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已經完全控製了大局,破秦指日可待,我仿佛看到自己率領百萬雄師昂首闊步踏進鹹陽街頭,百姓噤若寒蟬的情景。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長城上,大地在我腳下,萬物向我俯首稱臣,誰敢不聽我話的情景。我的大笑聲震鹹陽城,我利劍的寒光劃破了八荒六合。
章邯最後的二十多萬人馬駐在棘原,在我的團團包圍中欲圖作困獸猶鬥。為了防止他狗急跳牆,我使了一個簡單的離間計,就使得二世和趙高不但不發救兵,反而要查辦章邯。章邯一家老小都被殺了,絕望之下隻好率領部下向我投降。
最後一塊絆腳石排除了,大軍星夜向鹹陽進發,我要趕在劉邦前麵進入鹹陽。
章邯投降的消息到了鹹陽,秦王朝內部發生了混亂。
那時候,秦朝的權完全操在趙高手裏,那個太監害死了李斯以後,知道大臣中有人不服他,就搞了一個指鹿為馬的遊戲,結果很多傻逼不知道這是圈套,上當被殺了。
公元前206年,劉邦的人馬攻破了陝西丹鳳縣,離鹹陽不遠了。二世這個膿包被趙高逼死了,我實在想不通,贏政也算是個人物了,怎麽生出來這樣的兒子。
趙高殺了二世,卻被二世的侄兒子嬰殺了,真他媽的夠亂的。子嬰殺了趙高,派了五萬兵馬守住陝西商縣。這些兵馬在我看來不堪一擊,估計還能抵擋劉邦兩天,我們的大軍快一點應該能搶先攻入鹹陽,我要親手將叔叔的血衣放在秦的龍椅上,將我的鐵血大旗插在鹹陽最高的地方。
但是,這時候出了一件大事,一件從未見諸史書的真實故事,就因為這件事,我成了千古第一大惡人,坑殺了秦朝20萬降兵。我本不打算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為了我愛的人的名譽。但名譽這東西現在想起來純粹是狗屁,於一個死了2000多年的女人更無意義,而且在如今這個撩裙子用身體寫作的女人越來越多的社會裏,名譽更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的大軍到了河南新安,投降的秦兵紛紛議論說:“咱們的家都在關中,現在打進關去,打的是自己的兄弟姊妹。再說秦朝還不得把我們一家老小殺光怎麽辦?”
軍心浮動得厲害,20萬人馬一旦嘩變,後果不堪設想。
亞父是個心狠手辣的家夥,他建議我將降軍全部殺了,我的心其實很軟,而且愛兵如子,要不然部下也不會那麽愛戴我。再說,我項羽從來是欺硬不欺軟,那些個秦軍其實也挺可憐的,我猶豫著沒有答應。亞父很著急。
這兩天在下雨,我惦記著去接虞姬的人怎麽還沒回來,應該到了。
我很想攜著虞姬的手登上贏政皇宮的356級漢白玉台階,和她在闊大浩淼不知其幾千萬落的瓊樓玉宇裏流連。
虞姬回來了,可是我派去接她的八百勇士全部死了,亞父派人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一堆死屍間哭泣。
她的衣衫藍縷,眼淚都流幹了,她柔弱的軀體上留下了暴力的痕跡,她的神情絕望。
我默默地將自己的金絲鬥篷披在她顫抖的身體上,將她裹起來,她像個柔弱的嬰兒。
亞父告訴我,是降軍幹的。並平淡地告訴我,沒有人承認是凶手,於是他已經下令今晚就將秦軍全部坑殺。就等我的虎符了。
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陰謀,這世界上沒有人敢動項羽的女人。我的心刺痛著,但我看著亞父清臒的臉龐上一雙死灰色的眼眸裏燃燒的殺機。
我非常尊敬亞父,叔叔臨死前告訴我,必須像對待他那樣對待亞父。我也知道,亞父對於我是忠心耿耿的,他就像愛護兒子一樣愛護著我,他的最大希望就是看到我有一天能夠成為天下的帝王。
所以,盡管我心中有疑問,但是我仍默默地將虎符放在我的帥椅上,沉重地離開了。
當晚,20萬秦軍被坑殺。除了章邯和他的兩個助手。
以後,我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無數亡靈,他們瞪著驚恐的眼睛,張大著嘴,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我每次都會在夢中驚醒,醒來時,虞姬總是像驚恐的小鹿默默地看著我,在她柔軟而溫暖的胸膛中,我才能像個孩子一樣安詳地入睡。
公元前206年12月,我的40萬大軍到了函穀關,這裏已經被劉邦占領了,我很輕易地破關前行。大軍接著往前走,一直到了鴻門(今陝西臨潼東北),駐紮下來。這時候,劉邦已經進了鹹陽,他的手下共有10萬人馬。
劉邦手下有個少校級的軍官叫曹無傷,是亞父安插的臥底,偷偷地派人告訴我:“這次沛公進入鹹陽,是想在關中做王。”
亞父認為,劉邦這次進鹹陽,不貪圖財貨和美女,他的野心可不小。現在不消滅他,將來後患無窮。秦已滅,惟一能和我逐鹿天下的,就隻有我那昔日的兄弟劉邦了。我知道亞父是正確的,他的睿智我的勇猛加起來是把無堅不摧的寶劍。
我決心要把劉邦消滅,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他既然要和我爭天下,就得有麵對我的本事。我喜歡男子漢之間的遊戲。
我的大軍駐紮在鴻門;劉邦駐紮在灞上。相隔四十裏。劉邦的10萬軍馬在我看來不過是插標賣首罷了。我對這一刻的到來有些興奮,我希望,劉邦能像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拿出他的全部本事來,我不希望我的對手是個膿包。
我希望我的對手和我一樣,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希望我的對手能夠值得我尊敬。可惜劉邦不是!
其實我不能怪上天不公,上天的確給了劉邦很多機會,實際上也給我很多機會。
但有些機會,我這樣驕傲的人是不屑把握。我的八尺之軀是用來昂首闊步的,而不是用來彎腰的。屈辱和怯弱換來的勝利,在我看來還不如悲壯的失敗。
我是個完美主義者,有些人覺得這很可笑。
我的叔父項伯是張良的老朋友,張良曾經救過他的命。他是個忠厚的人,但也是個無所作為的庸人。這個忠厚的人想不到他的一樁愚蠢的舉動救了劉邦,改變了世界的格局。
有的時候,曆史不一定是由偉人創造的。
項伯怕仗一打起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張良也會陪著送命,就連夜騎著快馬到灞上去找張良,向他大概講了一下我軍的戰略意圖,意思是說,劉邦死定了,勸張良逃走。
張良一聽大驚失色,急忙把消息告訴了劉邦。劉邦這小子開始還逞能,頗有些我是流氓我怕誰的味道,說:“這年頭誰怕誰啊?跟他丫的拚了!”急得張良又給他分析了一下國際形勢,這傻逼才明白過來,他現在最好別逞能,最好將自己裝得在我眼前跟一坨屎一樣,讓我覺得他丫的是一廢人,這樣才能苟且偷生,積蓄力量。
劉邦總算明白過來了,麵如土色,急忙會見項伯,再三辯白自己沒有反對我的意思,請項伯幫忙說句好話。
項伯實際上已經把我賣了,還傻忽忽地認為做了件好事,囑咐劉邦親自到我那邊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