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人民網,作者:高榮偉,原題:《“殲-10之父”——宋文驄》
在中國航空科學技術領域,有這麽一位人物:他是中國飛機設計戰術性能氣動布局專業組創建人之一,建起了中國第一個航空電子係統研究室;他長期從事殲-8、殲-7C以及殲-10飛機的研製,後來他被譽為中國“殲-10之父”。在中國航空研究領域,此人可謂大名鼎鼎。這個人就是中國工程院院士——宋文驄。
與宋文驄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僅從外表看來,他與普通人毫無二致。住在他家附近的老鄰居們,時常遇到滿頭白發的宋文驄,騎著一輛破舊自行車到菜市場買菜,到所裏上班。也有人回憶說,上個世紀90年代初,中國軍工行業最困難的那幾年,宋文驄一度因為家裏經濟困窘,下班後擺攤賣麵條,以維持生計。那個年代的人們感慨:研究導彈不如賣茶葉蛋啊!
導彈專家宋文驄的一生跌宕起伏,富於傳奇色彩。 有“殲-10之父”之稱的他,這一生是如何走過來的?他有哪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少年傷痛,心懷救國壯誌
1930年3月26日,宋文驄出生於雲南省昆明市,原籍雲南大理。早在學生時代,宋文驄就與飛機結下了不解之緣,不過,那卻不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少年時代,宋文驄是在防空警報和硝煙戰火中度過的,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日本飛機對昆明沒完沒了的轟炸。“防空警報,警報什麽呢?——中國飛機跑了,日本飛機來了。我們沒有抵抗力啊!”幾十年後,回憶往昔,宋文驄依然忍不住扼腕:“那個時候,我們國家航空落後啊,那個挨打是沒完沒了的!”目睹美麗的古城經常遭遇日軍轟炸,一個念頭在少年宋文驄心中潛滋暗長: “長大要當飛行員!我們一定要有很好的飛機。”夢想如同種子般在幼小的宋文驄的心底萌芽。
1949年,宋文驄成為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滇桂黔邊區縱隊偵察員,開始了他的革命生涯。1950年,宋文驄擔任雲南軍區情報處諜報組長,同年調入空軍二航校學習——這個時候,兒時的夢想,宋文驄感覺,曙光初現。1951年,作為空軍機械師的一員,宋文驄參加抗美援朝,回國後第二年,不忘初心的他,如願考入了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進入空軍工程係學習,開始了他的飛機設計生涯。
在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學習期間,宋文驄就參與了“東風113”的研製。1960年,大學畢業後,他先後在沈陽飛機製造廠、國防部六院一所工作,是我國飛機戰術和氣動布局專業創建人之一,同時,他也是我國先進新式氣動布局設計技術的開拓者,此後,宋文驄殫精竭慮,為我國第一架超音速殲擊機——殲-8飛機的研製作出了重要貢獻。
中年奮發,澎湃強國雄心
1980年6月17日,宋文驄任611所總設計師,中國航空工業第一集團公司成都飛機設計研究所首席專家。
上個世紀80年代初的中國空軍,盡管在飛機製造設計方麵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但仍然沒有甩掉一窮二白的麵貌,甚至沒有一款“拿得出的先進戰機”。對此,現在不少“軍迷”都記憶猶新。雖然1964年我們國家就能生產當時世界最先進的米格-21戰鬥機,但10年浩劫,使得我國的航空工業一直裹步不前。此時,空軍裝備的殲-7和殲-7I總共不過幾十架,大部分空軍部隊還靠著二三十年前仿米格-19的殲-6,撐起祖國的一片藍天。不少當事人感慨“中國空軍憑的是一腔熱血在捍衛著祖國的天空。”
與此同時,西方發達國家在航空領域發展很快,美國空軍已經裝備第三代的F-15和F-16上千架,美國海軍的F-14也裝備10餘年了。與之相比,我國的航空工業,“技術、人才和實驗條件等方麵,和第三代先進飛機的要求相距甚遠。”我國空軍與西方國家的差距有越拉越大之勢。
1981年年底,時任國防科工委副主任的鄒家華向鄧小平建議:開始搞新一代殲擊機,預計初期投資在5億元。鄧小平批示“新殲項目較為重要,前期投資5億左右,目前花錢也不多,擬同意。”在國內經濟發展經費極為緊張的情況下,代號為“10計劃”的新一代殲擊機項目正式拉開序幕。
1986年,時年56歲的宋文驄被任命為殲-10飛機總設計師,肩負起了我國自主研發新一代先進戰鬥機的曆史重任。殲-10飛機是我國自行研製的當時唯一的具有國際先進水平的戰鬥機,技術跨度大、難度高,其戰技要求集中體現了西方先進國家著手開發的2000年左右裝備的先進戰鬥機的特點。殲-10戰鬥機屬於第三代戰鬥機,這對於當時仍普遍裝備殲-6、殲-7等第二代戰鬥機的中國空軍來說頗為陌生。
“嚴格意義上說,當時的殲-10還不是一架完全的第三代戰機,跟現在的殲-10也有很大差別。”業內人士指出。此時的殲-10沒有完全采用翼身融合設計;鴨翼麵積不大,靜不穩定度有限,機動性也不是太高;甚至發動機還沒蹤影,整機動力水平還是大大的未知數。殲-10研製的難度,超乎想象。這架飛機究竟能達到什麽水平,當時誰都說不準。
對於這一極具挑戰性的任務,有人問宋文驄:“宋總啊,恕我冒昧,據我所知,搞一個型號飛機少則10年、8年,多則10年、20年。你今年已經50多歲了,年齡不饒人啊,這架飛機在你手裏最終能設計定型嗎?”說話人意思很明白,言下之意就是你宋文驄可能到死都搞不成殲-10!對於這一充滿“善意”的關懷,宋文驄這樣回答:“哈,這個問題有意思。我老宋還能活多少年,這架飛機能不能在我手裏定型,我說了不算。但可以肯定的是,通過這架飛機的研製,中國一大批現代飛機設計研製的人才肯定會成長起來!對此,我深信不疑。我們隻要為他們鋪好了路,到時候我老宋在不在沒關係,自然會有比我宋文驄更高明的人來接著幹。”
飛機設計研製過程中,宋文驄既是領導又是專家,他力主技術民主,鼓勵創新;他不僅性格開朗且點子多,常被同事們戲稱“宋老鬼”。根據殲-10的需要,他親自創設“戰術技術與氣動布局”專業,自己當組長,專門討論飛機使用分析等與空軍作戰有關的“事情”,這些謀劃與布局為後來殲-10後來“17分鍾的一鳴驚人”打下堅實的基礎。
除掉技術上的困難,611所還麵臨一個實際問題,就是缺錢,這個問題曾經幾乎讓殲-10夭折。當時,10號工程的總共投資隻有40億元人民幣。錢落實沒落實先不說,這筆錢不是由611所一個單位花,而是要用在10個分係統,上百家研製單位上,能夠用到飛機研製上,攤到611所的已經所剩無幾,其中還要拿出來對外合作(主要是法國和以色列)。沒錢就做不了試驗,沒錢就做不了方案。殲-10 的研製,一度因為資金問題,在原地踏步。
1989 年,中央軍委組織了一個龐大的軍事代表團,前往蘇聯考察,宋文驄也受邀參加了代表團。考察期間,蘇-27SK—— 一款新銳戰鬥機,給軍事代表團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其效果可以用震撼來形容。“光內油量就超過殲-7 空重的戰鬥機,居然能夠達到F-16的機動水平!”對當時的中國空軍而言,蘇-27SK戰鬥機一時被驚為天人!
回國後,在北京召開的一次會議上,有不少空軍將領提出,“與殲-10相比,蘇-27 性能優異。”“而殲-10幹脆下馬別搞了,把錢省出來買蘇-27 更合算。”還有人甚至喊出了“要打贏,靠27”的口號。的確,從1982年開始到1989年,整整8年時間,殲-10依然躺在圖紙上,永遠處於“方案論證、預先研究、再論證”階段。有領導甚至說,成飛搞殲-10是“5分錢想上長城”,“根本就是不切實際嘛!”
611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在最困難的歲月,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劉華清和空軍副司令員林虎等少數有真才實學的將領,對難產的殲-10給予毫無保留、最為堅定的支持!沒有他們,可能就沒有現在的殲-10了。
對於大量進口蘇-27戰鬥機的這種觀點,在會議上,劉華清將軍笑而不語,而是先讓在場的宋文驄發言。宋文驄起身道:“蘇-27 的確性能優異,但是和殲-10相比,二者性能各有所長,蘇-27是替代不了殲-10的,兩者應該是相互配合。”
劉華清點頭讚許,然後才亮明自己的觀點:“蘇-27 再好,也是別人家的孩子;殲-10 無論如何,就是再困難,也要搞下去!”
在接下來漫長的研製過程中,宋文驄領導廣大設計技術人員,緊縮開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一步一個腳印,一次又一次攻克技術難關,默默地向目標邁進。他們先後攻克了先進氣動布局、數字式電傳飛控係統、高度綜合化航電武器係統以及CAD/CAE/CAM等關鍵技術。
殲-10首飛,一個令人激動的日子
1998年3月23日是我國航空史上具有標誌性的一天,也是宋文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就在這一天,殲-10飛機在成都首飛成功。
就在試飛前夕,已經68歲的宋文驄深深為他的殲-10捏了把汗。國外第三代飛機無一例外都發生過墜機事故,這如同一個魔咒,籠罩在團隊每一個人的心頭。“這種飛機沒有不摔的,所以他當時壓力很大。”知情者回憶說。
宋文驄是個尊重科學甚至敬畏科學的人,他對急功近利、違背科學的做法非常反感,對於航空領域中的慘痛教訓也銘刻在心。在他主持殲-7C和殲-10戰機的研發過程中,飛了上萬個起落,但從未摔過飛機,也從未出過人員傷亡。這次,如何讓殲-10試飛成功,仍然是一道難解的方程式。殲-10戰鬥機副總設計師戴川回憶,“宋老的方法就是反反複複、反反複複把工作做到位。”
首席試飛員雷強是試飛大隊最優秀的飛行員之一,這一天由他駕駛殲-10首飛。若此次試飛成功,那麽,我國軍機研製史上,第一個由我國完全自行設計研製的第三代先進戰鬥機將橫空出世。雷強明白,自己肩頭的膽子有多重!
雷強回憶說,首飛當日,天氣並不理想,能見度勉強達到5公裏。由於緊張,他滿臉通紅,看起來像喝醉了酒,脈搏更是跳到了152次。然而,奇怪的是,當雷強深吸一口氣走進機艙啟動發動機以後,心裏卻完全平靜了。殲-10猶如一道藍色閃電,從地麵掠起,直擊長空!一項項試驗順利通過!
17分鍾後,雷強駕駛殲-10安全著陸,現場掌聲雷動。殲-10的成功,標誌著我國自主研製先進戰機已經躋身於世界航空先進行列。
看到殲-10首飛成功,宋文驄忍不住淚流滿麵。殲-10戰鬥機設計師楊偉說:“在那之前,從未見過老頭流淚,但是在那一刻他哽咽了。他畢生的精力,最終化作了一種戰鬥力。”此時此刻,宋文驄難以抑製內心的激動,他在現場激動地高聲宣布:“為紀念這個難忘的日子,我今後的生日就是3月23日了!”
然而,研製殲-10的困難其實才剛剛開始。從1998年3月開始試飛,到2003年12月31號完成試飛,這5年零8個月裏,試飛中遇到的困難可能比工程研製階段更多。但所有的困難終究都被宋文驄帶領的團隊踩在腳下。2006年12月29日,新華社向世界宣布:“由中國自主研製的新一代殲-10戰鬥機,已成建製裝備部隊、形成作戰能力。這對加快我軍武器裝備現代化建設、鞏固國防具有重大意義。”
中國最神秘傳奇的武器殲-10,終於揭開了神秘的麵紗。這是一款具備當今世界先進水平的新一代、高性能、全天候戰鬥機。這一年,宋文驄76歲,離他受命為殲-10總設計師之時,已經過去了整整20個年頭。隨著殲-10戰機的研製定型,我國形成了一整套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第三代戰鬥機設計技術。國慶60周年大閱兵時,殲-10戰鬥機與空警2000、空警200一起,颯爽英姿飛過天安門上空,令世界矚目。
2010年2月10日,宋文驄當選“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之一。頒獎辭簡潔凝練地概括了他為我國航空事業奮鬥的一生:少年傷痛,心懷救國壯誌;中年發奮,澎湃強國雄心。如今,他的血液已流進鋼鐵雄鷹。青驥奮蹄向雲端,老馬信步小眾山。他懷著千裏夢想,他仍在路上。
宋文驄為祖國的航空事業,殫精竭慮,把自己一生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祖國航空工業騰飛的偉大事業之中。就在殲-10飛機18歲生日的前一天,2016年3月22日,中國工程院院士、中航工業成都飛機設計研究所首席專家宋文驄在北京301醫院逝世,享年86歲。
“中國人民今天失去了一位大師。”有媒體沉痛宣告。從少年立誌,到為祖國航空事業立下汗馬功勞,宋文驄經曆了半個多世紀探索和攀登的崢嶸歲月。他的嚴謹求實,他的創新精神,他的堅忍不拔和強烈的愛國情懷,必將激勵著一代又一代航空人,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而矢誌不渝、繼續奮鬥。“宋文驄”這三個字,將與殲-10飛機一起,閃耀在中國航空工業騰飛的光輝史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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