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著的人是悲傷的

像我這般年齡的人，想必都有過路邊攤看小人書的經曆。我小時候是小人書迷，口袋裏一有那麽幾分錢，就要跑去小人書攤上消磨一段時光。看過不少小人書，能記得的卻不多。而印象深刻的是那本海的女兒。
    黃昏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坐在小板凳上的我對身外的喧鬧置若罔聞，手捧那本小畫書，完全著了迷，一遍又一遍，翻來覆去，沉浸和傷心在小人魚的故事裏。直到小攤的老板催促收攤了，淚眼朦朧裏才發覺天色已晚。恍惚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頭，世界在我眼中變了樣，變得灰藍大海般溫柔又廣大無邊。我不懂小人魚為什麽非要犧牲自己，不懂那樣善良美麗的人魚為什麽卻得不到愛和一個永恒的靈魂，還非要親眼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和別人相親相愛，最後自己卻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泡沫。那結局現在我也覺得殘酷。
    那之後好些天，我怏怏不樂，反複回味書中情節--小人魚雖然失去了聲音，但是她有手啊，她可以寫字來告訴王子，是她救了他，她愛他。或者在變成泡沫前，她可以把刺傷王子的手臂呀什麽的獲得王子的血來恢複自己的魚尾，哦不行，她的姐姐們說必須是王子心髒裏的鮮血。憂傷淹沒了小小的我，第一次知道世間原來還有如此不公平的故事，付出並不一定都有回報。
    等我大了，懂了是什麽是缺憾美。等我自己也經曆了許多，發現自己也曾是不會說愛的人魚，才體諒那美麗的人魚不是不能說不會說，而是不想說。小人魚用那麽美麗溫柔的眼睛和王子對答，忍著刀割般地劇痛為王子跳那絕世的舞蹈，愛一定要說出來對方才明白嗎，說出來就能幸福嗎？小人魚所以選擇那樣一個自我毀滅的結局，是因為愛到極致的灰心和絕望吧，想到此至今仍覺悲傷。我曾遭遇兩段深刻的感情，一次我深藏情感，選擇遠觀為美，一次我愛到極致不懼毀滅，無法斷定哪次更好，我隻知道愛著的人一定是悲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