自己,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她還是喚我為兒子。
是的,母親。但瑪旁雍錯不是普通的母親。在佛教經典中隻將一處湖泊稱為“世界江河的母親”,所有的信徒都明白,所指的就是旁瑪雍錯。她所孕育的,所撫慰的,所包涵的,肯定是超越我所想像的喜與悲、對與錯,她所理解的,肯定是我還未曾思考的自然與生命……她超越了湖本身。
事實上,藏語的瑪旁雍錯就是“不可戰勝之湖”。相傳由於米拉日巴與納若本為爭奪岡底斯山在此鬥法,後米拉日巴取勝而命名。佛教經典中把瑪旁雍錯稱為“瑪追錯”,意味冰冷之湖,傳說古時候有一婆羅門教徒把祭祀的聖水潑到了這裏形成了湖水,後來稱為龍王領地。大唐高僧有感於這裏動人的傳說和山川湖泊的秀麗,將瑪旁雍錯稱為“西天瑤池”。
我找到了瑪旁雍錯“母親”感的證據:苯教尊旁瑪雍錯為生命湖,視其為是生命之源,具有無窮的財富和功德,稱之為瑪旁雍益措姆,即母親懷抱之碧玉湖,認為用其沐浴能清淨所有的汙垢,消除災難惡緣,成就一切事業,轉湖朝聖、飲用亦是功德無量。
水,讓人想到清洗;母親,讓人想到懷抱。這兩樣,都充滿了回歸的意味,靈魂的回歸,回到最初時候。
瑪旁雍錯的不同,在於佛教還認為她能洗淨人心靈上的貪、嗔、怠、嫉。湖的四邊有四個洗浴門,東為蓮花浴門,南為香甜浴門,西為去垢浴門,北為信仰浴門,朝聖者繞湖一周到每個浴門去洗浴,便能消除所有罪過。
人當真有這麽多罪過嗎?
說是欲望更合適吧。貪、嗔、怠、嫉,人一樣也不少,被欲望牽扯,就靠近了魔的一麵,遠離了人的神性,所以犯錯。這錯誤傷害的往往是自己——痛悔永遠都是沉重的。越是沉重,越無法逃脫;越是無法脫逃,越是想要逃脫。越走越累,越逃越無處可逃
。
人生就是這樣的迷局。
站在瑪旁雍錯的麵前,我遺忘了自己,隻剩下靈魂的盒子和正在遠逝的清晨。
仿佛隻是一秒的光景,瑪旁雍錯的上空潑下無數橙色的霞光,仿佛倏忽響起的交響樂,瞬間染透了雪山和水麵,牛頭和瑪尼堆,也染透了我,一個疲憊的遊子。
我將永難忘記,瑪旁雍錯,給了我一個華麗的清晨。
2、神山岡仁波齊
東方人和西方人對待山的態度不一樣,東方人說“智者樂山”,講究的是享受山帶來的樂趣;西方人說“為什麽要登山,因為山在那裏”,需要的是征服的快感。我自己呢?這個問題在我一路的西藏途中不斷想起。
我沒有答案,但這並不能說明我是盲目的。
直到我來到岡仁波齊峰。
隻要進入普蘭地段,如果天氣不壞,遠遠就能看見岡仁波齊。如果說岡仁波齊東南麵的瑪旁雍錯是慈愛寬容的皇後,那岡仁波齊就絕對是不可一世的君主:他那巍峨高大,不怒自威;峰頂晶瑩的白雪使他顯得更為冷漠驕傲,不可侵犯。更令人稱奇的是,山的向陽麵終年積雪不化;而山的陰麵常年無雪,即便是被白雪覆蓋,等太陽一出,雪隨即而化,剛好與大自然的規律——背陰積雪,陽麵沒雪相反。
當然,海拔
西藏最原始的宗教——苯教,也發源於岡底斯山地區,苯教徒認為地為八瓣蓮花,天為八幅傘蓋,岡底斯山就是傘柄和蓮花之根,為世界的中心,有360位神靈居住在此。
印度教和耆那教教義中也將岡仁波齊奉為神山,這使得岡仁波齊成為“萬神殿”,東方的奧林匹斯山,有了九九歸一的意味。
就是這個神秘君王,每年每月每天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信徒匍匐在他腳下,奉上無與倫比的虔誠。
在岡仁波齊,我沒有理由不匍匐而下,即便隻是被信徒們令人吃驚的虔誠所感染。後來看得山多了才明白,能夠讓人條件反射般屈膝跪拜的山,這個世界上,隻有幾座。岡仁波齊,絕對是其中之一。
他存在了數千年,他和聖湖一起成為亞洲四大河流的發源地,發源於此的4條以動物的名字命名的河流,在與神山聖湖相距不遠的地方同時出發,卻朝著不同的方向流過不同的地域,蜿蜒數萬裏,最終匯集到一個共同的歸宿地——印度洋。獅泉河是印度河的上遊;象泉河流入印度洋境內成為薩特累季河;馬泉河是雅魯藏布江的源頭,在進入印度後成為布拉馬普特拉河,經孟加拉境內與恒河相匯;孔雀河,則是恒河支流格拉河的上遊。所以,在信徒們心中,岡仁波齊,是萬山之祖,百川之源。
任何人為的驕傲,都在岡仁波齊的麵前褪下麵具,麵對他的神聖容光,沒有人不會汗顏。當然包括我。
我當然是應屬強者之列,我戰勝了人生中種種困境,我堅持努力我想要的,我成功並且享受它;我擁有我自己並不十分清楚而別人十分嫉妒的天賦;我主宰自己……我當然有成就,這個成就就是我自己——一個真正有力量的人,一個經得起摔打的人,一個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是條漢子的人。
但麵對岡仁波齊我無法驕傲。我發現,原來我以為已經到手的東西便是屬於自己的了,一旦失去就會覺得蒙受損失;其實一切皆變,沒有一樣東西能真正占有——得到一切的人,死時交出一切。人生其實是得而複失和失而複得的過程。或者,對一顆有足夠接受力的心來說,沒有什麽能真正失去。
麵對岡仁波齊我發現,人生的大限製其實如雪山般亙古存在。我被物質的、社會的、世俗的苦惱所牽絆,無暇有存在的、哲學的、宗教的苦惱,我不知道這值得慶幸,還是值得哀憐。
很顯然,我對山的態度既不是享受也不是征服,而是感悟。在肅穆的虔誠裏傾聽內心的虛妄,用皚皚白雪洗淨憂傷。
3、神秘古格
走新藏線,紮達的三個景點必須去:紮達土林、古格王朝和紮達縣城裏的托林寺。
我先走的是紮達土林。
在經過長途顛簸之後,終於翻越了岡底斯山脈,站在阿伊拉山頂的時候,我被眼前造化神工、壯闊輝煌的自然奇觀震得目瞪口呆,那就是舉世無雙的紮達土林。
遠遠望去,滿眼的金碧輝煌;近前觀瞧,道不盡天工巧奪。那舉世所無的奇觀,像莊嚴宏偉的廟宇,像壁壘森嚴的碉樓,像恢弘高聳的佛塔,像極盡豪華的古代宮殿,像古樸威嚴的歐式城堡,也有的或如萬馬奔騰、昂首嘯天,或如教徒修行、虔誠靜坐,天工萬象,無可盡數。
所有的艱辛勞頓頃刻間煙消雲散,一種奇妙的曆史感油然而生。
紮達土林麵積達數百公裏之闊,其地貌在地質學上稱河湖相。專家考證,一百多萬年前,紮達到普蘭之間是個方圓500多公裏的大湖,喜馬拉雅造山運動使湖盆升高,水位線遞減,逐漸衝磨出“建築物”惟妙惟肖的形狀與層高,數十萬年風雨的侵蝕,猶如神工鬼斧不間斷的雕琢打磨,更使他玲瓏剔透出神入化。
古格王朝就在這萬頃土林之顛。
古格城堡建築在一座300多米高的黃土坡上,地勢險峻,洞穴、佛塔、碉樓、廟宇、王宮有序布局,自下而上,依山迭砌,直逼長空,氣勢恢弘壯觀。這些洞穴多為居室,密密麻麻遍布山坡。因其是用取自周圍土林的粘性土壤建築而成,所以古老城堡的斷壁殘垣與腳下的土林渾然一體,使人難以分辨究竟何為城堡、何為土林。黛色的黃昏下,古格散發出濃重的頹廢之美。
古格王朝,一座最近才被人記起來的曆史公墓。這裏曾經埋葬著一個王朝,這裏的光榮與夢想隻屬於過去,昔日殘留的古格王國的紅宮大門正如人們想像的一樣輝煌,而它不遠處的古格居民則以人們難以想像的樸素麵目出現。曆史並非一定是上升的直線,有時候也呈拋物線的軌跡前行。
古格能讓人抑製住所有無濟於事的歎息和抱怨。
讓人站在曆史的高度看自己。
這就是廢墟的力量,古格的魅力。
那個曾經輝煌耀眼的王朝建於公元10世紀初,當時曾經強盛一時的吐蕃王朝逐漸衰落,西藏統治者內部的僧侶集團和世俗貴族集團矛盾急劇激化。吐蕃末代讚普朗達瑪在吐蕃實行了一套毀佛滅法的政策,使吐蕃陷入一片混亂,又加上接連不斷地發生自然災害,一時間怪怨四起,人心動蕩。朗達瑪被刺殺後,政局完全失控了。朗達瑪死後,他的兩妃子借助吐蕃貴族的支持,在王位繼承權上發生了激烈的爭奪。
兩位王子及其王孫混戰了半個世紀,結果次妃一派的王孫吉德尼瑪袞戰敗後逃往阿裏。為了棲息生存,吉德尼瑪袞投靠阿裏原有的地方勢力布讓土王紮西讚。紮西讚將女兒嫁給吉德尼瑪袞並擁之為王。阿裏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曾經存在過更為古老的象雄文明。從此,古老象雄王國與吐蕃王國的血脈合流在一起,在象雄王國的母體上誕生出新生古格王國,演出燦爛的700年曆史正劇。
透過廢墟,我還可以看出古格的昔日輝煌:整座宮堡依山疊砌,居高臨下,地勢險峻,氣勢雄壯巍峨;內有四通八達的地道,外有堅實的城牆,猶如銅牆鐵壁,巍然屹立。遺址占地麵積72萬平方米,由445座房屋、879孔洞窟、58座碉堡、4條暗道、28座佛塔等組成。數百間房屋依山疊砌、層層相連,直至山頂——這是一座世上獨一無二的王宮。
古格王國最讓我覺得神秘的地方在於,擁有如此成熟、燦爛文化的王國是如何在一夜之間突然、徹底消失的。在其後的幾個世紀,人類幾乎不知其存在,沒有人類活動去破壞它的建築和街道,修正它的文字和宗教,篡改它的壁畫和藝術風格。它甚至保留著遭到毀滅的現場,唯一不能夠了解的,就是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關於古格王朝的滅亡有兩種說法:一是1630年被拉達克王僧格南傑所滅;一是1840年亡於印度道格拉斯王朝。各說有理有據,且西藏曆史上確實在阿裏地區發生過兩次戰爭。根據《拉達克紀年史》,前一說更為可靠。16世紀末葉,黃教立足未穩,各教派角逐紛爭,拉達克王利用西藏內部的混亂對古格宣戰,以報複古格王對他家族榮譽的侮辱:古格王曾經拒絕了與其妹妹的婚事。戰爭持續了15年,直到葡萄牙傳教士帶來的天主教引起政治內部對立,僧侶們引狼入室才使強大的古格遭到滅頂之災。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這場戰爭竟然是一個文明悲壯的最後一幕。從記載上看,戰爭造成的屠殺和掠奪並不足以毀滅一個文明,但在事實上,除留下一座廢墟和一張王朝家世表外,幾乎什麽也沒留下,連王朝700年的曆史也沒有文字記載。一個類似瑪雅文明消失的文明斷流的現象出現了。
古格之行也許會令我畢生不忘,因為我看到了一個閃著神聖之光的謎。我帶著謎麵走進那地老天荒的高原,曆盡艱辛卻沒能將謎底帶回。但是,古格最吸引我的恰恰就是我看不見那些東西。
今天的古格故地,隻有十幾戶人家守著一座空蕩蕩的城市廢墟,但是這些人也都並不是古格後裔。看樣子古格的秘密短期內是難以解開了。
古格讓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宿命。
那種超出人力所及範圍的冥冥主宰,這種冥冥主宰讓人產生敬畏,讓人承認世界的無限和人類的有限,既而產生無能為力的大悲傷和大絕望。
據說餘純順生前有件十分遺憾的事情就是苦走西藏竟沒法去到古格,而他當時為此目的曾在紮達縣城停留了數天。我想他遺憾的應該是,一個真正孤獨的行者,竟然沒有去體會一個有著刻骨孤獨的地方。
我是幸運的。
在去過古格之後,我相信,這種幸運也是宿命。
4、坎坷新藏線
“昆侖是把量人的尺,沒有那男兒的膽,你莫靠那山邊邊;昆侖是走不完的路,昆侖是翻不完的山,受不了饑寒,你莫翻那山顛顛……”走完新藏線後,我對這首民謠有了深刻體會,它的每句話都真實地描述了新藏線的特點,毫無誇張。
我,就是憑了那男兒的膽走完了新藏線,一路上艱辛倍嚐,這的確是條平均海拔最高、路況最為艱險的一條進藏路線,但憑心而論,這也是最為精彩的一條線,每一天都有故事,或險惡,或美麗;每一天都有收獲,或是心得,或是照片;每一天都有震撼,或驚懼,或狂喜……總之,走完新藏線,也許會生病,會後怕,會慶幸,但絕對不會後悔。
相反,它所帶給你的那種時時刻刻的揪心,揪心過後征服的快感,會讓你終生難忘。
好像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糾纏在進退兩難之間,纏綿在對與錯的難於判斷,當斷未斷,懸而不決……愛得傷筋動骨,元氣盡失——可是,若此生都未如此活過,算什麽人生?想是想穿了,悔是不悔,思念卻任誰也難以磨滅,是真正的無期徒刑。
沒錯,就是新藏線。
新藏線,也就是219國道。從拉薩向西過日喀則,到拉孜再往西就是219國道了;不過新藏線一般是指從拉薩到新疆的葉城全程約
這條路上最高的界山大阪海拔標高
我沿219國道出日土縣繼續北行就到了西藏和新疆的交界處,界山大板,石碑上有人標出了
這段讓人毛骨悚然的典故讓我的心情更沉重,其實過了界山大阪我的心情就一直不如在藏區那樣輕鬆,這裏的荒涼,氣候的惡劣果然在我過了紅柳灘在三十裏營房得到應驗了,那天的傍晚我們到達三十裏營房,這裏的海拔
車胎換好,不知是天陰的原因還是確實天已將晚,反正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外麵的風越刮越大,雪片飛向了我們的車窗,司機駕車繼續北行。
“還有備胎嗎?”
“沒有了。”
“那車胎再爆怎麽辦?”
“補”
“怎麽補?”
我當時非常清楚:到前站還有
我知道他有一點搪塞,但這個時候可來不得半點馬虎,我知道如果這樣開下去,如果在半路上真的出了問題,那很可能是性命難保,我提議立即調頭回三十裏營房,司機開始還覺得沒有麵子,同車的還有一位從三十裏營房上車的南疆軍區的中校,也說:“還是回去吧,萬一路上車壞了,真的是沒救”,這可是當地的權威發言,司機這才調轉車頭,晚上我們住進了營房,司機補好了備胎。第二天,天氣晴朗,我們再次上路,這才發現前麵路是那樣的崎嶇坎坷,車上的人全都不寒而栗,慶幸昨晚未走,否則真是九死一生。
就是那一天,我翻過了庫地大板,阿卡孜大板,晚上到葉城,那天在庫地大板南望
是的,就算九死一生,也值了。
第八章 香格裏拉之路
1、梅裏,讓人愛恨交織的情人
我是2004年3月10日來到梅裏雪山的。
“梅裏”係藏語藥王之意,故西藏又稱梅裏雪山為“藥王山”。梅裏雪山冰峰接踵,雪巒綿亙,從德欽縣城沿滇藏公路上行
當梅裏雪山撞進眼簾的刹那,我有一種被什麽東西擊中了腦袋一樣的感覺,半天回不過神來——在碧藍色的天空下,太子十三峰被山頂蒸騰的濃雲霧籠罩住不見真顏,但是從雲霧開闔出伸至山腳下的巨大冰川雪線卻依然具有震撼人心的美麗。
??山腳下是濃密的熱帶穀地植被,在植被的邊緣,就是世世代代生於此長於此的藏民們居住的寧靜村莊。圍繞著村莊的,是山腳層層梯田和鋪陳在穀地上金黃青稞。
在山穀的深處,金色的瀾滄江深深的切割進大地。
於是,在雪山之巔,雲霧在寧靜的流淌;在雪山腳下,冰川在寧靜的流淌;在雪山深處,江水在寧靜的流淌……不同的節奏韻律,同樣的賞心悅目。
??我相信,68年前,詹姆斯•希爾頓一定是看到了這樣的一幕,才會有《消失的地平線》的誕生,才會有“香格裏拉”這個詞流傳至今。
“卡瓦格博!卡瓦格博!”同伴的叫聲將我從迷離中喚醒。
??梅裏雪山海拔
。
再自信的人也會在此刻產生對自己的懷疑:和山相比,人才有多少年的風雨經驗?狂妄和自大都是笑柄,內省和自問才能告別愚蠢。
當地的藏民都這麽稱呼梅裏雪山——神山,這一刻,我了解了。
飛來寺邊上,就是專供人們燒香敬獻神山的香爐和經幡林。據說每一個要去梅裏雪山的人都要這麽做。飛來寺周圍,藏民們的彩繪房屋收拾得幹幹淨淨,在茂盛的油菜花和青稞的簇擁下,麵對著雲霧繚繞的雪山,一派悠然。
這時,海子的那首《麵朝大海, 春暖花開》一下跳進我的腦海,我把它改成《麵朝雪山,春暖花開》:“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麵朝雪山,春暖花開/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告訴他們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我將告訴每一個人/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隻願麵朝雪山,春暖花開”。
雪山是如此矛盾的存在,她好似一個刁蠻的情人,無盡的溫柔讓你忘卻塵世,尖銳的冷漠讓你觸目驚心。卡瓦格博峰迄今為止仍然是無人登頂的處女峰。早在1902年,英國派出一支登山探險隊首次向神女峰發動衝刺,結果以失敗告終。後來,美國、日本、中日聯合等4支登山隊,接連4次大規模向神山攀登,均無一次成功。1991年1月,17名中日登山健兒在卡瓦格博峰下不幸遇難。消息傳來,震驚世界,這是繼1989年前蘇聯登山隊43人在列寧峰遇難之後,世界登山史上最慘痛的事件。
知道了這一切讓我在麵對梅裏雪山時心情複雜,比起我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不辭勞苦磕著等身長頭的信徒,我更崇敬那些把年輕的生命永遠地留在雪山的登山勇士,前者相信的是神靈,後者相信的是自己。兩者的堅定,不分伯仲;但後者堅持信仰的難度更高,要以生命為代價。而且,有信仰者永遠是少數,利益常常借信仰之名交戰。
我悲觀地想,一個人死在追逐信仰,攀登夢想的途中何其幸運——他永遠地擁有了不竭的熱情,他的信念和靈魂將如琥珀標本般栩栩如生。梅裏雪山成全了所有長逝在她懷抱裏的勇士,並使其永遠擁有了和雪山一樣聖潔和美好的靈魂。
2、濃情甘孜
甘孜,是我西藏之行中一個尤為特別的存在———它其實已經是內地,位於四川西部;但它的“藏味”卻很濃,甚至濃過我們通常意義上理解的藏區,比如拉薩。
最直觀的反映就是人,在甘孜,你會看到原汁原味的藏民,他們多身裹藏袍,操藏語,絕無現代文明的沾染;你更能在甘孜街道上看到成群結隊的和尚和尼姑,他們旁若無人地在街上購物,那種如同電影拍攝現場般的氣氛會讓人很興奮——這就是我要看到的西藏,或者說,這就是西藏的味道。
在我看來,相比較國際化程度已經非常高的拉薩,甘孜的確是所有對西藏情有獨鍾的朋友們應該抓緊一去的地方,我的感覺是這樣的,要不了多久,甘孜也會變,因為它是甘孜州北路經貿中心和商品集散地,在川藏北線上具有重要的戰略位置。遲早藏民們會脫掉藏袍,穿起西裝,用上手機,和我們徹底沒兩樣。
我這樣說是有理由的,一是甘孜的地理位置:甘孜縣曆來是甘孜州北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和兵家必爭之地;甘孜地形群巒起伏,地處橫斷山脈東北邊緣,是丘原向山原過渡地帶,屬青藏高原的一部分,北有巴顏喀拉山,東有果拉狼山,沙魯裏山屹立西南,形成一個大大的“川”字,天然的人流匯集的開放態勢。
甘孜的前景還在於他的“天生麗質”:雅礱江、達曲、泥曲三條大河橫貫全境,全縣水電理論蘊藏量53.7萬千瓦。風能、太陽能和地熱的利用前景也十分可觀;礦產資源以黃金為主體,現已探明的有丘洛、嘎拉、拉普三大岩金礦,還有部分沙金礦,黃金儲量大,嘎拉金礦已逐步開發。1999年黃金生產
更重要的是文化: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巴地區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長期的曆史發展進程中各種文化在這裏相互碰撞和吸納,使甘孜州形成了既有與其他藏區相同的藏民族文化共性,又具有自身鮮明地域特征的康巴文化。就像甘孜州文化局副局長仁真旺節說的那樣:“我們這裏是格薩爾的故裏,康定情歌的故鄉,康巴文化發祥地,嘉絨文化的中心,茶馬古道的主線,香格裏拉的核心。”
曆史上康巴人非常崇尚英雄,英雄史詩《格薩爾王傳》主人公的故裏甘孜州德格縣因此享譽世界。一曲《康定情歌》使康定成了情歌的故鄉。康定,自古以來就是康巴地區政治和文化的中心,亦是漢藏茶馬互市的中心,鍋莊文化的發祥地。被譽為“雪山下的文化寶庫”的德格印經院更是全藏區經版最多,刻版印刷最精良,文物保護最完好的文化寶庫。藏有各類文化典籍印版27萬餘塊。大渡河源頭的丹巴縣,是嘉絨文化的發祥地,有“千雕之鄉”和“美人穀”的美譽。那裏古碉林立,山寨如畫,美人婀娜,風情萬種。
甘孜縣處於全州“南北兩條線”的北線腹心地帶,境內四條旅遊線使甘孜這顆“高原明珠”更加璀燦奪目:東至東穀探究熠熠生輝的藏傳佛教文化;西往絨壩岔盡享神韻無限的雅礱江河穀風情;北上達通瑪領略品位超然的草原風光,西北抵紮科體驗驚險的探險漂流……如此等等,使得甘孜將不能不越來越多地受到外來的影響。在展示自身文化的同時,也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
從經濟的眼光看,甘孜有前途;從文化的角度看,我想很多人會有和我一樣的擔心,我們可不希望看“看景不如聽景”,自然的文化生態被明碼標價,質樸的笑臉也是為金錢盛開。
孰得孰失,也許無法評判。
作為一個行者和攝影者,我是越來越擔心,我們拍到的隻是價位不同的風景,我們看到的隻是汙染程度不同的文明。
可是淨土,哪裏存在?
可可西裏的藏羚羊,不是照樣成批地慘死在人的欲望和掠奪下?我常常心驚:在最該保留對自然的敬畏的地方喪失了敬畏,結果會是怎樣?
離開甘孜時我竟然很悲傷,這個剛開始令我驚喜的地方,是讓我帶著父親般的擔心離開的。
我做不了什麽,就把這些都記下來。
3、玉樹秘境
玉樹是我2004年進藏的末尾環節。
玉樹是一個繁華且雜亂的城市,這裏是川、藏、青三省交界的商業重鎮,做生意的從四麵八方擁進這座遠離大都市商埠。
這個地方是長江、黃河和瀾滄江三大江河的發源地,又是格薩爾王妃珠姆的故鄉和藏地歌舞服飾之鄉。瑪多到玉樹
在藏區瑪尼石象糌粑一樣常見。它們按不同的形狀壘成尖錐形堆放在路邊、橋梁、山上、河邊、墓地。瑪尼堆是大量的刻有佛像或真言經文的石板組成的,石板的數量往往固定在特定的數目上,例如供奉石供者的年齡,或者繞瑪尼堆轉經的圈數,如一百、一千、一萬、十萬不等。這些經過雕刻的石板往往堆壘而成,在藏區隨處可見。
有趣的是,不同地方的瑪尼堆被堆放的形狀和雕刻的手法也各有特征。青海最龐大的就是位於玉樹的新寨瑪尼城,麵積足有三個足球場大,最多時堆放有25億塊瑪尼石。而甘孜瑪尼則顯得很有規矩,大都被堆成壇城、金子塔、圓錐等形狀。另外,在一些轉經道或山口或一些人們不容易到達的地方,許多瑪尼堆被簡化地用十幾塊未被雕琢的卵石堆成,也有的隻是在特定的區域內散落一地。
這座有25億塊嘛呢石城的世界罕見文化奇跡在結石鎮以東
我在瑪尼城內外瞻仰和拍攝了許多浸滲著信眾們菩提之心的精美經石和佛像,為形形色色、大小不同、成山成海的瑪尼石堆而驚歎。在高原明亮的陽光裏,嘛呢石城一片燦然。據文獻記載,瑪尼城是藏傳佛教薩迦派宗主寺結古寺的第一世活佛嘉那1715年創建,“文革”中被毀,1986年重建恢複。瑪尼城外,轉城的男女信眾終日不斷,個個一臉虔誠,步履匆匆。
瑪尼城外還有不少藏族老阿媽出售刻好的經石,大的可買來獻用,小的可帶走收藏。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買了一塊獻給瑪尼城,。
那彩色藏文6字真言精美絕倫——其實在那樣的背景裏,沒有人能夠抗拒信仰所營造的巨大磁場。莫非我也相信這些虛無的東西嗎?我隻是在這樣的磁場中也被同化,平靜而愉快地做所有事後看起來奇怪但當時卻不能不做,隻有這麽做的事情。
這就是宗教的力量。
年少時前輩們跟我說:愛情就是宗教。
我現在明白了:愛情其實無所謂存不存在。尋找香格裏拉的結果就是處處都是香格裏拉——你自己有愛,才有愛情。
我還是信仰愛情,隻不過,才明白:愛隻和愛有關。舍得放棄對愛的附加值的追究,愛才更易理解和無悔。但是,也許我明白的,已經是過去的東西。
但我還是要獻上瑪尼石,祈禱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