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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鉤沉:中國人和美國人的真誠是不一樣的(圖)

(2007-05-18 10:37:35) 下一個
新聞來源: 史海鉤沉 於May 18, 2007 07:51:28 

鏘鏘鏘,大國崛起!其實我一向認為,自秦始皇於公元前221年統一中國以來,兩千兩百多年,中國每一天都是大國。不過國人現在以為的大國標準,好像是取美國而代之,那就要和美國撞撞了。撞撞無所謂,美國並不是小家子氣的國家,真要防止的,是不能因為擦破點皮就大打出手,招致雙方生命財產重大損失。所以兩國軍方高層要互訪,要談判,要圍著中式圓桌或美式長桌一起吃飯,要建立危機時刻的溝通機製。所以今年以來,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和太平洋美軍司令先後來我國訪問,後者前兩天剛走。 

  美國軍方現在等著我軍二炮司令的訪問,希望下次發射導彈摧毀衛星前能跟他們打個招呼。軍事俺不懂,這裏不談,俺感興趣的某報刊登這一消息時,引用了某名校某國際問題研究所S教授的話:“美國指責中國不‘真誠對話’,他們自己還在對台售武,又期望中國如何‘真誠’對話?” 


周恩來總理和張春橋(時任副總理)給美國總統尼克鬆挾菜


  兩種文化相遇了,他們如何辨別對方是否“真誠”? 

  中文裏的“誠”字,按字典解釋,似乎隻是真心待人、不說假話。但在實際應用中,對“誠”的對象是有所要求的。《說文》稱“忱”與“諶”通,而“諶”就是“誠”的意思,這三字在某些南方方言中依然讀音相同。因此“真忱”和“真誠”有相通之處,中文裏兩者都用。而“忱”意味著有情意,人通常隻對親戚朋友和待自己很好的人有情意,因此中國人說到“真誠”,其對象通常與自己有相當關係。咱們會說“對黨真誠”;但一般不會勸人說:你要真誠對待正在跟你打爭子官司的前夫。因為美國向台灣賣武器,所以S教授認為中國無法與美國真誠對話,這在漢語語境裏完全講得通,完全符合咱們的文化心理——你待我不好嘛,我怎麽能對你有情意呢? 

  但S教授的反應來自“美國指責中國不‘真誠對話’”,因此,這裏的“真誠”來自英文。英文的“真誠”與中譯是否徹底對應? 

  對話、談判時的“真誠”,英文最常用的兩個說法是 sincere 和 good faith。兩者都是指真心待人、不說假話。如今美國總統布什喜歡講 faith(信仰),流風所及,美國政要說到“真誠”,也喜歡用 good faith(這裏的 faith 指言而有信)。比如,據《紐約時報》今年3月24日報導,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彼得·佩斯(Peter Pace)將軍訪問北京時對記者說:他不認為台灣問題會導致中美兩國軍事衝突,there are good-faith efforts amongst all the leaderships to prevent that。這裏的 good-faith 就是真誠之意。那麽,在英語裏,sincere 或 good faith 對其施行的對象有沒有情意要求? 

  林肯說過一段有名的話,有關美國內戰的書籍經常引用。當戰況不利,林肯受到強大壓力,要求他不再以廢除奴隸製作為與南方談判的先決條件時,林肯說道: The world should know that I will keep my faith to friends & enemies, come what will。不管對朋友還是對敵人,林肯都是真誠的,不說假話,話說了就算數,不計後果。Faith 一詞在這裏所含有的言語真誠的特定意思,是不論對象的。 

  S教授實際上是把英文裏無條件的“真誠”,作了一番有中國特色的理解。 

  有個說明。考慮到記者未必能夠全麵地反映被采訪者的觀點,本人曾想找S教授的博客查對一下,但沒有找到。另一方麵,S教授的文章,俺也讀過一些,並沒有獲得一種強烈印象,可以將他非常肯定地置於這種中英串義的語言障礙之上。Anyway,S教授如果有幸讀到本文,有意見請向記者提。 

  試想美國人和中國人帶著各自的文化定式相遇了。美國人說讓我們 negotiate in good faith;中國人覺得你做事不夠朋友,不能待你真誠。美國人因此覺得中國人不夠理性,而且缺乏對外交流的經驗;中國人因此覺得美國人傲慢,骨子裏還是看不起東方人。美國人於是給中國人講願景,解說大國的全球性責任,如何做一個國際事務的 stakeholder(利益相關者);中國人則給美國人上曆史課,從1840年鴉片戰爭講起,一直講到2001年的南海撞機事件,最後大喝一聲:中國人民的感情又被傷害了! 

  這麽說,中國人和美國人永遠談不攏了?那也未必,佩斯將軍不是說了嗎,在中美兩國高層,雙方都真誠地想防止戰爭。最高層領導人所必須具備的戰略眼光,使他們有可能超越感情上的小別扭和戰術上的小花招,像林肯那樣對朋友和對敵人都保持真誠——即使兩國有對抗之處,那也是真誠的對抗。而上麵一旦定了大方向,下麵總是要跟著走的。 

  今年是美國前總統理查德·尼克鬆首次訪華三十五周年。毛擇東和尼克鬆在1972年2月21日晚間的那次曆史性握手,就是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的中美對抗真誠大突破。 

  三十五年前,美國和台灣訂有防禦條約,美國在台灣設有軍事基地,第七艦隊定期在海峽巡邏。按S教授的邏輯,中國領道人是決不可能真誠地與美國總統打交道的。同時,在越南,戰火正燃燒在中國大門口。特別是1970年4月底,尼克鬆宣布進兵柬埔寨,戰火蔓延到印度支那全境。5月20日,北京舉行五十萬人反美集會。毛擇東主席在會上發表了聲明,《全世界人民團結起來,打敗美國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聲明稱“尼克鬆的法西斯暴行”,不但激起了世界人民的反抗,而且激起了美國人民的強烈反對。對一個美國人來說,被稱作“法西斯”,這是極端嚴重的人身攻擊。按S教授的邏輯,在這種對抗中,不但中國領道人不可能真誠地與“法西斯”打交道;就是尼克鬆,也不可能真誠地與罵他為“法西斯”的人改善關係。 

  但是,5.20聲明後兩年不到,兩國最高領導人談笑握手。 

  有關中美外交破冰的文章和書籍很多,其來龍去脈,這裏不贅述,本文隻討論雙方態度是否真誠。先看毛擇東對尼克鬆的評價。兩人見麵時,毛說尼克鬆是右派,他喜歡和右派打交道。後來,在黨內,毛解釋過他為什麽喜歡和尼克鬆這樣的右派打交道,因為右派怎麽想就怎麽說,不像左派(這裏是影射當時的蘇聯領導人)講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可以說,毛擇東相信尼克鬆的態度是真誠的。 

  再看尼克鬆對毛擇東和周恩來總理的印象。他對美國官員說,和這兩位打交道,極有新鮮感,they talked “directly, and honestly, and candidly”。尼克鬆認為中國人領道人說話很誠實。他在回憶錄裏,對毛擇東很是推崇。誠實的人才會贏得美國佬的好感。比如,上星期五英國首相布萊爾宣布,他將在6月裏離職。美國總統布什惋惜地說:布萊爾是一個好朋友;他說的話,就像我們在德克薩斯講的,可以存在銀行裏〔非常保險,永遠有效,隨時可以拿出來用〕。毛擇東能贏得尼克鬆的好感,尼克鬆肯定認為,毛對他的態度是真誠的,說話是算數的。 

  至於稱尼克鬆為“法西斯”,兩人麵談時,毛說這是“放空炮”,而且也不是要打倒尼克鬆個人。毛擇東還告訴尼克鬆:今後我們的報紙還是要放空炮的,還是要罵你們的。 

  可見,真誠的態度並不等於掩蓋分歧的虛情假意。中方說服美方,放棄那種刻意突出“共同點”的外交文字遊戲,打破國際慣例,發表了一個各說各話、列明不同觀點的“上海公報”。中國方麵把“國家要獨立,民族要解放,人民要革命,已成為不可抗拒的曆史潮流”等如今早已不提的“空炮”也放了進去。美國人後來開始欣賞這種新奇做法,他們說這反而使得雙方的共同處顯得可信。 

  而態度真誠的主要表現,正是在觀點不同的時候也要努力尋找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共同語言。推敲上海公報定稿時,中方副外長喬冠華和美方國家安全助理亨利· 基辛格在美方如何表述從台灣撤軍的問題上陷入僵局。中方要求美國聲明無條件撤出;但美方認為,這相當於單方麵撕毀美國與台灣的防禦條約,撤軍必須以和平解決台灣問題為條件;而中國領道人又不可能放棄武力解決的最後手段。經過艱苦談判,在主要談判日程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刻,雙方各讓一步,將目標與措施分開,把原來的一句話掰作了兩句。美國同意不提任何條件地從台灣“最終”撤走全部武裝力量和軍事設施;中國則接受美方“隨著這個地區緊張局勢的緩和”而逐步撤軍的說法。 

  事後,當美國代表團內有人對公報措辭提出異議時,基辛格批評他們 did not realize how sincerely the Chinese had negotiated 。 

  當然,態度真誠並不等於承諾都能實現,所謂形勢比人強。上麵提到的中國讓出的一步,當時看來並非緊要。尼克鬆已經向毛擇東和周恩來當麵保證,一旦越南戰爭結束,他的第二屆任期的主要外交目標,將是與中國建交。尼克鬆並保證在建交時斷絕與台灣的一切關係,美國和台灣的防禦條約,到時自然被美國單方麵撕毀。為了促進美越和談,早日結束越南戰爭,為解決台灣問題鋪平道路——周恩來曾對基辛格說,希望在尼克鬆第二任期內解放台灣——在紊化大革命的革命意識形態尚能圓說的範圍內,毛、周甩出一個大動作。中國宣布,由於蘇聯“修正主義者”誣賴中國偷盜他們的援越防空導彈,中國將停止為蘇聯從陸路轉運援越軍火,請蘇聯自己從海路運輸。同時,尼克鬆下令轟炸並封鎖越南港口。蘇聯不願硬闖封鎖線,與美國正麵衝突,越南的防空導彈一時斷了供應。1972年10底,越南同意停火。幾天之後,11月7日,就是美國總統大選投票日。承擔著選民結束越戰的期望,尼克鬆以共和黨人有史以來的最高贏率再次入主白宮。但尼克鬆隨即陷入 “水門事件”,內務外交全麵停擺,竟至黯然辭職。 

  等到後來泯注黨的卡特上台當總統,重新考慮中美建交,時間已經拖到1978年。一方麵卡特不可能象尼克鬆那樣駕馭共和黨的反共右翼;另一方麵,這時離開尼克鬆訪華已有六年之久,台灣贏得了寶貴的改革時間。在蔣經國領導下,國民黨當局在美國的形像,已經從強人獨裁轉型為亞洲泯注化先鋒,泯注黨內理想主義色彩濃厚的左翼這時也開始反對“拋棄台灣”。卡特沒有足夠的國會票源克服黨內黨外的反對,妥協的結果是中美建交的同時美國國會通過了為台灣安全背書的台灣關係法。在這一法律框架內,美國繼續向台灣賣武器,理由是上海公報所說的“這個地區緊張局勢”還沒有全麵緩和,偶爾甚至突然暴漲。 

  有趣的是當年北越政府的立場。按理說,中國鎮府已經把尼克鬆的底牌很清楚地傳達給了北越——尼克鬆隻想要個停火協定,讓美軍可以體麵撤出,他才不管南越政府今後的死活——北越為什麽甘願承受巨大人員傷亡,仍然堅持美軍必須撤出東南亞,然後他們才跟美國討論其他問題?北越的頑固,甚至可以說是阻礙了中國解決台灣問題。大概這也是一種你對我不好、我就不跟你真誠談判的東方式心理。正如毛擇東向尼克鬆解釋兩國為什麽相隔這麽久才開始對話時所言:我們有官僚主義,我們很多同誌,包括我在內,認為必須先解決重大問題……後來我們發現你們是對的,我們就打了乒乓球(指1971年春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釋放願意和美國交流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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