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癢(十)
(2007-12-23 10:5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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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一進家門就見妻子迎了上來, 有點驚訝, 剛猜想她不會已經知道他被提升的消息, 但定睛在梅梅臉上一掃, 他馬上看出梅梅心事重重。 結婚這些年來他對梅梅已相當了解, 她象個透明人, 臉上都藏不住心事。 不會是孩子生病了吧? 邁克雙眼下意識地去尋找雙胞胎, 但發現他們完好無缺地正坐在電視前津津有味地看著兒童動畫片。他轉念一想, 克製住自己想要脫口而出好消息的欲望, 而是關切地問道:“出什麽事了?”
梅梅三言兩語地把父母來電交代的事講了一遍。 邁克不動聲色地聽完, 沉吟片刻說道:“那至少讓我們先看看家裏的財務情況再做決定吧。”
梅梅立即答道:“我已看過了, 銀行的支票賬戶裏隻有五千二百四十五塊錢,即使算上你祖父留給你的債券和我的私房錢, 總共加起也隻有兩萬多一點, 還差三萬塊。”
“你藏有私房錢?”邁克有點驚訝地問道。
“每個女人都該有點私房錢, 沒什麽大驚小怪的。”梅梅輕描淡寫地答道, 暗暗希望邁克不會對此小題大做, 盡管她對自己一直向邁克隱瞞著藏有私房錢這個事實感到有點慚愧。
邁克明智地沒多加追問, 而是淡淡地說道:“既然我們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去幫助你父母買房, 那就直接告訴他們好了, 讓他們想想其它辦法。 難道他們不能去銀行申請住房貸款嗎? ”
梅梅早料到邁克會如此提議。 其實她自己早些年想給父母買房時就已考慮過這個可能的解決辦法,但向國內在銀行工作的同學一打聽, 才知道在中國目前銀行還是不向退休人員提供住房貸款的。 何況如今父母已經開口讓梅梅資助, 即便他們可以申請貸款, 梅梅也懷疑自己是否會鬥膽去建議。 她知道父母一來不喜歡借錢欠錢, 二來他們理所當然地想依靠兒女們。 也許這就是他們平時不向我提支付贍養費的原因,這樣他們就能理直氣壯地來個獅子大開口, 讓我回絕不了。 梅梅恨恨地想著, 但轉瞬為自己對父母的猜忌而內疚。
“邁克, 我父母一來申請不了住房貸款, 就算能申請我也不會答應的。 在他們真正需要幫助的情況下, 作為女兒的我是應該盡力相助的。”梅梅堅定地說道。
“即便你沒有這個能力去幫助?!”邁克臉上明顯寫著不可理喻。
“邁克, 既然你已和我結婚, 你就要接受我的家庭觀和價值觀。 你是知道我們中國人講究孝順的, ‘不孝為大’, 不孝順父母被中國人看成是子女的第一大罪過。。。”
邁克打斷了梅梅的話:“我知道中國人看重子女孝順父母, 我也尊敬支持你要孝順父母的願望, 但我以為你應該在我們的能力允許範圍內去承擔這個責任。 比如這五萬塊錢是超越我們的經濟承受能力的, 那我認為你就不需要去承擔。”
“邁克, 我長年累月不住在父母身邊, 即使平時想要孝順他們也常常是鞭長莫及。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父母對我們的慷慨無私的, 那年生孩子我們讓他們來美國幫忙他們說來就來,沒有一點怨言, 不僅自出旅費,還給我們燒了三個月的飯幹了三個月的家務管了三個月的孩子。 現在他們需要我們的一點經濟資助, 你能輕輕鬆鬆地告訴他們我們幫不上忙, 我可做不到, 我開不了那個口。我不想做個忘恩負義的人。”梅梅有點惱怒地說道。
“這跟忘恩負義無關。 我當然知道你父母對我們的幫助, 我當然也是心存感激的, 但我還是無法理解他們怎麽能突然就如此不近情理地出口問我們要錢, 也不事先問問我們有沒有這個能力。 ”邁克開始漸漸失去耐心, 覺得和梅梅說道理就象是對牛彈琴一樣的說不通。
“他們不問我們要, 那問誰要?再說連我弟弟華華都一口答應下分攤那七十萬人民幣的餘款, 你要我怎麽能夠去回絕他們呢?”梅梅尖銳地說道, “而你, 甚至還沒花上一點力氣和時間去想想如何可以籌到這筆錢就來指責我父母, 那太不應該了。”
“我又不能點石為金,我能想得出什麽辦法呢?相反, 我覺得你在沒有和我協商, 又明知我們沒有這個經濟能力的情況下就答應下這件事是不對的!”
“至少你可以先去試著問問你父母能否借錢給我們吧。”梅梅扔出最後的一根稻草。
“讓我父母出錢來給你父母買房子, 這要求有點太過分了吧。”邁克冷冷地答道。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應該為這個家辭去工作, 不然我才不來求你想辦法。為了這個家我犧牲一切, 遠離父母, 把我的大好年華都花在替你照看孩子料理家務上, 你還一點也不體貼尊重我的感受。”梅梅的嗓門情不自禁地響亮了起來。
“梅梅你得合情合理些, 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已經來美國了, 已經遠離了你父母,不是我拐騙你來美國的。 當初你決定辭職時我們也是說好那是最好的決定, 因為你賺的薪水付了兩個孩子的托兒所費用後就所剩無幾, 而你當時是更想留在家裏親自照看他們的。你不能把這些選擇和決定全都歸罪於我, 那很不公平。我不想繼續我們的對話了, 等大家都冷靜下來再說吧。”說完邁克板著臉上了樓。
梅梅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邁克的背影, 想要開口叫住他,但從心底交織上湧的憤怒委屈惱恨哽咽住她的喉嚨,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卻隻憋出了滿臉的淚水。
與此同時邁克在樓上辦公室的沙發椅上頹然坐下,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僅未能告訴梅梅他被提升的好消息, 竟也喪失了要告訴她的欲望。 這又能改變什麽呢?他苦澀地想道, 我能做的好像隻讓梅梅失望。
一整晚梅梅一直陷入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裏。她雖不滿父母的不夠體諒, 但她對邁克甚至不願去嚐試努力一下更感失望。 在她看來邁克不僅一點也不通情達理,而他的態度更表明了他對她在這七年裏對這個家作出的犧牲和貢獻缺乏任何領會和感激。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她控製不住地在心裏重複回味著邁克的話,無法相信他竟能夠如此輕描淡寫地為自己開脫任何責任。 如果不是因為嫁了邁克並隨即有了兩個孩子, 她有必要作出這個選擇嗎? 如果她能夠象那些在中國的女朋友雇得起全職保姆, 或有公公婆婆外公外婆出手相助撫養孩子, 她有這個需要作出這樣的犧牲嗎? 這些年來每次通電話, 梅梅沒少聽她母親一再嘮叨, 感歎梅梅白白浪費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美國碩士文憑卻寧可在家當個家庭主婦。 盡管每次梅梅都耐心地向母親解釋在美國的現實, 但她不得不承認屢次下來母親的話漸漸滲透到她的內心深處, 蠶食著她做全職主婦的心甘情願。 這些年來她沒少責問過自己是否作了個錯誤的決定, 也不經意地後悔過當初放棄工作的輕率, 可沒有一次象今晚意識到她不能自食其力的那樣令她痛心。
然而在這波瀾起伏的沉默裏梅梅也漸漸堅定了自己的決心,無論邁克是否同意, 這次梅梅她是出定這錢了, 即便賣房賣地也在所不惜。 她要讓邁克看到她這些年來對這個家的貢獻已賦予她作出這個決定的權利, 若邁克不能接受, 那她實在也沒必要再繼續去維護這個家和這個婚姻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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