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冷寂與悲涼

      這個題目，一定有人要說我無病呻吟了。但千真萬確，無論怎樣熱情似火的活著，無論在怎樣的幸福裏沉溺，那些閃念還是會似冰涼的針時不時來觸痛我--人活著要忍受孤獨和痛苦。小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
      7 歲時第一次在親戚的葬儀上看到黑色的棺木被埋在深深的地下，一個女人在黃土墳前痛哭到黃昏。那時我不懂死亡，但我懂別離，我知道那女子和黃土下的人將永遠不能相見，認為那是世上最悲慘的事。我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許會和父母經曆那樣的別離，從此一個人孤單地活著，非常害怕，怕到晚上不能入睡，偷偷跑到父母房門前痛哭。在還不知道什麽是痛苦的時候，我已品嚐到痛苦，在還不知道什麽是孤獨的時候，就已經害怕孤獨。即使是孩子，我的短短思想曆程裏，關於死亡關於別離這些人生的痛苦與悲涼，還不懂就已在品嚐。
       人走在一條越走越短的路上，姣好的容貌和青春的心境轉瞬即逝，再成就再華美的人生麵對衰老和死亡的結局也還是無路可逃。人性的無常和善忘，使這條路又格外寂寞淒清甚至凶險。我在偶然失眠的夜裏，想起曾見過很多友善可愛的麵孔，曾經曆過很多事情有時就和電影情節一樣曲折有趣，而使我難過的是已經不能把那些麵孔和名字對號入座，而很多情節一旦消失就無跡可尋。 我也想起自己曾經多麽敏感多情，多麽感觸豐富，現在我經曆過的暗戀的痛苦已經淡去，我曆盡周折贏得的愛情也在淡去，我不會再為某人寢食難安，不會再為某種心情痛哭流涕，甚至我已經不那麽害怕和父母的永遠別離。想起這一切，這一切並不是因為我長大了，懂得了所謂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懂得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而是我變了，變得有那麽點漫不經心。我不明白為什麽會如此，這條路為什麽越走越遠，走近一些人就必須離開一些人，擁抱一些人就必須背棄一些人，這讓我感覺寒冷和悲傷。
    寶貝不在身邊，我會忘記自己是一個小孩的媽媽。老公去上班了，我會忘記自己是某人的妻子，而現在離家很遠，還會忘記自己是爸媽的女兒。盡管這些角色賦予我存在感，使我不再感覺空虛和流浪。可為什麽我對孩子的掛念並不是每時每刻，為什麽我對父母丈夫的愛不是每時每刻，為什麽我的思維經常大段大段空白，為什麽我常常會從自我中消失？
    我醒在死寂的黑夜裏，為這些莫名煩惱憂愁著，我想找人訴說。而那個人睡著了，眉頭緊鎖，在夢的世界裏他似乎有他的煩惱。我們近得伸手就可以觸摸，卻又遠得即使呐喊也不能聽到。人是愛群居的動物，總在尋找其他人為伴。尋找朋友尋找愛人，以為找到了就不會再孤獨。可是，有了以為惺惺相惜的朋友，也會有兩心相悖的時候，甚至嫉妒，彼此傷害。有了相濡以沫的愛人，也會有靈犀不通甚至惡語相向之時。而這不能溝通的原因有時也很簡單，隻不過因為他睡著你醒著。而更多猜疑嫉妒誤解使人生裏的幸福象好不容易開放的花，美麗總是短暫而艱難。人生的底色就如我見過的冷風中的綠野青山吧，浮世如何喧嘩，自然其實始終一片冷寂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