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失眠又想起往事。卻發覺有些記憶和那些被丟失的信件一起正悄然淡去,有些細節已經無從拾取。但我不想真的就此遺忘,那段往事和被壓抑被蹉跎的青春歲月捆綁在一起,是我生命中一段重要的情感。
我和E是高中時代的同學,算起來我們十六七歲就認識了。高中三年我們曾短暫地坐過前後座,卻幾乎沒有說過話。高中畢業他考上了本省一所不錯的本科院校,我也在省城上了一所專科學校。大學裏同在省城的同學老鄉之間的交往多起來,你找我,我找他,我和E就是在這樣被別人串聯起來的。記得是另外一個高中同學向E打聽我的地址,E就找到了我們學校,那天我不在,於是他留下一張寫有自己地址的便條,從此我們開始了通信。現在記不清當時通信的具體內容了,隻記得他的信洋洋灑灑天馬行空比那時他的人要灑脫。我認真地回信,因為年輕格外真誠。
雖然在高中和大學裏我都盡量表現的合群,但內心裏沒有真正看重過誰,因為他的信,他成了例外。我和其他同學雖也有通信,都不象和他那麽規律和持久。其實那時我們也時常見麵,通常他來我們學校找我,每次來都有其他同學作伴。我偶爾也去他們學校,也會拉上別的同學。那時候的他性格拘謹,看上去總是略顯緊張。
在大學裏,一直有同學追我,有高中同學,也有大學同學。大家都以為自己長大了或因為寂寞想找一個伴,但我不屑那樣,我不打算大學裏談戀愛。因為性格害羞,碰到別人追我常常像受驚的兔子隻想把自己藏起來。記得最尷尬的一次,有個正追我的高中同學串聯了E和另外一個同學一起來我們學校,而另外一個同學剛對我表白過好感被我拒絕,麵對這種局麵我不知如何是好,宿舍裏的死黨出主意說學校裏正好演電影,你就請他們看電影,這樣就不用說那麽多話省得言多有失。那天演的是一部糟透了的愛情片,男女主角親熱的鏡頭居然都是慢鏡頭,中間還停電一次,我坐在三個男生中間如坐針氈隻恨不得就此人間蒸發。別人都覺得被人追求是件愉快的事,為什麽我卻覺得煩惱無邊?
E一直是來找我的同學裏的常規軍,但他從沒表白過什麽,我因此覺得安心。隻有一次和他同來的同學故意揭穿他,說他一直想和我跳舞,他極力否認,我也裝作若無其事。因為這事我隱約覺得E也許是喜歡我的吧,但我想最好他什麽也別說,我就可以裝作毫不知情--我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那種氣氛,我其實更喜歡和他通信的那份自在。我快畢業的那個冬天,他約我去另外一個城市另外一所大學去看望同學,我擔心在單獨相處的情況下他會對我說什麽,第一次耍了小心眼約了另外兩個同學一起去。果然他沒有機會和我獨處,看上去心神不定怏怏不樂。回來之後他寫了很厚的一封信,苦惱又雄心萬丈地談自己的理想抱負,在信的末尾,他說我像雲,安靜的雲,他說自己一直很自信,但在安靜的我的麵前卻常常失卻這份自信。那應該是他對我第一次表白吧,模糊而不咄咄逼人,就像他那時的性格。我猶疑不定懷疑自己太敏感,但還是淡淡回信說希望我們能有一些不同尋常的事--將男女之間的友情進行到底,寫那封信的時候,我很誠懇,我無心與他戀愛,又非常看重這份友情。他沒多說什麽,我們的通信又恢複了往日輕鬆的常態。然後我先畢業回到家鄉那個城市,我們依然通信頻繁,假期的時候他會來看我,我們相處自然,儼然是最好的朋友,關係親密而又單純。我時常因為這份友情而覺得世界很大,心胸明朗。那段時間是我們交流最充分最坦誠的時光,後來我才知道他也看重這份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