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媽媽冷
兒子的成長伴著我的煎熬,對他的擔心和焦慮成了一張無邊的大網,每天在家中不大的空間裏把兩個人糾纏在一起,掙脫不掉,也融合不了。
我就連睡覺也睜著半隻眼,小心聽著隔壁房間的動靜。我們沒什麽言語的交流,有的隻是在空氣中交錯傳遞的眼神。我的目光象審視嫌犯一般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打量著他,而他回敬過來的犀利和決絕總是在下一秒鍾讓我深感萬箭穿心。我的愛成了枷鎖,套牢在兩個人的脖子上,每一次牽扯都讓彼此痛不堪言。有時候看到兒子的無奈,不安和頹廢,我也看到自己哀然的歎息,誰是天下最苦的人?..…..
早餐時,我說:“新買的麥片,你試試?”,他看都不看說:“你不知道這種東西裏麵有多少糖,含有多少草甘膦嗎?” 我被他的語氣和態度刺激著,沒好氣地說:“吃不吃隨你”。他斜了我一眼沒吃早餐就走了。第二天早上,我想少自討沒趣,給自己倒了杯果汁剛要喝,聽他帶著嘲諷的語氣幽幽地說:“現在連杯果汁都得看人臉色了……”我趕緊把果汁盒遞給他,人家又是一臉不屑,大有君子不食嗟來之食的骨氣。整天陰陽怪氣的就不能好好地吃頓早餐,真是邪門。又怕他營養不良,又氣憤他公子大少的做派,我感覺到百爪撓心的煩悶,有種你別吃!我在心裏發狠,卻感到心疼無比。
那個冬日的早上,兒子穿了件春秋衫就要出門,我橫在門邊:“這麽冷的天,去把那件加拿大鵝穿上…..” 我的語氣裏是不容分說的命令。”No, 我不穿。“兒子眼皮都沒抬一下。我急了吼道:”零下十八度了,你神經病啊, 拜托你長長腦子,你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天冷加衣還要我教你嗎?你到底怎麽回事?” 我拎著那件價格不菲的冬衣,恨不得像他小時候一樣連拉帶拽塞進去。可眼下這個比我高半個頭的大小子,手插在上衣口袋裏挑釁地看著我,他的目光裏竟然凶狠猙獰。瞬間淩亂……他出門時倒灌進屋的寒氣,使我整個人從裏到外都瑟瑟發抖,這個冤家,上輩子我欠了你!
其實,加拿大鵝是兒子心頭的硬傷。原本很喜歡的款式穿著也挺拔,許是太招人了吧,上高中沒幾天,就被幾個高年級的混混盯上了,他們老在走廊裏堵著他,扯下他的外套丟來丟去,戲弄他,引來一群同學圍觀。兒子從小到大沒遇到過什麽事,麵對欺淩束手無策,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最後,他們把衣服丟在垃圾桶邊上,還踩了幾下才揚長而去……兒子沒告訴任何人,隻是把那件衣服帶回家收在了鞋櫃的頂上。他覺得屈辱又無奈,他內心強烈地想說NO,想大聲宣告 No,不許動我的東西,不許欺負我,No Means No! 然而,他的聲音太小了,太微弱了,沒有人聽得到,他想:“就連親媽都認為我是個分不清冷熱的白癡,還靠誰申冤呢。” 他不由地把裏裏外外所受的種種不公和委屈,歸因於媽媽身上。
而我一個期待著望子成龍的母親,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