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da送我到家以後,看了看廚房裏空空的冰箱,轉身就又出去了,說是要去幫我買些吃的用的。我也顧不得跟她客套,就任她去了。知道林健雄安然無恙,此時我最擔心的就是國內的父母。既然台灣都知道了紐約的事情,國內肯定也報導了。如果昨天父母打電話過來,找不到我,不定多著急呢。雖然已經是國內的午夜時分,我也顧不得了,抄起電話給家裏打了過去。
果然,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裏麵是媽媽焦急的聲音:“喂,夢夢嗎?”
“媽,是我,睡了嗎?”
“沒有,你沒事兒吧?林健雄……”
“媽,我們都沒事兒,林健雄正好回台灣了,沒在紐約。”
“謝天謝地!他沒事兒就好!昨天看新聞時嚇死我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紐約出事兒以後,東平幫我們打了一天的電話,總是不通,這邊報紙說紐約通訊中斷了。東平說你住的地方離紐約不遠,也許通訊受到影響。他還給你發了郵件,也沒有回,我和你媽都擔心極了。”
我本來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解釋昨天晚上不在家的原因, 聽爸爸這麽一說,我立刻有了主張:“我們這裏通訊是受到影響,電話一直不通,這不是剛通,我就趕緊跟家裏報個平安。”
“你媽都哭了好幾報了,吃不下睡不著的,你要是再不來電話,我看她就要吃不消了。要不是美國去著實在是太不方便了,你媽媽肯定飛過去了。”
“那怎麽著?要是夢夢再沒有消息,我還真得飛過去。夢夢,你說林健雄已經回台灣了?什麽時候走的?”媽媽問道。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的,他回台灣並沒有告訴我。不過好在他回台灣了,才躲過了這場災難!”
“是啊,從電視裏看到世貿大樓讓飛機撞了的時候,擔心死了,就怕他出什麽事兒。現在知道他平安無事就放心了!”媽媽的聲音顯然已經輕快了很多。
“夢夢,咱們別聊了,我得趕緊告訴東平一聲,他在這兒陪了我和你媽一晚上,隔一會兒給你打個電話,剛走。就這麽一天的工夫,嘴上都起泡了。”
“曲東平一般不會太早睡,爸媽,您們趕緊休息吧,我現在就給曲東平打電話。”我盡量保持著我平日說話的聲調和語氣,不想讓父母覺察到一點兒異常。放下電話,我真覺得筋疲力盡了。
沒有馬上給曲東平打電話,而是查看了一下留言機。留言機已經滿了,在那裏,聽到了我一直盼望聽到的那個聲音:“夢夢,我是健雄,現在在台灣家中,回家是臨時決定的。剛剛看到紐約的恐怖事件,怕你擔心,趕緊給你打個電話。你還好嗎?回來給我回個電話吧。”他留下了他家的電話號碼。
“夢夢,給你打電話不接也不回,是不是生我氣了,對不起,我現在特別想跟你聊聊,給我回個電話吧!”
然後是曲東平的電話:“夢夢,我們這邊電視上說紐約出事兒了,知道你現在在上班,不在家,等晚上回來給家裏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還有彩雲,Kathy和Timmy的留言,而後又是林健雄:
“夢夢,都這麽晚了,是沒有回家還是故意不接我的電話?你要是不想理我,哪怕就接一下電話再掛掉,讓我知道你平安就好,夢夢,我都擔心死了,你別嚇我了好嗎?”
“夢夢,在家嗎?我知道你沒事兒,就是有事兒也得堅強,這邊還有這麽多關心你的人呢,趕緊給我打個電話,公司的、手機都行,我今天就在這守著,不接到你的電話,我連門都不出。”這是曲東平焦灼的聲音。
“夢夢,我們都急死了,你那邊天都快亮了,怎麽還沒到家?我知道你沒事兒,你不會有事兒的,一會兒我就去你家,你要打電話往家打,或者打我手機。”
中間聽到一個很暫短的留言,背景裏是媽媽說話的聲音“還不通嗎?”然後就掛斷了。剛才我還在想,曲東平可以給我留言,他一定知道電話是通的,怎麽會跟我父母說我們這裏離紐約很近,可能通訊也已經中斷了呢?聽到這則留言我明白了,他是在騙我父母,寬慰那一對擔心的老人,所以他這次沒敢留言。
“夢夢,Timmy告訴我的,是Kathy說的,紐約出事以後,你很著急地給我打電話,回台灣沒有告訴你,真的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你可能也不會原諒我,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你說句話,給我打回來好嗎?”
聽完留言,我已經淚流滿麵,那一聲一聲的“夢夢”叫得我心疼。Linda買東西回來,看到我的樣子,嚇壞了,問我是不是很難受,要不要去看醫生。我告訴她我是心裏難受,有些想家了,想給家裏打個電話。Linda笑著說趕緊打吧,她要給我做份有營養的午餐。
我洗了把臉,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躺到床上,撥通了曲東平的電話:“曲東平,這麽沒完沒了地給我打電話,什麽事兒?”
“姑奶奶,您可打電話來了!嚇死人不償命呀?”
“我又不住在紐約,也不動動腦子,我能有什麽事兒?”
“我知道你沒事兒,可是你那位不是就在世貿大樓裏麵上班嗎?我是怕他有什麽事!”
“嗬嗬,你們怎麽都這麽關心他呀?”
“我們?還有誰?”
“我爸媽呀,上來都不問我,先問林健雄。”
“也是呀,馬路上我倆走麵對麵,我都不認識他,我關心他幹什麽?”
“對了,你怎麽知道他在世貿大樓裏上班?沒記得告訴過你呀!”
“你以前寄過一張照片,坐在海邊,身後就是世貿大樓,你媽告訴我的,說你男朋友在大樓裏上班。”
“他人不在紐約,回台灣了,沒事兒!”
“其實一聽你說話我就知道他沒事兒!現在他們公司都沒了,他回來還有工作嗎?”
“曲東平,你可真是吃河水長大的,管得這個寬!沒工作就幹脆不回來了唄。”
“嘁,他不回來你怎麽辦?”
“這話說的,他是空氣還是水呀?離了他我活不了?”
“對不起,我說錯了,應該是沒有你他可怎麽活呀!”曲東平調侃著我。
“哼,這個世界誰離開誰都可以活,別跟我臭貧!”
“怎麽了,夢夢,你們鬧別扭了?”
“沒有,鬧什麽別扭!”
“您是不是太橫了呀,人家惹不起,直接躲到台灣去了?”
“他回台灣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夢夢,昨天你怎麽一晚上都不回家?有什麽事兒吧?我一天都心神不寧的,不知為什麽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兒,也說不出到底怎麽不對勁兒。”
“曲東平,我要是說我沒事兒,你是不是特失望,好,我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夢夢!不許胡說!你怎麽回事呀?好了好了,是我多事兒,我就不該問,行了,知道你平安就好,我還有事兒,就這樣吧!”第一次曲東平先於我撂了電話。
我舉著電話,淚水順著眼角流淌著,我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本來給曲東平打電話,心裏很感激他對我的牽掛,可不知怎麽的,越說越覺得心裏特別委屈,特別想發泄出來,沒有料到他這個禦用出氣筒,今天罷工了。
此刻很想去浴室裏衝個澡,大哭一場。可是右手麻得厲害,脖子上的筋好像短了一截, 全靠這個頸托支持著頭,似乎撤下頸托,頭就立不起來了,連衝個澡這樣小小的願望都難以實現,整個就是個廢人。這樣想著,愈發傷心,淚水就更止不住了。
Linda來叫我吃飯的時候,看到我哭成了淚人,急忙拿著紙巾幫我擦著眼淚,然後說:“Jean,你怎麽啦?是不是很難受?”
我無法解釋我為什麽哭得如此傷心,就承認了是因為身體很難受。
“吃完飯我們就去看醫生,需要吃藥或者理療,也隻有看了醫生才知道,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夢夢的委屈,夢夢的任性,嗨,讓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