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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抗戰史:悲壯的江陰保衛戰,中國海軍曾經浴血長江,寧為玉碎!

(2018-07-07 00:18:14) 下一個

[轉帖]江陰之戰:中國海軍寧為玉碎,彈盡糧絕悲壯自沉

    2017年,網易曆史頻道獨家聯手《戰爭史研究》,以網文推送+每季紙質出版+線上直播的全媒體模式重新啟航,繼續回饋老讀者,也期待更多新讀者的關注。有舊文精編,有新文開坑,閻京生和劉怡依然與戰研讀者同在。

    作者|劉怡,網易曆史頻道專欄作家,《戰爭史研究》撰稿人。本文為網易曆史頻道獨家稿件

    “自事變開始以來,中國海軍將主力置於江陰要塞的掩護下,不僅阻礙南京方麵的空中作戰,且以有力之巡洋艦‘寧海’、‘平海’威脅到我方沿長江下遊行動的大艦艇。第三艦隊司令部認為,無論是出於空中作戰抑或鎖閉中國海岸作戰的需要,均需迅速將其擊滅。現擬動用第二聯合航空隊之全部實施本次作戰。”

    
    1934年,正在上海江南造船所施工中的“平海”號巡洋艦

    長穀川清中將做出這項決定之時,時間是1937年9月20日深夜。中日兩國間的全麵戰爭已經持續了近兩個半月之久,上海附近的華東戰局也從8月中旬起陷入了白熱化。停泊在吳淞口附近的日軍第三艦隊旗艦“出雲”號,由於三個煙囪的紮眼外形,自開戰首日起即遭到中國海空軍的密集“關照”:8月14日,我空軍第2大隊的“伽瑪”2E輕型轟炸機在該艦舷側投下一枚250公斤炸彈,濺起的破片造成多名士兵受傷。16日,從江陰沿內河駛來的“史102”號魚雷快艇在夜色掩護下射出兩枚18英寸魚雷,擊中附近的碼頭岸壁後爆炸。19日,第2大隊飛行員沈崇誨駕駛受傷的“伽瑪”2E撞向該艦,幾乎令長穀川本人就此斃命。盡管自9月初開始,數量占據顯著優勢的日本海軍航空兵逐步奪取了上海周邊的製空權,陸上戰事也隨著本土援軍的抵達而大局初定,但集結於長江下遊、依托要塞據險設防的中國海軍主力,終究仍是長穀川的心腹大患。

    
    1937年夏,停泊於黃浦江日清郵船碼頭的日軍第三艦隊旗艦“出雲”號

    1895年甲午戰爭落幕後,中日兩國海軍的發展方向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軌跡:日本海軍曆經對俄戰爭的大捷以及“一戰”後世界秩序的重構,逐步崛起為全球第三大海上力量;而勉強重建的中國海軍由於國運的動蕩,長期陷於兵變、內戰和朝不保夕的狀態。到1928年南京政府在名義上統一全國時,全國海軍依然分裂成中央(閩係)、東北、廣東三大派係。由福建籍軍人操控、名義上效忠國民政府的第一、第二艦隊,僅下轄中小艦艇44艘,排水量30201噸,尚不及日本的一艘現代化戰列艦。在超過30年時間裏,完工於1899年的防護巡洋艦“海圻”號一直是中國海軍中主炮口徑最大(8英寸)、戰鬥力最強的軍艦,其動向可以左右整個艦隊的命運;而與此同時,日本已經在籌建排水量近7萬噸、安裝18.1英寸主炮的“大和”號戰列艦了。

    
    民國初年的海軍第一大艦“海圻”號,完工於1899年

    無論如何,政治上的統一既已告成,南京政府仍希望能在複興海軍上稍有作為。1930年底,海軍部爭取到145萬美元的預算,以外購一艘新型巡洋艦。為節省資金起見,訂單最終花落日本播磨造船廠,至1932年宣告完工,命名為“寧海”號。該艦可視為20年代日本著名的輕巡洋艦“夕張”號的緊湊版,在139.7米長、2400噸的艦體上堆砌了3座雙聯裝5.5英寸主炮、6門高射炮、4具魚雷發射管以及1架水上飛機,火力較強但重心偏高,航行性不佳。繼“寧海”號之後,中方又購進其圖紙、全套武器係統和關鍵零配件,在上海江南造船所仿造出了同型艦“平海”號,於1936年完工。這兩艘新巡洋艦,加上1500噸的自建巡洋艦“逸仙”號、4艘500噸級內河炮艦以及10艘260噸級炮艇,構成了戰前十年中方最重要的海上兵力擴充。至1937年7月,中央海軍第一、第二艦隊下轄的艦艇仍隻有53艘、計40813噸,尚不及日本聯合艦隊的1/30!

    
    1932年7月,完工後在相生海麵試航的新巡洋艦“寧海”號

    然而在發端於華北內陸、陸戰始終占據壓倒性地位的中日戰場上,日本並無計劃投入其全部海上力量,以免影響到計劃中的對美太平洋大戰。戰前日本駐華的第三艦隊,除去4艘舊式巡洋艦外,僅下轄內河炮艦與小型驅逐艦10餘艘,威懾的意味大過實戰。盧溝橋事變爆發後,軍令部陸續為第三艦隊補充了1個水雷戰隊、3個巡洋艦戰隊、2支基地航空部隊(轄飛機131架)和2個航空戰隊(轄航母3艘、艦載機102架),並派第二艦隊赴華北參戰,但目標始終是發揮日方在空中兵力和大口徑火炮方麵的優勢,協助陸軍完成既定入侵任務,而無意深入長江、與中國艦隊做近身肉搏。至於長穀川清為何在9月下旬突然決定重點攻擊中國海軍,出發點仍是為陸戰服務:在上海戰場的主動權已經逐步轉移到日方手中的背景下,溯長江西侵、進軍中國首都南京已經隻是時間問題,故而掃蕩集結於南京周邊的中國海空軍力量也成為必要的預熱。而承擔爭奪製空與製江權任務的,仍是日方握有絕對數量優勢的海軍航空兵——進駐上海公大野戰機場的第2聯合航空隊(俯衝轟炸機30架、攻擊機12架、戰鬥機24架、水上偵察機12架),以及遊弋於浙江外海的“加賀”號航母(俯衝轟炸機28架、攻擊機16架、戰鬥機16架)。一場形態全新的海空對戰,已經箭在弦上。

    
    1935年9月28日,“平海”艦在江南造船所下水

    無可奈何的“封江”

    1937年這個盛夏,中華民國海軍部部長陳紹寬上將有三件煩心事:長江防禦的決策權未能悉數集中到海軍手中;原定將長江內的日艦扣押為“人質”的計劃因漢奸泄密而破產;日艦溯江西進的行動始終不曾展開。

    
    閩係領袖、1932~1945年任海軍部長及戰時總司令的陳紹寬上將

    出生於1889年的陳紹寬,乃是自晚清以來掌控中國海軍超過半個世紀的閩係軍人的新生代領袖,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曾赴歐洲觀戰,對英德海軍在北海之內的攻防策略關注頗多。在1932年成為中央海軍的實際掌控者之後,陳紹寬明確了一點主張:若中日戰爭在10年內爆發,以雙方力量對比之懸殊,中國絕無任何勝算。故中方應審時度勢,將艦隊主力集中於長江口附近,阻擊企圖溯江上行的日艦;同時在沿海各基地部署大量快艇小艦,以期威脅到日方的補給線。這也是他在戰前數年大量建造內河炮艦的動機。但此項計劃的實施情況並不理想:在規劃全國抗戰大局的參謀本部看來,海軍羸弱的實力並不足以確保戰勝,倒不如以其作為策應,協助陸軍固守長江中下遊各大要塞。因此,1933年出台的《長江防衛計劃》一度考慮放棄艦隊行動,改以守備以江陰—江寧要塞體係為中心的40座沿海、沿江炮台作為迎敵方式。即使經過海軍部一再爭取,到1937年初,參謀本部也隻批準第一、第二艦隊作為要塞和空軍的輔助,以殲滅長江內的日艦為目標。

    另一方麵,閩係與政府高層的嫌隙也影響到了海軍的備戰。自清末以降,福建籍軍人操縱艦隊主力在清政府、北洋各派軍閥、護法政權乃至北伐軍之間反複倒戈,其忠誠性遭到嚴重懷疑;閩人在海軍中複厲行排外主義,引發相當廣泛的不滿。因之自1932年起,國民政府即在鎮江設立直屬於軍政部的電雷學校,希圖培養不以籍貫為依憑的“新海軍”。海軍部與電雷學校視彼此為仇讎,即使大敵在前,依舊傾軋不已:電雷學校自忖經費受限,從一開始起就不以正規戰為目標,而從英德兩國購進11艘輕快的摩托魚雷艇,專注於操練夜間突襲戰與內河布雷。而海軍部盡管在一開始討論過沿海遊擊戰計劃,但一來無從悖逆參謀本部的方案,二來對傳統水上炮戰多少抱有執念,竟也態度消極,放任魚雷戰、水雷戰事務悉由電雷學校單獨負責。

    無論如何,抗戰終究在1937年7月提前爆發。當月28日,南京最高國防會議秘密決定在8月12日執行長江封鎖計劃,將駐泊於湖口、下關一帶的第一、第二艦隊主力集中到長江下遊最狹窄的江陰航段,構成封鎖線。此舉將令散布於長江中上遊九江、武漢、宜昌、沙市等地的7000餘名日本僑民、陸戰隊員以及敵第11戰隊的大部分艦艇(敷設艦1艘、內河炮艦9艘、小型驅逐艦3艘)被扣為“人質”,對政治交涉無疑極有裨益。孰料會議書記官、行政院高級秘書黃浚已遭日方收買,暗中將此消息泄露出去。結果自8月11日起,漢口、沙市等地的日軍艦艇和商船紛紛緊急起錨,滿載僑民向東遁逃,徹夜不休;而中方艦艇或者尚未接到最終命令,或者未進入戰備狀態,竟聽任日艦東行而去。短短48小時內,13艘日艦和7000餘名日僑幾乎走避一空,僅有兩艘商船因掉隊而遭捕獲。盡管黃浚隨後被查獲並遭槍決,但造成的損失已經無法彌補。

    
    民國初年海軍四大艦之一的“海容”號,9月25日自沉於江陰封鎖線

    然則日艦雖已脫逃,備戰仍須進行。8月12日,第一、第二艦隊主力共49艘艦艇駛入長江,集結於江陰附近,開始破壞附近的燈標、燈塔等導航設施。選擇這一目的地,仍然是出於配合陸戰的便利:在1932年吳淞要塞依照《淞滬停戰協定》遭到廢棄後,江陰要塞已經成為京滬國防工事體係最重要的支點。參謀本部曆時5年,在當地修築了由5座炮台構成的要塞群,安裝德製sFH-18型150毫米榴彈炮4門,Flak-18型88毫米高射炮8門,各型150毫米口徑以上舊式榴彈炮19門。將艦隊主力配置於此,當可與要塞火力形成配合,使日艦無法沿水路西進。但部分是出於對傳統海戰經驗的迷信,部分是顧慮一批老舊艦船並不適於內河作戰,陳紹寬做出了一個毀譽參半的決定:在江陰要塞東北方的福薑沙(長江中的一座江心洲)附近,沿長山—羅家橋江麵鑿沉一批廢舊艦船和征用的民船,形成一道半永久封鎖線,徹底堵塞敵艦上行的可能通路。

    親臨過歐洲戰場的陳紹寬,當然熟悉1918年英國海軍對德國控製下的比利時北海港口發動的一係列沉船閉塞戰。在更早的美西戰爭和日俄戰爭中,也都出現過鑿沉商船阻塞要港出口、以阻止敵艦突圍的行動。但所有這些作戰無一例外都帶有進攻性質,阻塞的是敵方控製下的出港水道,卻甚少出現將己方艦船的活動空間也一並鎖死的狀況。另外,閉塞作戰的經濟成本也極其高昂:1904年旅順戰役期間,日本海軍分三批在旅順港出入口附近鑿沉舊商船21艘、共5.9萬噸,仍未能實現阻斷港口通航的目標。而江陰附近的長江江麵寬達3000米,深30米以上,水流湍急,顯然更適合以廉價的水雷實施封鎖,而不是不惜靡費地鑿沉艦船。

    
    電雷學校的英製CMB摩托魚雷快艇在長江中訓練

    但海軍部自有其耐人尋味的邏輯。首先,江陰要塞附屬的水雷大隊自1936年起即已納入電雷學校編製內;戰爭爆發後,電雷學校下屬的作戰單位被改編為江陰區江防司令部,隸屬要塞司令部管轄。身為閩係海軍領袖,陳紹寬既不願使自己的行動受製於陸軍主持的要塞,亦不願把資源投入到電雷學校負責的業務上。事實證明,當電雷學校在1938年被閩係合並之後,海軍在長江防禦中使用水雷的頻率立即大有增加。但在1937年夏天,陳紹寬囿於門戶之前,對水雷戰完全持旁觀態度,亦不許電雷學校染指海軍部下屬的水雷工廠。其次,陳紹寬認定:在戰火尚未波及江陰之時,實施沉船封江的難度當遠小於當初的日英兩國。因此在7月底確定封鎖長江的決策之後,海軍部便報請行政院批準,向招商局等民間航運公司和江蘇、浙江、安徽、湖北四省政府廣泛征用老舊商船、碼頭躉船和民用漁船、鹽船,準備投入這場中國海軍史上規模最大的封江行動。

    8月12日,即第一、第二艦隊主力抵達江陰江麵的同一天上午,沉船行動正式開始。海軍撥出的自沉艦艇包括完工於清末的舊訓練艦“通濟”號(1900噸),經過現代化升級的舊式大型炮艦“自強”號、“大同”號(均1050噸),由川江客輪改造而來的小型水上飛機母艦“德勝”號、“威勝”號(均932噸),基本報廢的舊魚雷艇“辰”和“宿”(均120噸),以及艦齡超過60年的舊測量艦“武勝”號(740噸),總噸位近7000噸。另外還向各大航運公司征用了“同華”、“母佑”、“廣利”等商船20艘。所有這28艘艦船排成一字橫亙於福薑沙以西,打開通海閥齊齊下沉。至當天入夜時,各艦僅餘桅杆尚露出水麵,江陰附近的航道已被切斷。

    由於福薑沙附近的水文條件相當複雜,短短數日之內,即有自沉艦隻殘骸被衝離原位的情況出現。為查漏補缺,海軍部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裏,又進一步追加“公平”、“萬宰”、“泳吉”三艘商船,以及查扣的吉安、德安、沙市等地日本碼頭躉船8隻,鑿沉於封鎖線上。另以185艘征用的小型漁船、鹽船,滿載石子沉入大船殘骸之間的空隙,以為補充。加上9月25日自沉的四“海”舊巡洋艦,整個封鎖線共沉沒大中型商船和軍艦計43艘、6.38萬噸,石子3094萬方,經濟成本超過法幣4000萬元,為亞洲海軍史上的新紀錄。日後海軍部自身亦不得不承認:倘若不考慮沉船,而改用水雷在江陰附近構成3海裏縱深的機動封鎖線,隻須布雷500枚左右,總成本不過20餘萬元。缺乏戰略規劃和協調的行動,在一開始就付出了200倍重的代價。

    巡洋艦VS攻擊機

    沉船封江僅是中國海軍防衛長江作戰的開始。在封鎖線構成之後,由第一艦隊司令陳季良中將指揮的水麵部隊主力即在沉船線後方下錨停泊,準備以重炮恭候敵艦的到來。然而出乎中方的意料,淞滬戰場開戰已有一周多,日本海航雖然頻頻出動飛機空襲杭州、南京、廣德等地的中國空軍機場,但對江陰周邊的中國海軍始終視若無睹。直到8月22日,從“加賀”號航母起飛的15架九四式俯衝轟炸機才對江陰進行了第一次試探性攻擊,在艦隊和要塞的交叉火力下被擊落2架。此後日機的間歇性偵察襲擾一直不曾停止,而其水麵艦艇自始至終未曾現出蹤影。這明白地預示了即將開始的江陰之戰的形態——一場革命性的海空立體對抗。

    
    1936年初完工時的“平海”號,艦橋和主桅的外觀與“寧海”明顯不同

    對身為海軍弱國的中國而言,盡管其領導層對列強陸續裝備的航母已有若幹了解,也曾采購和裝備了少量水上轟炸機,但對水麵防空戰的理解和經驗都相當薄弱。在集結於江陰附近的中國諸艦中,“寧海”、“平海”兩艦裝備的9門日製三年式76毫米40倍口徑高射炮已經是最現代化的防空武器。它們的有效射程為5400米,最大射程10800米,射速13發/分,在日本海軍中已屬臨近淘汰的二線裝備。另外“逸仙”艦裝備有4門購自瑞典的博福斯75毫米高射炮,“應瑞”艦有2門英製維克斯40毫米速射炮,這15門量產於十餘年前的舊式火炮就是中國艦隊全部的防空屏障,而每門火炮的備彈量還不到50發。陸上的情形相對理想一些:江陰要塞配備的8門德製Flak-18型88毫米高射炮是當時全世界最優秀的大口徑防空武器之一,有效射程達8000米,最大射程9900米,射速15~20發/分。但它們被集中安裝在東山和蕭山的山頂炮台內,訓練欠奉,與江上的艦隊更無配合可言。在黃山南麓另有電雷學校布置的18挺高射機槍,僅適於攻擊距離較近的日機。

    在8月下旬的幾次試探性攻擊中,日方已經在尋找中國防空火力網存在的缺陷。當時敵軍出動的是來自“加賀”號的俯衝轟炸機,以5~7架為一個大編隊,逐次降低高度一次性完成投彈動作。由於戰術較為呆板,很快被中方識破,以彈幕密集覆蓋其固定飛行線路,日機便隻能胡亂丟下炸彈離開。但中方戰術的缺點同樣突出:由於缺少航行中對空射擊的經驗,陳季良將幾艘主力巡洋艦並排布置在狹窄的江麵上,維持原地防空的態勢,一旦敵機增加數量,極易被徹底壓製。而陳紹寬因為堅信與日艦的水麵炮戰不可避免,堅持隻把安裝有大口徑火炮的主力艦留在江陰,而讓10艘配備20毫米高射機炮的“寧”字號炮艇留在長江中遊,無形中又削弱了艦隊的外圍防空火力。這使得中方在9月下旬的戰鬥中,將處於極其不利的境地。

    
    日製三年式76毫米高射炮是“寧”“平”兩艦的主要防空武備。圖為日本長江炮艦上安裝的同型火炮(紅圈內)

    9月20日晚間,長穀川清下達了重點空襲江陰的命令。他計劃出動駐公大機場的第二聯合航空隊,首先以戰鬥機吸引陸上火力,隨後由攻擊機鎖定中方大艦、集中水平投彈。但由於21日天氣不佳,實際作戰在22日才全麵展開。當天上午9點半,駐公大機場的日本海軍第12航空隊出動12架九二式攻擊機(每機帶2枚60公斤炸彈),在6架九五式戰鬥機的陪伴下飛向江陰。當天長江下遊被小雨覆蓋,視線極為不良,但日機吸取了此前的教訓,分成兩個攻擊群、沿交叉航向掠過艦隊上空,使中方的火力無法集中。飄著中將旗的“寧海”號率先成為重點“照顧”的對象,6架敵機分成兩個小隊,分別從兩舷方向對其投下12枚炸彈,並以機槍掃射艙麵。該艦由於設計的原因,僅在水線中部和輪機艙上方有25毫米厚的HT鋼裝甲防護,一時極為窘迫。無防護的艦艏右側首先被一枚水中彈近失,造成錨鏈艙和前部米艙進水,2號高射炮位也被濺起的破片摧毀,3名炮手殉國。走出裝甲司令塔、登上甲板視察情況的艦長高憲申腰部被彈片貫穿,身受重傷。緊接著,另一枚近失彈在艦尾附近爆炸,造成一挺機槍被毀、3人殉國。泊位稍微靠西的“應瑞”艦被另一群日機投下的2枚炸彈近失,一側的魚雷發射管被擊穿,艙麵有十多處彈孔。日機也有3架在戰鬥中被擊落。

    
    德製Flak-18型88毫米高射炮是江陰要塞的主要防空火力。但因為缺乏陸海火力協同,在整個戰役期間表現平平

    中午11點30分,從加賀號航母起飛的7架九六式攻擊機(每機帶2枚30公斤炸彈)實施了第二次攻擊行動。此時“平海”艦76毫米高射炮所用的防空榴彈已經耗盡,隻能換裝效果稍遜的破甲彈,變精確射擊為彈幕射擊。日機投下的炸彈威力雖小,但又造成一處近失,艦體和甲板被彈片擊穿10餘孔。日落之前,經過休整的敵第12航空隊再度從公大機場派出6架九二式攻擊機(每機帶2枚60公斤炸彈)和3架九五式戰鬥機,企圖一舉擊沉“平海”艦。但由於“平海”和“寧海”處在低雲遮蔽之下,日機未能確認目標,轉而攻擊了停泊在上遊的“應瑞”、“海容”、“海籌”三艦,但無一命中。9月22日的血戰,至此宣告結束。

    
    參與對中國艦隊空襲的日方空技廠九二式艦載攻擊機

    在這場史無前例的海空大戰中,僅“平海”艦就消耗76毫米高射炮彈265發,機槍子彈4000多發;“寧海”艦消耗高射炮彈400發,機槍子彈8000多發。“平海”被擊中近失彈3處,“應瑞”1處,總傷亡在20人以上。日機則有5架被擊落。當晚日方清點戰果和損失,認為由水平攻擊機在2500米高度進行投彈極易受天氣條件的影響,無法迅速達成目標。因此決定在23日的作戰中重新換上俯衝轟炸機,變大編隊戰術為多個小隊協同,統一用60公斤炸彈對中國軍艦實施殺傷。而在江陰江麵的“平海”號上,20歲的3號高射炮見習指揮官劉馥徹夜難眠,他在日記中自問:“明日,不知會有多少烈士又將為之犧牲?”

    壯烈的“九二三”

    
    江南造船所保存的“平海”艦完工藍圖一部

    令人刻骨銘心的“九二三”戰鬥,始於一個陰雲低垂的上午。由於天候不佳,日機推遲了起飛。陳季良將碇泊於封鎖線以西的主力艦的位置做了調整:“平海”、“寧海”並排配置在沉船線兩端,間距500碼;“逸仙”和“應瑞”位於其後方,一前一後停泊在江心。由於“平海”的1號高射炮已在前一天損毀,“平”“寧”二艦改將艦首指向上遊,以尾部朝向日機來襲的方向。至下午14時許,從公大機場飛來的敵機終於現身。

    
    1931年完工的國產巡洋艦“逸仙”號,9月25日翻沉於鰻魚沙附近

    這是一支由38架飛機組成的龐大編隊,分工極為明確:第12航空隊的9架九二式攻擊機(每機帶2枚60公斤炸彈)和3架九五式戰鬥機負責壓製江陰要塞的火力;第12航空隊的12架九四式俯衝轟炸機(每機帶4枚60公斤炸彈)和14架九六式俯衝轟炸機(每機帶4枚60公斤炸彈)分成多個小隊,重點圍攻“平海”、“寧海”二艦。為俯衝轟炸隊提供引導的,正是日後在珍珠港空襲中聲名鵲起的高橋赫一大尉。在前一天戰鬥中首創較輕的“寧海”號率先成為眾矢之的:至少三波日機從不同的方向瞄準該艦俯衝,待距離極近時才投下60公斤炸彈。盡管自始至終沒有一發直接命中,但和前一天的“平海”號一樣,連續兩枚至近彈造成的破片使錨鏈艙、米艙和前主炮彈藥庫相繼進水,前主桅上安裝的測距儀和射擊方位盤也因受震無法使用。

    500碼外,“平海”號的狀況也不容樂觀。盡管該艦在前一晚補充了100發76毫米對空彈,但畢竟隻剩兩門高射炮可以使用,難於抵擋兩舷日機的同時俯衝。一架九四式轟炸機投下的4枚炸彈在右舷同時近失,巨大的震動將艦體整個托出江麵,並將3號高射機槍的縱軸震斷。正在炮位上奮戰的劉馥順勢以左手抬起灼熱的槍管,架在鋼板上繼續對空射擊了數百發,直至機槍故障報廢。此時他整個左手掌的皮膚已經幾乎被燒焦。

    
    參與對中國艦隊空襲的日方愛知九六式艦載俯衝轟炸機

    14時40分,終於回過神來的陳季良司令命令“平海”艦掛起信號旗,指示各艦起錨向上遊航行,采取Z字航路規避日機的轟炸。此時恰逢來自“加賀”號的第二攻擊波——8架九六式俯衝轟炸機(每機帶4枚60公斤炸彈)和8架九六式攻擊機(每機帶2枚60公斤炸彈)——在4架九六式戰鬥機掩護下抵達戰場,見勢立即在“平海”艦附近投下照明彈,對其實施水平攻擊。“平海”至少又被3枚炸彈近失,高射炮彈幾乎耗盡,江水從左舷的破口處不斷湧入艦內,逐次淹沒了主炮彈藥庫、高射炮彈庫和水線以下的艙室,傾斜達到了20度以上。入夜後,這艘已經體無完膚的巡洋艦在長江北岸的十二圩港下錨,陳季良則移駐“逸仙”艦。

    
    9月23日戰鬥中,起錨向上遊做Z形規避的“平海”艦

    陷入重圍的“寧海”艦在接到起航令時,電動起錨機已被彈片炸壞,動彈不得。日機投下的至近彈不僅造成該艦多處進水,連帶還使甲板中部發生火災,艙麵人員也在敵機的掃射下傷亡慘重。到了15時30分,輪機下士江鏗惠終於用消防斧砍斷錨鏈,軍艦開始緩緩上行。但“加賀”號的第二攻擊波依舊猛追過去,連續向進水下沉的艦艏附近投彈。艦長陳宏泰在艦橋頂部被彈片擊中大腿,血流如注,後部高射炮群指揮官陳嘉潯也被爆炸的氣浪震下舷梯。但“寧海”號的奮力還擊,至少又造成3架日機墜落。至16時許,最終有一枚60公斤炸彈直接擊中該艦艦橋右後方,摧毀了海圖室、2號高射炮、前部煙道和三腳桅的一足,輪機艙和操舵室也因為持續進水逐步喪失控製。為保全艦體,代理指揮的副艦長甘禮經下令軍艦靠向北岸的靖江八圩港。16時30分,右傾嚴重的“寧海”艦在八圩港的淺灘中座沉,艦上的高射炮、測距儀等設備被撤退的官兵卸下後帶走。在9月23日這場驚心動魄的海空大戰中,該艦共發射高射炮彈約700發、機槍子彈15000餘發,擊落日機5架(日方資料稱4架),有19名官兵殉國、負傷43人。“平海”艦也發射高射炮彈300餘發、機槍子彈7000餘發,擊落日機2架(日方資料無記載),有11名官兵殉國、負傷20人。至棄艦時為止,所有犧牲官兵的遺體均是在炮位附近發現;自艦隊司令和兩艦艦長以下,無一人曾擅離其戰鬥崗位。

    
    9月25日上午,日軍第12航空隊對江陰周邊的中方殘存艦艇進行了最後一次掃蕩。在十二圩港的淺灘上,正在進行排水作業的“平海”艦又遭到8架九二式攻擊機和8架九四式俯衝轟炸機的圍攻,被迫棄艦。據日機飛行員回憶,該艦的左傾最終達到了45度,“遠遠就可以辨認到噴出的黑煙和蒸汽”。正在江陰以西的青龍港低速朝鰻魚沙上行的“逸仙”艦則被6架九二式攻擊機投中5發近失彈,傷亡11人,被迫在鰻魚沙和太平洲之間擱淺。當一群空襲完南京的日軍俯衝轟炸機從該艦上空掠過時,陳季良司令命令高射炮彈已經耗盡的“逸仙”號還擊。該艦從前主炮射出了一枚150毫米炮彈,將一架日機當場炸碎,發出了不屈的餘音。

    同一天深夜,民國初年中國海軍的驕傲——清末購自歐洲的4艘防護巡洋艦“海圻”、“海容”、“海籌”和“海琛”降下軍旗,安靜地沉沒在福薑沙以西的江水中。在親眼目睹過日軍空中優勢的強大之後,陳紹寬最終放棄了等待水麵戰機會的奢望。防空能力幾近於無的老艦們已經淪為累贅,莫若自行了斷。

    
    沉於六圩港淺灘上的“寧海”艦,艦尾和右舷已經沒入水下

    至此,長穀川清終於可以宣布:“江陰方麵的中國艦艇全部擱淺或遭到嚴重破壞,失去了戰鬥力,已經喪失作為海軍兵力的機能。”盡管要到10月下旬,偽裝躲避於江陰以西港口內的10餘艘中國殘艦才會被最終擊沉,但作為傳統水麵戰力量的中國海軍自1937年9月25日起已經不複存在。日方以損失14架飛機為代價,擊沉中國新型巡洋艦3艘,對演練多年的艦載機攻艦戰術做了一次係統“大考”。據日方統計,從9月22日到25日,6次空襲累計命中直擊彈11發、近失彈22發,其中俯衝轟炸的命中率為26%,2500~3000米高度的水平轟炸命中率為15.5%,證實了前者具有更突出的優越性。太平洋戰爭初期日本海航突襲珍珠港、閃擊英國東方艦隊的輝煌勝利,可以說都與江陰之戰的最初試驗有關。而在中方高射槍炮的猛烈還擊下,參戰日機的平均命中率僅為18.5%,不到平時訓練中的一半,反過來又證明了中國海軍已經竭盡全力,無愧於國家。

    
    被日軍俘獲後的“寧海”號近景,艦橋表麵的不規則黑點係戰鬥中被彈片擊中處

    令人扼腕的是,被陳紹寬上將寄予厚望的江陰封鎖線,僅僅阻擋了日艦不到4個月。12月4日,即日軍最終占領江陰縣城和要塞之後兩天,敵炮艦“保津”號派出的汽艇從長山附近繞過沉船阻塞線,一路上溯至八圩,在艦尾已沉入水中的“寧海”艦甲板上樹起了日本海軍旗。此後日方派出潛水員、並征用大量民夫對沉船實施爆破和疏浚,順勢清掃江中敷設的水雷,至12月11日已經清理出一條可供內河炮艦上行至鎮江的通道。12月13日南京陷落當天,日軍第11戰隊主力在傍晚時分駛抵下關江麵,最終趕上了這場“大捷”。

    1938年初春,日軍派出大量工作船、拖輪和水上起重機,將擱沉於江畔淺灘中的“寧海”、“平海”、“逸仙”三艦撈起,拆除武備後送回日本國內修複。“寧”、“平”二艦隨後被更名為“五百島”號和“八十島”號,作為二等巡洋艦承擔護航任務,在戰爭末期先後被美軍擊沉。“逸仙”號被更名為“阿多田”,充當潛艇學校的訓練艦。1946年8月,該艦被歸還給中國並恢複原名,隨後繼續使用至1958年底方告報廢。

    
    1938年3月,扶正堵漏後的“平海”號被日軍截去桅杆,送往上海江南造船所做進一步修理

    1953年,長江打撈公司組成江陰打撈指揮機構,利用每年春季枯水期,對長山腳至羅家港之間的沉船封鎖線殘餘進行探摸、切割和打撈。至1968年,最終將43艘沉船中的40艘打撈出水拆解。包括4艘“海”字號巡洋艦在內的海軍抗戰遺物,至此終於得到它們的歸宿。此時距離1937年秋天的那場血戰,已經過去整整31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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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jamespayne 回複 悄悄話 文中圖片所說的九二攻擊機好像應該是八九式攻擊機
DYLM 回複 悄悄話 悲壯又悲憤!!中國海軍唯一的出路應當是利用對於地形,河道的熟悉,利用夜色,下行吳淞口,主動尋找日艦攻擊。

勝算極低,但也比坐以待斃,自沉好啊。英烈永存!天佑中華!
高楓大葉 回複 悄悄話 沒有開打,就失敗了,所以談不上什麽“保衛戰“
煤炭 回複 悄悄話 書讀再多,沒有靈魂最終還是遺臭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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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濬(1891—1937),字秋嶽,福建福州人。中華民國時期著名政客,漢女幹。自幼隨外祖父讀書,有“神童”之譽,與同鄉陳寶琛、嚴複等人貴識,受知於梁啟超。1902年,至北京,就讀京師譯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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