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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與北京之間的距離

(2007-06-15 13:53:43) 下一個
Posted on 2007-06-15 23:21 胡晴舫

今天有一個可愛的香港女孩問了我一個問題。

她問,妳會說妳自己是中國人嗎。

回歸十年了,她問我的態度雖似玩笑,但藏有幾分認真。

我想起,不過三年前,香港地鐵曾經出現一幅廣告。女孩有著黑黑的圓眼睛,油亮的粉嫩嘴唇,身上是典型的銅鑼灣街頭打扮,層層衣著深深淺淺地搭配顏色,耳垂和手指間綴著琳琅的精巧飾品。海報上粗黑的繁體字寫著:隻懂點芝士蛋糕,未食過桂花糕;隻崇拜牛津劍橋,沒聽過北大清華;隻愛ABC,二十五歲,還沒有跟一個中國男人談過戀愛,妳真是落伍了。

我當時真是震驚了。久久站在地鐵入口,思索這究竟代表了什麼社會訊息。上了飛機,從香港到上海,機艙撥放著香港偶像鄭伊健和大陸女星趙薇主演的《炮製女朋友》,裡麵的香港人不說普通話便找不到工作,到了內地發現自己一點小聰明實在不夠混;語文方麵,背不出唐宋詩詞,隻知道林夕填詞不錯,英文卻也繞不上口;不再是口袋很深的投資者,而是必須為大陸富商工作的打工仔。兩個香港人不由得坐在街頭吃生煎饅頭,閃著淚光互搥胸膛,彼此激勵不要丟香港人的臉。

回歸十年了。香港,似乎還站在十字路口。

曾經定位自己為亞洲的國際都市,傲視整個亞太地區,現在,香港必須在「國際的中國都市」或「中國的國際都市」之間作一抉擇。麵對上海快速崛起的聲勢,麵對回歸後的新政經形勢,麵對非典型肺炎的衝擊,麵對香港本地市場的侷限,麵對全球經濟動脈的轉移,香港人都不得不立即處理自己與中國的關係。

台灣人麵對大陸有憧憬,有懷疑,有憤怒,有情緒,有抗拒;香港沒有時間也沒有本錢容他們醞釀任何情結。他們就站在第一線。當中國成為世界吸金超級大國之際,國際金融都市的香港除了北上,還是,隻能北上。「我是誰」之類的問題是個奢侈,是個風花雪月的餘裕。

就在表麵的務實之下,香港人真正認定了自己的身分定位了嗎。我其實懷疑。

我認識的大部分香港人仍暗地對大陸抱持審慎的態度,不易親近大陸人,喜歡英文勝過普通話。他們以香港為他們生命的根基,熱愛他們自己的城市,習慣香港的美食和方便的城市動線;逛街購物是他們的生命,賺錢和八卦是他們的樂趣。商品不發達的大陸市場在他們眼裡既落後又野蠻,不衛生兼不時尚。不管《Cream》雜誌怎麼大作北京專輯,那也隻不過是一種流行的異國情調,跟香港人的自我認知未必全然貼近。

這又代表了他們的政治態度了嗎。也不盡然。

雖然,迄今香港是唯一還紀念六四的中國城市,每年七月一日回歸日總有個大遊行,但,這些舉動與其說是表達了他們對國族身分的思索,不如說,因為非典型肺炎風暴之後,他們理解了資訊流通、言論自由和政府效率的重要性,於是向香港政府以及其背後的政權傳達了他們想要掌握自己命運的慾望。他們或許對北京政府有一定的不滿,可是,與台灣人的政治邏輯恐怕有一定的差距。

過去一整個世紀,香港沒有一個「國族」讓她認同。

香港,就是香港。一個城市。

她彷彿北非的卡薩布蘭卡,像是一顆孤星漂浮在光燦世界之上,不談戰爭、不談國族、不談衝突,假裝地球是一顆懸掛在華麗舞台上的人造水晶燈,即使整個宇宙傾圮了,仍兀自旋轉發亮。如何讓眼前這首圓舞曲永不結束,才是他們願意處理的現實。這是大陸人或台灣人都不理解的性格,對海峽兩岸的兩個社會來說,不確定身分的一個人,註定沒有未來。

日本設計師山本耀司或許是少數能夠理解香港的人。在溫文德斯拍攝的紀錄片裡,被問及他一個日本人住在巴黎的感受,他說:「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日本人。我認為我是東京人。在這一點上,東京和巴黎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

(新新聞週刊)

引用:http://blog.chinatimes.com/hcf666/archive/2007/06/15/17434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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