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本來肚子裏早就空了。但是這個地方看起來沒什麽做飯的家俱,又是這麽個女孩子,他正有些遲疑間。門簾一掀,一個婦人已經在門口接話了,好啊。來咱們餃子村怎麽能不做餃子? 婦人兩手捧著個箕匾和一個大盆,箕匾是北方常見的放餃子的工具。餃子捏好了就放上麵,擺滿一箕匾就可以下鍋了。
那婦人走路很快,王建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她已經走到灶前,放下箕匾和裝滿了肉餡的大盆,揭開大鍋鍋蓋,放了幾瓢水進去。然後又俯身燒起灶火來。這一串動作麻利又沒有商量的餘地。是北方人特有的熱情待客的方式。王建想上前幫忙,那婦人頭也沒有抬就把他給架開了。她身架看起來挺瘦的,力氣卻不小。“ 哪用你動手哩,快快坐那裏吧。那!給你這盆肉餡包餃子吧。”王建看這裏似乎沒他什麽事,捧著這一盆肉餡來到炕前。女孩子已經安靜的坐到了炕邊開始和麵了。王建都沒有注意到她什麽時候端出麵粉。他坐那裏覺得有點插不上手,隻好不停的攪和那肉餡。肉餡看起來很鮮。“那是你鄰居?” 他問,女孩子簡單的嗯了一聲。當下大家都各做各的,女孩子和鄰居也沒有多說兩句。王建平常也是個悶葫蘆,倒也樂得這種安靜的氣氛。一時間,隻能聽到灶火劈裏啪啦燒柴火的聲音,
屋子似乎暗了一些,漸漸有些暖意,偶爾能聽到屋外的風聲嗚嗚竄著房梁上走了。大概有半小時多點的樣子,大鍋裏的水也有絲絲的聲響起來。那婦人站起來說行了。我先出去了,你好好招待客人啊。她隔著挺遠的距離叮囑了女孩子一聲,看樣子就要出門。女孩子也沒有說啥,王建趕緊客套一下說你不吃了再走? 婦人很急促的笑了一聲,邊往外走邊 說著急啥哩,餃子下鍋了我就來了! 就向外走去。她掀簾子的那一瞬間,王建注意到她的手青筋暴裂,好像很大年級的人的手,農村人幹活真是苦重啊。王建正感慨間,啪,一張擀好的圓圓的餃子皮甩在了王建的麵前。
王建從思緒中拉回來,開始包餡。女孩子看起來做餃子不那麽熟練,半天才能擀好一張皮,難怪她的鄰居要來幫著幹活。王建心裏想著,樂了一下。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女孩子閑聊,知道她叫劉鳳霞。很大眾的一個名字。 小姑娘話很少,除了必要的說一兩句,大部分都是嗯。 到後來,兩個人無話默默幹活。王建其實很享受安靜的時候,他工作的醫院每天人聲鼎沸,救急的,病人痛苦呻吟的,病人家屬苦苦哀求的或者破口大罵的,此起彼伏。他作為一個腦科醫生,每天上班沒有一刻能安靜下來。有時候非常想關上門狠狠地抽兩根煙。可惜從來沒有學會抽煙。他上大學的時候喜歡上一個南方的靈秀的女孩子,苦苦暗戀了三年沒敢吭聲,畢業的時候他鼓起勇氣向她表白,女孩子驚訝的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王建臉上火辣辣的,那顆用盡全力想保護一個人的心就這麽被直接扔回來了。那個七月的晚上,他一個人躲在學校的草坪一角,點起了第一支煙。在煙咽下喉管的時候,借著那嗆味,他的眼淚嘩啦啦流了下來。那是他的第一支也是最後一支煙。
王建甩甩頭,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忽然想這麽遠,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過以往。今天居然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清晰的聞到了那支煙的苦澀味道。嗯。年輕的那些承諾當時看的好重啊,現在想來也許根本都不值得,還不如一個職稱評比重要。王建決定停止這些回憶,慢慢的把一小勺子鮮嫩的肉餡倒到餃子皮裏細細的抹勻。
“你在哪裏上班?”小姑娘破天荒的問了他一句。“我? 我在城裏的東升醫院, ….你知道那個醫院麽麽?” “知道。。。。哎,你等一下”小姑娘一轉身下了炕 “我去看看水開了沒有 ”。 她快步走過去,給灶裏塞了點柴火,揭開鍋蓋,又順手加了幾瓢水。估計水燒開了,就等餃子了。
王建的餓意越來越濃,但是小姑娘擀皮的速度似乎更慢了,箕匾上的餃子連一半都沒有到。王建想說能不能先下餃子吃起來,但不好意思說。試探著問了一次要不他來擀?小姑娘說她行,慢點包餃子才好吃。還是慢條斯理的擀著。總不能和個小女孩生氣吧,況其人家好心來著。算啦,不差這半個小時。王建想著,就釋然了。
屋裏越來越靜,水絲絲的抽著,灶火嗚嗚的燒著。忽然屋外有人踢踢踏踏的來,在窗底下嚷了一嗓子,到一箕匾了麽? 都十點多了!聽起來就是剛才的鄰居。小姑娘回頭答道還沒有到呢? 再等等吧。鄰居踢踢踏踏的走了。王建有些好笑,敢情人家這位鄰居也等的餓了。可這個小姑娘一點也沒有要加快的意思。王建倒是開始饒有興趣的想看這箕匾餃子什麽時候下鍋。水又開了,水氣在屋裏慢慢蔓延開來。王建自己去給大鍋裏加了兩瓢水。小姑娘衝他笑了一下,目光中頗有嘉許的味道。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王建的餓勁慢慢消失了,睡意慢慢的上來了。那箕匾上的餃子總也擺不滿,有時候王建覺得就快滿了,就快滿了,能煮了吧,女孩子就會把箕匾的餃子細心擺一遍,就總還有一片空出來的地方。王建覺得自己在這個水氣蒙蒙的屋子裏有些迷糊,他本來是個很遵守作息的人,到十一點就睡。 現在十一點可能已經來了,他想著打了個大哈欠,小姑娘說要不你去睡覺吧。王建哪裏好意思讓小姑娘一個人收拾,這餃子好像成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他不能停下來。王建強撐著說沒事,沒事,我等著吃餃子。他手裏有一搭沒一搭的包著餃子,意識越來越迷糊,好像後來鄰居又進來一次,嚷嚷說初五都快過了,小姑娘給她看餃子還沒滿一箕匾,快了,快了。。王建迷糊的想著這鄰居怎麽和他媽的口氣一樣,初五咋這麽重要,非要吃上這口餃子, 也怪了,這餃子總也包不完。。。
王建最後倚著牆慢慢睡著了。他能記起來的最後一個印象是小女孩子跟他說你放心睡吧,十二點了。那時候屋外的風正刮得呼啦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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