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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傑: 保衛火炬,還是保衛孩子?

(2008-05-03 21:16:36) 下一個
餘傑: 保衛火炬,還是保衛孩子?
來源: enjoywater08-05-01 21:08:14 [檔案] [博客] [舊帖] [轉至博客] [給我悄悄話]

     
保衛火炬,還是保衛孩子?

餘傑
《論語》有中這樣一句話:“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意思是說:孔子家的馬棚失火被燒掉了。當他聽到這個消息後,首先問人有沒有受傷,而沒有問馬的情況。孔子問人不問馬這一語言細節中,所流露出來的是深切的悲天憫人、民胞物與的精神。在孔子那個時代,中國有過曇花一現的人道主義和人文主義的思潮。在孔子心目中,這個世界上,人始終是最重要的,有了人,才有物。一個不愛惜他人的生命的人,一個不尊重他人的自由的人,他本人的生命與自由也得不到基本的保障。

孔子“問人不問馬”的情懷,在今天的中國完全失落了。近期有成千上萬的華人在全球範圍內展開了一場如火如荼的“火炬保衛戰”。此火炬便是奧運會的火炬,有人稱之為“聖火”,不過共產黨的黨章中明確規定了信奉無神論和唯物論,故不敢輕易“語怪力亂神”,亦不敢隨便以“聖”稱之,便中性地名之曰“火炬”。

奧運會期間在主體會場燃燒的火焰,起源於古希臘普羅米修斯盜取火種、帶到人間的故事。古代奧運會開幕前,一般都會舉行點火儀式,由祭司從聖壇上燃取奧林匹克之火,所有運動員一齊向火炬奔跑,最先到達的三名運動員將高舉火炬跑遍希臘,傳諭停止一切戰爭,開始四年一度的奧運會。現代奧林匹克運動興起之後,“聖火傳遞儀式”一直未能恢複。直到一九三六年,納粹德國獲得奧運會主辦權,為宣示其強大的國力,方才推出“聖火傳遞”活動,但並未讓“聖火”燃遍全球,僅僅從奧運會的故鄉希臘奧林匹克點燃火炬,然後接力傳到柏林。

由此可見,奧運火炬其實並沒有那麽“神聖不可侵犯”,其曆史甚至還帶有為納粹張目的“原罪”。如果我們平心靜氣地去看,奧運會及火炬傳遞儀式,充其量就是一種有趣的遊戲罷了。有人喜歡這種遊戲,有人不喜歡這種遊戲,有人覺得這種遊戲有新聞價值,遂通過其發表自己的政見,這再正常不過了。所以,當作為主辦國中國的奧運火炬,在外國傳遞的過程中,許多不同立場和訴求的群體及個人,圍繞其發出抗議的聲音,亦在情理之中。誰知,某些自詡為愛國者的人士,由此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從國內到海外,發起了聲勢浩大的反製活動。在這些反製活動中,甚至出現了不受節製的暴力行為。將個人的自尊千鈞一發地維係在一個小小的火炬上麵,本來就是一種匪夷所思的選擇;為了這個弱不禁風的、也並不“神聖”的火炬,而釀成流血事件,更是本末倒置之舉。

就在千百萬海內外的華人揮舞紅旗保衛奧運火炬的同時,深圳東莞爆出了比山西黑窯奴隸童工還要可怕的來自四川涼山的奴隸童工之黑幕。數百名普遍隻有十三歲到十五歲的童工,在勞工黑市上任人盤剝,每小時不到三元的工資,每個月超過三百小時的工作時間,而且無需休假福利勞保。在陌生的土地上,他們常被打罵,幾天才能吃一頓飽飯。他們日複一日從事繁重的工作,一些孩子想要逃跑,但前路已被封死,工頭們用死亡進行威脅,告誡他們逃跑就要付出代價。當央視記者出現在這些孩子的麵前時,他們童言無忌地說:“現在都下午兩點半了,我們一點飯也沒有吃,餓死了。”“很累,我想回家,我們這些小孩都想回家了,但是沒車費。”“如果想脫離控製,或者回家的話,那就是死路一條。”“幾天才能吃頓飽飯。”

更加可怕的是,其中許多女孩都遭到了工頭的強奸。據一名小工頭阿火介紹,稍微漂亮點的女孩,工頭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強奸她們,“我也強奸過這些女孩子,一般玩的都是十五、十六歲的小女孩,很漂亮的呢。”阿火還聲稱,有少數漂亮點的女孩子在老大的誘惑下吸毒,最後被帶進娛樂場所。他甚至直接將記者推進一間狹小的出租屋,一個女孩子正睡眼朦朧地躺在床上。看見這麽多人闖進來,她很驚恐地坐了起來喊:“你們想幹嘛?”阿火便慫恿記者說:“上,上,不要緊。”小女孩身高不到一米六,眼睛腫得老高,童工們說她經常被人搞,沒事的。稍後,又一個一米五左右的女孩被他們推了進來。“來搞這個,十六歲,我們一個村子的,發根煙她抽就行。”阿火說。

而在遙遠的家鄉,他們的父母卻並不知曉自己兒女所經曆的非人遭遇。在四川涼山,孩子們和他們的父母,又過著怎樣的生活呢?香港女記者張寶華是一位出色的新聞工作者,她就是那個被江澤民先生辱罵為“太傻,太幼稚”的女記者。張寶華在《新聞背後》一書中,詳細描述了一次在涼山州采訪的經曆。她到了涼山州美姑縣的一個海拔兩千三百多米的山村裏,那裏的人們完全生活在一種原始狀態之中,其極度貧困的程度讓她簡直難以相信,她寫道:“村民所有的衣服和鞋,全是破的,他們個子很小,很瘦,臉上沒有光彩,也沒有希望,攝影師拍攝他們時,他們隻是僵屍一樣地站著,任你拍攝。更令人感慨的,是我發現這裏的人竟然要與畜牲擠在同一個狹小的空間裏,仿佛牲畜比人更矜貴。一個家庭一年不足三百元人民幣的收入,比國家定下來的貧困線還要低許多。”

這個赤貧的村莊並不是罕見的個案,在西部地區這樣的村莊隨處可見。村裏大部分孩子都失學在家,因為家裏需要孩子參加各種繁重的勞動。包括村幹部在內,沒有人知道什麽是九年製義務教育。絕大多數的居民都是文盲或半文盲,對外麵的“文明世界”一片茫然。沒有一個外麵的老師願意到來此任教,幾十戶村民家中沒有一本藏書。對此,從小生活在香港優越環境中的張寶華感歎說:“我不禁想,一個國家在發展經濟的同時,為什麽農民一點都不能受惠呢?今天的上海已經稱得上是全世界矚目的現代化都市之一,然而我眼前的這些農民,這些孩子的苦樂卻無人過問。……試問,當人的生命連豬狗都不如,當人的生存喪失了價值時,社會的希望何在?”在家鄉,生活毫無指望;到沿海,處處是深不見底的陷阱。誰來保護這些悲慘的孩子?

昔日,孔夫子問人而不問馬;今日,中國政府和愛國者們卻愛火炬不愛孩子。反差何其大也!中國政府願意耗費巨資、派出武功高強的“藍衣人”保護火炬,為什麽就是不願拿出一點稅收來改善那些孩子的處境呢?中國政府有能力將飛船送入太空,有本錢修建碩大的“鵝蛋”(國家歌劇院)和“鳥巢”(奧運會主場館),為什麽就是不願依法施政、杜絕奴隸童工呢?有什麽樣的政府,便有什麽樣的人民;反之亦然,有什麽樣的人民,便有什麽樣的政府。這是一個雞生蛋、蛋生雞式的問題。政府如是,民眾亦如是:有那麽多華人願意為一個來曆不明的火炬而心潮澎湃、血脈翻湧、乃至走上街頭、咆哮動粗,他們偏偏就對同胞、對孩子的可怕遭際無動於衷、不屑一顧。一個沒有生命的火炬,真有那麽可愛嗎?難道比有生命的孩子更可愛嗎?這些情緒飽滿的愛國者,真正該去保衛的,不是那個可有可無的、耗費無數民脂民膏的火炬,而是那些在水深火熱、饑寒交迫之中的孩子。與其為一個火炬走上街頭,不如為哀哭切齒的孩子們奔走呼號。

我在媒體上看到那麽多與我同樣族裔的人,在家樂福的門口,在CNN的門口,在舊金山,在首爾,在巴黎,在倫敦,一張張扭曲的臉龐,青麵獠牙,怒發衝冠,宛如從周口店的窯洞中走出來的原始人。火炬搖曳了幾下,他們便牽腸掛肚,夜不能寐;孩子們掙紮在死亡線上,他們卻充耳不聞,事不關己。他們是愛國者嗎?他們愛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國家呢?是一個虐待孩子的國家,是一個淩辱孩子的國家,是一個不把孩子當人看的國家,是一個苛政猛於虎的國家,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國家。在這個國家裏,白領憤青享受著寶馬香車,海外華人則打著海歸的幌子撈錢。他們表麵上是愛火炬,骨子裏乃是愛金錢和權勢,愛黨國和領袖,以及領袖的情婦們。至於來自涼山的孩子、山西黑窯的孩子、克拉瑪依被燒死的孩子、沙蘭鎮被淹死的孩子,當然不在他們“愛”的對象之中。這是一種何其虛妄之“愛”!

有人說,中國已經崛起了,中國即將成為世界第一號強國。蠻夷之邦的CNN電視台的主持人卡佛,有什麽資格批評我們是一幫“流氓”和“暴徒”?然而,那些監禁、壓榨、淩辱孩子的老板,那些縱容奸商如此為所欲為的貪官酷吏,不是流氓和暴徒又是什麽呢?從山西到廣東,從內陸到沿海,從貧瘠之地到富庶之地,奴隸童工遍地開花,這就是讓我們驕傲的“和諧社會”與“崛起的祖國”?那些為了所謂的“祖國統一”而咬牙切齒的愛國者們,那些居高臨下地譴責達賴喇嘛在昔日的西藏施行農奴製度的愛國者們,可知道中國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奴隸國?將孩子當作奴隸的,是商與官,以及他們的幫凶、幫忙和幫閑。那些不愛孩子愛火炬,將“愛國”當作一筆精心算計投出和產出的買賣的家夥,不是流氓和暴徒又是什麽呢?還能找到更好的詞語定義他們嗎?

孟子說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小,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然而,今天的中國,老吾老而不及人之老,幼吾幼而不及人之幼。這樣的國家,隻是特權階層的國家,而不是所有人的國家。如果你不幸誕生在一個窮人的家庭,一個農民的家庭,一個失業工人的家庭,那麽,誰關心你的權利,誰捍衛你的尊嚴,誰來嗬護你的自由?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這不是賣國的狂言,乃是從血淚中提煉出來的鐵律——盲人歌手周雲蓬的歌聲從遠方傳來,透骨悲涼,撕心裂肺:

不要做克拉瑪依的孩子,火燒痛皮膚讓親娘心焦
不要做沙蘭鎮的孩子,水底下漆黑他睡不著
不要做成都人的孩子,吸毒的媽媽七天七夜不回家
不要做河南人的孩子,艾滋病在血液裏哈哈的笑
不要做山西人的孩子,爸爸變成了一筐煤,你別再想見到他
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餓極了他們會把你吃掉
還不如曠野中的老山羊,為保護小羊而目露凶光
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爸爸媽媽都是些怯懦的人
為證明他們的鐵石心腸,死到臨頭讓領導先走……

那麽多的孩子依然深陷在苦難之中,保護他們比興辦奧運會重要得多。正如作家淩滄洲所說:“當一個孩子還是奴隸的時候,所有的孩子,你的,我們的孩子,都不能稱之自由!”是的,如果有一天,有一群中國人願意為保衛這些孩子、為這些孩子創建一個光明的未來,而走上街頭,而頭破血流,而埋頭苦幹,而傾家蕩產,在我心目中,這樣的人便是真的猛士,真的賢人,真的愛國者。我也願意與這樣的同胞風雨同行。那個時候,中國才有複興的希望,中國才配得上“大國”的稱號,中國才是我值得魂牽夢繞的祖國。


——二零零八年五月一日,“國際勞動節”
於大洋彼岸的旅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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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May 0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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