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是岸(1)

一部以中外電視圈為主要背景的長篇小說
正文

《回頭是岸》-- 一部以中外電視圈為主要背景的原創長篇小說

(2005-01-01 20:28:04) 下一個

回頭是岸

〖澳大利亞】韋成著

這是一部以中外電視圈為主要背景的長篇小說

以電視記者的目光觀察世界

以電視記者的心靈體驗世界 

1

 

二十世紀的最後十年,對於十二億中國人來說,大約算得上不同尋常的十年。源自經濟領域的巨大變革,延伸到社會的各個層麵,也觸擊著人們的靈魂。機會如此眾多,仿佛人人都有可能在一夜之間成為百萬富翁;變化如此詭譎,又仿佛人人都有可能在轉瞬之間喪失一切。這是一個生氣蓬勃的時代,也是一個躁動不安的時代。沒有了田園詩般躬耕壟畝的淡泊,沒有了螺絲釘一樣堅守崗位的忠誠,換之以聚財斂富的夢想,還有那成就功名的渴望。這種心靈的躁動,猶如一場席卷全國的氣流,將所有的人包裹其中,就連在號稱“象牙塔”的高等學府中潛心苦讀的莘莘學子,竟也不能幸免。

在南方T省的梅城市,有一所素負盛名的大學------梅城大學。八十年前,一位遊曆海外並且積累了巨富的商人,回到自己的出生地梅城市,決定修建一所高水平的綜合性高等學府。這位富商本身沒有受過多少教育,卻知道教育對於民族興亡的重要性。他在梅城市遠郊的一個半島上買了大片土地,建造起一座幽靜、美麗、古樸的校園。他花費巨資從全國各地請來一批飽學名士執掌教鞭,又廣做宣傳,吸納聰明上進的青年才俊。數十年後,這所大學已經躋身於全國一流學府的行列。從這所學校畢業的學生,不但有知名的科學家、工程學家,還有知名的藝術家、作家、政界要人。據說每隔十年舉行的學校大慶,總要吸引大批的著名人物回校慶賀,以致於平日意氣風發的當值校長,在這高人雲集的日子裏,卻變得小媳婦一般誠惶誠恐、小心翼翼。這些校友中的名流、才子中的驕傲,在讚頌學校的輝煌成就時,總不忘記提及那位宅心仁厚的學校創辦者,在創建這所學校的時候,選擇了一個理想的校址。他們說,正因為校園建在一個僻靜美麗、遠離城市喧囂的地方,才使得學生可以在一個寧心靜氣的環境中修身養性、苦修學問,從而為日後施展雄才大略打下基礎。正所謂,山高煉神仙,水深潛蛟龍。

可是到了九十年代,這所學校的學生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再置身於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中。現代化城市的聲浪,正在吞沒以往校園裏獨特的書聲和鬆濤之聲。由於大批的外商、台商、港商在城市裏投入巨資,城市的麵積擴大了一倍。當初梅城大學位於遠郊,周圍是海水和荒野,可現在當年的郊區早已成為市區的一部分,周圍變成了繁忙的海港和轟鳴的工廠。由於交通的需要,一條寬闊的公路,居然從學校的中央穿行而過,將學校的理工學院和社科學院一分為二。沿著這條公路,學校把原先古色古香的建築拆掉,代之以隸屬於學校名下的琳琅滿目的商店。校長說,這樣做好處很多,比方說可以通過創收增加辦學經費,可以讓教育直接麵向社會,可以使科研成果迅速轉化成為生產力等等。校長思想開放,教師們自然更不保守。課堂上,他們已不再一心一意地傳道授業解惑,腰間別著的手機或者傳呼機的鈴聲,似乎更能牽動他們的神經。許多人利用課餘時間外出兼職,或者參與公司、工廠的技術攻關,以便獲取一份可觀的外快。既然人類靈魂工程師尚且如此改造他們的靈魂,那麽正在求學的學生們,也就更耐不住性子靜心苦修了。

    孫誠便是這些耐不住性子的學生中的一個,而且他的心靈的躁動,似乎比別人更加強烈。這位環境保護科學係的研究生,正在進入研究生生涯的最後一年。他的畢業論文工作已經進入關鍵階段,可是研究卻陷入了困境。他的研究題目是關於梅城市海水汙染的綜合分析,然而辛辛苦苦進行了九個月實驗所得到的數據卻零亂、缺乏條理,不少地方充滿了矛盾,這意味著他很可能需要重新收集樣品,進行大量的重複實驗。孫誠甚至對自己能不能按時完成論文都產生了懷疑,對於科學的熱誠更是降到了冰點。

其實孫誠到底有沒有科學的熱誠都很值得懷疑。在他的腦袋中,以形象去思考問題的時候遠比以抽象去思考問題的時候多。至於他的手,也不是一雙標準的科學家的手,這雙手在擺弄實驗用品的時候,遠比他在拿筷子吃飯的時候笨拙得多,這使他常常有一種挫折感。他感到自己並不是一塊科學家的材料。話說回來,在這個時代,科學就象一頂放在博物館裏的陳舊的王冠,讓人發幾聲不痛不癢的讚歎,卻激發不出真摯的愛戀追逐之心。在大學裏,即使是科學專業的學生,也在拚命地選修英語、貿易和計算機課程,因為這可以幫助他們在畢業後找到好的工作。學生們在一起交談時的話題,總是更多地集中在那些畢業後在商海中遊得瀟灑、成績驕人的師兄師姐上,而很少談及在科學領域充任寂寞高手的前輩。不過孫誠既非科學之才,也決非未來的商戰能手。他的真正興趣居然是文學和社會學-------這同樣是不好混飯吃的學科。孫誠有一個相交甚厚的朋友,名叫陳綱,是梅城大學新聞係大眾傳媒專業的研究生。他從陳綱那裏,借來不少大眾傳播學以及社會學的書籍,他閱讀得上癮,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可惜繁重而且並不順利的研究工作,剝奪了他在自己喜好的書堆裏囫圇吞棗的權利,並且迫使他不得不全副心思投入到自己頗感乏味的科學實驗中去,這使他平添了一份煩惱。

這是一個初秋的下午,天氣卻還熱得象三伏天。倘若檢測一下空氣中二氧化碳的含量,或許可以就工業進步帶來的汙染作一個有力的指控。孫誠熱得發脹的腦袋中閃過這一無聊的念頭,他歎口氣,無精打采地斜躺在椅子上。從上午開始,他已經整整工作了六個小時,可是實驗結果卻依然很糟糕。他覺得散亂在桌子上的藥品、玻璃器皿和儀器,通通在向自己發出嘲弄的笑。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身材高挑、裝束樸素的年輕女子。她後腦勺紮一根辮子,上身套一件灰色的舊T-恤衫,下身穿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有些老舊的塑料鞋。她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大眼鏡,使得那從沒有化妝過的臉多了一種學究氣。她打量一眼實驗室零亂的情景,眉頭皺得似乎在她的眼鏡框上多劃上一條邊。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麽,披上實驗服後,不聲不響把藥品和器皿等收拾整齊。

孫誠心情鬱鬱的說:“謝謝,楊莉。”

這位名叫楊莉的女子說:“怎麽,實驗結果又不好?”

“要多糟有多糟!真搞不懂我的運氣怎麽就這麽差?很多人實驗都已臨近尾聲,有人甚至已經在草擬論文稿了,我卻還在瞎摸瞎撞!我想我是完了,沒法再幹下去了!”

楊莉坐在孫誠的對麵,將孫誠的實驗記錄本拿在手上翻看,她說:“我覺得你現在該去找一找劉教授,他是你的導師,出了問題不找他,找誰?”

“我是該找他去的。可他是那麽容易見到的嗎?他一會兒飛美國講學,一會兒去德國開會,在國外的時間好象比在國內還多。說心裏話,我現在倒真希望他一輩子呆在國外,因為我怕去見他。他手下六個研究生,除了我,每個人進展得都很順利,就我一塌糊塗。別人拿一大堆成果向他匯報,我拿什麽?一堆爛數據!他這人,性子又急,見了這麽些爛結果,非臭罵我一頓不可。”

    孫誠懶洋洋地看著坐在桌子對麵的楊莉,她低了頭,聚精會神地翻閱孫誠的實驗記錄本,還有他那一大堆文獻資料,似乎是竭力想幫助孫誠找出一個擺脫困境的辦法。那一副認真的勁頭,讓孫誠看了頗有些感動,可是感動歸感動,孫誠卻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

楊莉比孫誠小三歲,正在上大學四年級,因為要做大學畢業論文,和孫誠共用一個實驗室。她是個才女,學習成績在班上獨占鼇頭,連她班上那幾位絕頂聰明的男生也甘拜下風。她的手纖長細巧,實驗做得飛快,而結果總是相當地漂亮。不過楊莉人雖聰明,生活的圈子卻非常狹窄。她平時既不參加社會活動,也不參加任何的娛樂,圖書館、教室、宿舍似乎成了她全部的生活空間。據說她班上曾有幾個才貌雙全的男生仰慕她的才華,向她發動過愛情攻勢,不料都被她很幹脆地拒絕了。於是男生們認定她是一個科學的修女,更有人說她的頭腦中肯定缺少情感這根神經。那些被拒絕的男生則說她其實是個中性,否則怎麽會連如何穿衣打扮這種女兒家最擅長的生活經都不懂呢?看看楊莉平時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這些被拒絕的追求者,也許還真不是因為吃不了葡萄,方才說葡萄有股酸味。關於楊莉的種種傳聞,孫誠當然早有耳聞。在實驗室中接觸下來,他隻覺得她外表比較冷漠,心地倒還不錯。他發現她的書包裏永遠帶著一本《居人夫人傳》,一有空她就捧著這本書看,或許這本書就是她的《聖經》吧。

楊莉抬起頭,發現孫誠正在看著自己,臉一紅,說:“有什麽事嗎?”

孫誠有些困窘,心裏說:別自作多情,以為我喜歡你才看著你,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你的!

    楊莉說:“我有個建議,你看行不行?你的實驗數據確實不理想,可我覺得你前期工作做得非常好。看你查閱了這麽多文獻,筆記也做得很出色。”

孫誠漫不經心地聽著,心裏不以為然:說一堆好聽的話有什麽用?又不解決問題!

    楊莉繼續說:“你把查閱的文獻歸類,把筆記好好整理一下,根據你研究的方向,寫一篇綜述。我想,你這篇綜述肯定能寫得很精彩!”

孫誠開始明白楊莉的用意了,瞪大了眼聽她往下說。

“你設想一下,當你把這樣一篇綜述交給劉教授的時候,他會有什麽反應?至少你給他一個印象,你並不是一無是處,而是做了很多非常出色的前期工作。當然這還不夠,你把實驗數據再整理分類,歸納成相關的幾組,雖說這幾組數據很矛盾,可你把問題歸納出來了,說明你不但做了很多工作,思路也比較清晰。不是說提出問題比解決問題更重要嗎?這麽一來,他沒理由責怪你,說不定還會表揚你用心。”

“妙啊!真是好主意!”孫誠從椅子上跳起來,“楊莉,我怎麽就沒象你這麽想呢?你幫了我大忙呀!”

楊莉說:“當局者迷嘛。你一頭紮在迷魂陣裏出不來,心裏又著急,所以想不到這些。”她開心一笑,孫誠覺得,這位平素冷冰冰的女學究,笑起來還頗有些嫵媚。其實她長得蠻不錯的,皮膚細膩,泛出一種半透明的白,臉上的五官也端莊,線條柔和,換一個女生,稍加修飾,都會光彩照人。偏偏她從來不施脂粉,衣著隨隨便便,臉上又缺少笑容,硬是把她的長處給埋沒了。

這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鈴聲響了,那突然而清脆的聲音,仿佛勾了楊莉的魂,她探出手,想去抓話筒,可實驗桌太大,她的手夠不著。站在電話旁的孫誠順手拿起聽筒:“ 喂,哪位?”

“嘿,哥們,是我啊,陳綱!”

“哇塞,陳綱!你去省電視台實習一個月,怎麽一點音訊也沒有?我們都在猜,是不是電視台裏美女太多,把你這個風流情聖套住了。哎,那些女主持人,是不是一個比一個漂亮?你有沒有順手撈上一個?”

陳綱在話筒裏笑了一下,說:“你也太抬舉我了,我有那麽厲害的能耐?美女是不少,可情場上的獵手更多,且輪不到我這個窮學生呢!”

“話筒裏好象有種怪怪的聲音,很吵,你是在哪兒?”

“我在編輯機房裏,其他人正在編片。”

“哎,電視台裏,是不是很來勁?日子一定過得很有趣吧!”孫誠的話裏透著羨慕。

“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除了人世故一些,活動圈子比學校大一些以外,其他東西也都差不多。”陳綱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反而吊起了孫誠的探知的胃口。

    兩人在電話裏神侃一通,孫誠突然覺得楊莉的目光似乎一直在關注著自己,他抬眼向她看去,楊莉慌忙垂下目光裝作在看手上的書。孫誠想,莫非她對我有意思?這麽一想,心神竟有些飄浮起來。

孫誠和陳綱聊了好一陣子,正想收尾,卻聽電話裏陳綱變得支支吾吾起來:“你們實驗室裏是不是有個叫 ―― 楊莉的?她在嗎?”

“楊莉?有啊。你認識她?不至於吧!”孫誠奇怪地瞟了一眼楊莉,她微紅著臉,注視著孫誠。

“我認識她,要是她在,請她接電話。”陳綱在話筒裏說。

    “哇塞!你真認識她啊?!”孫誠驚訝不已,忍不住叫起來。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壓低聲調說,“她在,你稍等。”他把話筒遞給楊莉,肚子裏揣了滿滿的疑問。

    楊莉接過電話,她壓低了聲音,略帶羞澀地通過話筒和陳綱說著。

孫誠心裏說: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太陽好象從西邊出來一樣?!想不到陳綱這個花花公子,居然泡上了楊莉!得了,我也別在這裏妨礙人家說悄悄話了。他和楊莉道聲別,離開了實驗室。

 〔待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一朵小樺 回複 悄悄話 寫得不錯呀,可惜沒有下文了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