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有個夢想,那就是能頓頓吃上白麵饅頭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慢慢才發現,我錯啦.我這半輩子是一事無成,唯一辦成的一件事,就是將我的戶口從這裏轉到那裏,再從那裏轉到這裏.為這麻煩的戶口,我可能不但要奮鬥這半輩子,更可能將我的一輩子全都搭了進去.
小人不才,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麽孽,下凡投胎,一下就投進了一戶農民的家裏,父親好歹還是一位cadre, 但母親可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在中國,孩子隨母,你母親是農民,那你就是農民.伴隨你的就是那一紙戶口,農村戶口.讓我奇怪的是,母親姊妹七個,她排行老四,其他姊妹都是生活在城裏,唯獨她,在農村種地,我百思不得其解,常常問媽,可她老是那句話:”孩子,這是命.”
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本人自小就長的眉青目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既能說,又會唱,更能吹.別笑,是笛子和口琴. 典型的城裏人的摸樣.可咋就偏偏把我生在了農村?但我村的老少爺們大都說過,這小子一看就不是種地的料.
生在農村苦啊.自幼幹活那是常事.記的十冬臘月,每天上學前都要和我弟弟替母親往田裏送兩回糞.那時還沒有實行聯產承包製.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還要到隊裏的磚瓦廠去抱磚,就是把生磚坯子抱到磚窯裏去燒.抱五十個給一個工分.我必須要抱夠一百個,掙到兩個工分,才能回家,否則回去挨母親的打那是少不了的.現在常常和母親回憶那段往事,母親會說,那時的人真是財迷心竅啊.我那時太小,最多抱三個磚,就很吃力.還好那記分員是個好人,最愛聽我講水滸傳,每次講完都會讓我少抱點,最後還是會給我兩個工分.記得有次講潘金蓮和西門慶的故事,我講的繪聲繪色,他聽的津津有味,完了一個磚沒抱還給了我三個工分,當時隻是一個紙條上麵蓋個數字.拿回去老媽一看,很是吃驚,她一個全勞力,一天也就七個工分,我咋可能半個下午就拿回三個工分,很是不解,我道出原委,她在那裏咕咕囔囔了好半天,我看得出來,那意思就是,你小子太有才了.上學那就別提啦,那是次要的事,重要的是幹活.反正我記得小學五年,幾乎沒做過作業.隻記得在批林批孔時,我們校長說壞蛋林彪在自己的臥室裏掛了一幅反動標語,那幾句我當時就背了下來:”悠悠萬事,唯此唯大,克己複禮.”這複禮不敢講,但克己兩字,現在讀來頗為受用.
上了高中才意識到農村戶口給我帶來的可怕後果,唯一的路就擺在我的麵前,要麽考上大學,要麽回去種地,在當時能改變我們農村人命運的唯一辦法也就是考上大學.不成龍,則成蟲.好在當時分文理科,我文科還好點,就這樣,我總算連滾帶爬地勉強考上了大學,當時沒有啥革命理想,唯一的奮鬥目標,就是摘掉農村戶口.這樣,我算是實現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原始積累,從農村走向城市.記得到村上去轉戶口和糧食關係時,看著人們羨慕的目光,自己還真的自豪了好一陣子.
大學四年,除了學了點知識,開闊了視野,再就是找了個自認為還不錯的女朋友.就是現在的老婆.
畢業分配,過五關,斬六將,找關係.順利分到了縣城.走在城市的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刺眼的陽光和鄉下的沒有啥分別,但我心裏卻想” 哼,老子現在也是城裏人了”.
城市戶口好啊,有了它,你就可以分到工作,有了它,你就可以分到房子.有了它,你就可以買到便宜的糧食,有了它,你就可以買到便宜的肉和菜.有了它,你就可以得到免費的醫療.有了它,乘公車你就可以買到月票.有了它,孩子就可以上學.有了它…...反正你他媽的就是和鄉下人不一樣.
工作幾年,結婚生子.還分到了三室一廳的房子,記的太太生我女兒時共花七十快錢不到,拿回單位,全部報銷.
老鄧的南巡就象一陣春風,吹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很快,市裏出台一項政策,停薪留職.而我單位更絕,發70%的薪水, You can do anything you like.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天下哪有這等好事!說走就走,帶著老婆,一路殺向深圳.不出兩天,就找到了包吃包住月薪八百大洋的工作,比起老家單位的一百多快,那可真是天上地下啊.
上班第一天,公司就通知,趕快去辦暫住證.這裏比較先進,不讓你轉戶口,又讓你辦新的戶口,其實也是戶口的另外一種形式常常半夜聽到女人哭,孩子喊的,那就是再挨家挨戶的查暫住證,沒有的,聽說就送到附近的采沙廠幹活,等你攢夠回家的錢,給你買張火車票,原籍遣返,好象和美國的遣返差不多.你可別小看這小小的暫住證,它還讓我嚐到了蹲大獄的滋味. (未完待續)
城市戶口好啊!
那個年代!讓你給從新端出來了。
讀得我都想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