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小憶 -- 學滑雪
送交者: 湖洲 2008年5月04日15:42:30
初學滑雪,是在德國的一個小鎮。那是一座海拔700米左右的山城,鎮子不大,又是大學城,地廣人稀的,加上出了城就是樹林和農莊,冬天是一個越野滑雪的好去處。
剛到德國的那年的一個周末,我閑在宿舍看電視。正想天氣涼了,騎自行車活動的日子快結束了,該幹點什麽別的,電視裏不失時機地播開了學滑雪的短片。這一下勾起了我兒時的記憶。當時站起來,跟著電視學開了。
我們這代人,沒有幾個不知道《林海雪原》的。少劍波的小分隊,在林海雪原裏蹬著滑雪板,長途奔襲,直搗匪巢的故事,在我們近乎文化沙漠的成長過程中,簡直就像羅賓漢對歐美的孩子們一樣,充滿了吸引力。而滑雪,也成了我當時無限向往的活動之一。
曲波老先生的大作裏,對學滑雪有過一段描述,說的是多麽多麽不容易,但最後少不了是“腰一弓,雪杖一點,如出膛的子彈……”,什麽什麽地。給人的印象,手臂要用力,尤其是平地和上坡更是如此。看看我眼前的電視機,怎麽對不上號了。
電視上放的,是一段關於越野滑雪的入門教學片,記得片中強調的,最主要就是腰腿的配合。手臂的動作也有講究,但看來還是為了輔助腰和腿,以及維持重心。這和我印象裏的滑雪,完全兩碼事。看來又是盡信書不如無書了。跟著電視做了一下動作,覺得沒什麽問題。就這樣,20分鍾的短片,完成了我的滑雪入門。
冬季來臨之前,我換了間宿舍。前任同學在壁櫥裏留下了兩樣東西:一把高壓氣槍,一付越野雪具,巧的是雪靴還正是我的碼子。那是我第一次認真端詳一付雪具。大約2寸寬,豎起來高度到我的眉毛。雪板上有一個連接器,固定靴子用的。再看靴子,小牛皮的,很柔軟,象西方大兵們穿的戰鬥靴(那時咱解放軍還是解放鞋呢),隻是前麵突出了一塊,用來固定在雪板上的。再看那槍,正宗的德國造,比我玩過的所有氣槍都有力。
當時我想象肩挎那高壓氣槍,蹬著雪具,到林子裏走走,晚上提兩隻兔子回來紅燒,馬上有成了夾皮溝獵手李勇奇的感覺。當然,我是好公民,知道亂打兔子是犯法的,隻是想想而已。再說了,那裏連個耗子都沒有打的。槍不敢玩,剩下的,就是等著雪季的到來了。
十月底,山區下了第一場雪,這一下就是3天。等雪停了山上已是一片銀色世界,積雪厚度過了80公分。出門一看,校園裏到處都是腳蹬雪具的學生。原來在德國,越野滑雪就和咱中國人騎自行車一樣,已經是人們必備的技能。當然,蹬著雪具上課,玩樂的成分還是大一點。
好不容易等到了周末,我約上滑過雪的老王和他的新婚太太,換上雪具,開始了我的處女滑。要說在小鎮越野滑雪,還真是方便。出了宿舍的大門,走到停車場邊的野地上,蹬上雪板就可以開路。我試了試電視上學的技巧,一下就走了起來。這滑雪,好像比旱冰容易多了。再回頭看看王太太,雙腳牢牢地站在雪板上,手上的雪杖撐個不停。看來又是一個曲老先生的讀者啊!
進入農場的地界後,道路寬了,我開始試著用電視上學的跑步前進,蹬地後身體要展開,雙手幾乎同時撐地,手上用的力量要大一點了。這個比走路難,但還是在可以掌控的範圍內。滑了一陣,不禁把曲老先生笑話了一把。說得那麽邪門,沒有什麽嘛。
說說笑笑中,我們滑到了農場的山坡。站在坡上放眼望去,世界已是一片白茫茫。山上的樹林,也都披上了銀裝,襯映著藍天白雲,令人格外精神氣爽。山坡上早有不少人滑雪。冬日的陽光下,各色滑雪服在雪地上爭奇鬥豔。當地政府的拖拉機,在坡上開出了一條兩米雪道,雪道中央,還用爬犁壓出了兩條溝,以便掌握方向。滑雪者隻要把雪板放入溝中,滑下去就行了。德國人做事,總是這麽一板一眼的。
山坡大約100多米長,不是很陡,蹬著雪具走八字步可以爬上來的那種。雪坡的底下,雪道一直通進樹林裏的小徑,給人一種下去一探究竟的衝動。準備下坡了,我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準備好。看電視時學的全是怎麽走,怎麽跑。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分解了講,下坡?那好像不是越野,而是速降那邊的課吧?這下好了,不是從書本上學不會滑雪,而是我看的書上沒講啊!
想問問老王怎麽滑,發現他躬著腰已經在坡上了。王太太呢,比我還碴,說讓我先走,她要蹲著下去!再看看身邊的德國人,有的直著身子,有的夾著雪杖,特專業的樣子,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沒辦法,摸著石頭過河,怎麽都得下去。哪怕是摔跤,也要摔得像專業的,不能給咱中國人民丟臉不是。這麽想著,心一橫,我也夾著雪杖,弓著腰,彎著腿,往坡下滑去。
前20米,我極力提醒自己保持著平衡,滑到坡中間,慢慢地找到了感覺,膽子也大了起來,這時才發現,下滑的速度,比我想象的慢多了。這一下讓我自信心大增。兩膝並攏,雙腿微曲,夾著兩隻雪杖,居然就這麽下到了坡底。我的天,我會滑雪了?我會滑雪了!
要說這人,最怕的就是自以為是,當了井底的蛤蟆,還不知道別人在看笑話。我在林子裏兜了一圈,爬到坡頂再滑下來時,才發現弓著腰的,都是小孩子。大人們一個個都是一付優哉遊哉的樣子。你說吧,就那麽一個小坡,還用得著這麽煞有介事嗎?一邊滑雪,一邊看風景,才應該是真正的享受啊。這麽一想,我的腰,慢慢地直了起來。再滑了兩趟,我也可以東張西望了。
太陽快落山了,老王過來說,再滑一趟,我們回家吧。我答應了,但總覺得心中有一股喜悅,沒有來得及表達出來。再後一次往山下滑時,看著坡下越來越近的樹林,想到滑了一下午,一跤都沒有摔,那股得意之情,再也按捺不住,不禁吼了起來“巍巍從山披新裝,好一派~~~”,正得意間,突然覺得腳下的阻力有變化,重心一下不穩了。我條件反射般地瞪了一下腿,以免摔在壓實凍硬了雪道上。還沒反應過來,我直接飛了出去,清醒過來,臉已經埋在了雪道旁的蓬鬆的雪地裏。
得意忘形,就這麽毀掉了我近乎完美的第一次雪上經曆。回家的路上再想想曲波老先生,不得不承認,他關於滑雪的敘述,也不全是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