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旅途

幾年前，每年年後返京，都要經曆一次和家人的別離，再獨自享受一段孤寂的旅途，那時候的心境很難忘記。
    總是黃昏7點的長途大巴。爸媽堅持要送，無論我怎麽央求生氣，好話壞話說盡，一概沒用。冬天傍晚7點天已經盡黑，大巴駛出車站，市內的一段路是和回家的路是重合的，正是道路擁擠的時候，車速很慢，因此總能看到，父親母親兩個蹣跚的身影在路邊斑駁的燈影裏緩慢移動，我的眼淚就毫無征兆地跌落。黑暗中沒人注意，我也不伸手去擦，隻是用盡全力地凝望，凝望那兩個一年老似一年的身影直到他們消失在濕冷的淚光裏。每一年的送別，媽媽總是會說，明年你可不要再是一個人，我總是無所謂的苦笑，這由不得我。那幾年我形隻影單漂在北京，一個人牽著行李箱來來去去，早已習慣這樣的孤單，而在父母眼裏，卻倍覺可憐。而我更憐惜他們一年一年的蒼老，還要為我操這樣的心。
    大巴出了市區，車裏開始變得安靜。我把座椅調成舒服的角度，大衣蓋在腿上，拿出準備好的書，打開頭頂的小燈，開始神遊。手裏的書是精心挑選的，有時候是一本詩集，有時候是一本散文，很少是小說。頭頂孤螢的燈光，車輛行駛唰唰的聲音，營造出一種靜，這種靜是由外沁浸到內，精神很容易集中。我有這樣的經驗，平時想讀又讀不進去的書，這個時候最容易進入狀態。就象那一年，在車上讀瓦爾登湖。讀到那篇湖，完全身臨其境。窗外的黑暗就如同那深邃澄靜的瓦爾登湖，我乘坐的巴士就象一條飄蕩的小船，而我就是夜色裏垂釣的人，思想被梭羅帶入神秘的自然和廣大無邊的宇宙。那種感覺很奇特。還在這樣的旅途上讀過海子詩集，也是意外的好。
    看書看到眼睛疲倦的時候，抬起頭不知不覺已經夜深，熄了閱讀燈，掛上耳機，頭倚車窗，人被安逸倦怠的氣氛包圍著，傷感的情調也隨著耳邊憂傷的情歌慢慢滋生。沒有人來，為什麽沒有人來？有愛的人不遠行。。。。，那些歌詞平時從未留意過，這時候卻一個字一個字敲進心裏來，敲的人胸口隱隱作痛。嗬，原來什麽都無所謂的我，原來也是怕孤單的。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踏上這樣的天涯孤旅，我是怨的，卻也和那憔悴的美人一樣，不知道該怨誰。窗外一彎上弦月在車前車後不停地變換著位置卻始終跟隨，月亮還會陪伴和照亮我的旅途，命運中的人為什麽還會不如月亮呢？一個晚上，我時睡時醒，想著無望的愛情，永遠無法猜到謎底的人生，看不到盡頭的生活，眼淚在臉上濕了幹幹了又濕。我不是愛哭的人，而那時的眼淚卻無止無休，在這和誰也不相識的旅途上，哭使人痛快。我把過去一年工作生活上的不快和煩惱想了個幹淨透徹，而眼淚似乎能洗盡那些積鬱和委屈。在用了將近一包紙巾後，終於覺得神清氣爽，而睡得安穩了。
    早上到達北京時不過六點，天還黑著，但車站已經人來熙往一派生機，睡眼忪醒拽著旅行箱，在冷冽的風中等待著自己要做的班車，心裏已全然沒有悲傷，來到我的生活，就要坦然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