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雲南媒體寫不出,不是不言自明嗎!
●樓盤真相的帷幕剛被撩開一角,胡星神秘失蹤
●“二胡”逃往哪裏?廣州一賓館的監控錄像中突然出現了他們的身影,雙雙金蟬脫殼
●異國追逃,隻能眼睜睜看著逃犯就在眼前
●“去找胡星談,勸他跟我們回去!”
●中央紀委副書記劉錫榮批示:“這是一次成功的跨國追捕。”
1.誰也沒料到,胡副廳長在會後便神秘消失,直至看到 A級通緝令,人們才大驚失色
2007年1月19日淩晨,一輛銀灰色的“歐寶”轎車悄悄駛出昆明,車燈衝破夜幕,往滇南方向疾行。車上坐著一對同胞兄弟,哥哥是隨後被公安部發出A級通緝令追捕、涉嫌特大經濟犯罪的逃犯胡星,弟弟胡波則已移民加拿大。
49歲的胡星祖籍湖北,曾任昆明市副市長,主管城市規劃和建設。他此時的身份是雲南省交通廳副廳長,昨天他還代表交通廳參加了省裏的一次會議,誰也沒料到胡副廳長此後便神秘消失,直至看到A級通緝令,人們才大驚失色。
難以揣測踏上逃亡之路的胡星此刻是怎樣的心情。他曾經風光一時的昆明,此時變成一張巨大的羅網,充滿了危險和不測。逃走還可能有一線生機,而觀望等待則意味著束手就擒。
在出逃前的一段時間裏,胡星陸續獲得一些對他不利的信息:1月18日,他的三弟胡彬被檢察機關采取強製措施。同一天,胡彬公司的一名涉案男子被檢察官帶走。當時該男子遵照胡星的指示,到一家酒店接他並給他送來160萬元,未及見麵就出事了。那一刻,站在暗處的胡星全程目睹了這一幕。他預感到檢察機關的偵查觸角正在迅速向他包圍過來。他不能坐以待斃。
其實,這次出逃胡星一直在謀劃之中。早在2006年11月,昆明市規劃局局長曾華剛剛出國考察回來就被司法機關采取強製措施,隨後被捕。胡星深知,曾華“進去了”,自己也難免要被牽扯出來。而隨著金城陽光公司違規開發地產事件的敗露,他這個深藏不露的幕後主使麵前幾乎隻剩一層薄紗了。情勢危急之中,大洋彼岸的胡波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他和胡星不僅是手足,還是利益盟友,唇亡齒寒。胡波很快飛回昆明,“拯救”處於險境中的胡星。他帶來了胡星出逃的關鍵工具——一本奇特的護照。
此刻,通往滇南方向的“歐寶”一路狂奔,車窗外夜色濃重,沒人知道車窗內的胡星是在慶幸還是反省。那一樁樁權力與金錢的交易給他帶來快感的同時,不承想也給他埋下了禍根。眼看事情就要敗露,倉皇之下哥兒倆隻能選擇出逃。盡管是倉皇出逃,但二人選擇駕車出逃還是頗費心機的:不僅兼備機動性和隱秘性,還避開了乘飛機可能出現的風險。
“二胡”將逃往哪裏?
2.“砸車事件”中莫非蘊含著特殊的信息?它與胡星失蹤有沒有邏輯聯係?
2005年,一個名為“傾城名築”的高層樓盤兀然出現在昆明黃金地段的金碧路上,一時間物議紛起。早些時候,雲南省高層曾經作過一個決定,昆明市二環路以內不得再興建高樓,以保證營造一個良好的城市建築生態。這個決定已成為一道地產開發商難以逾越的政策壁壘。“傾城名築”的拔地而起打破了禁令,頓時引起相關人士的密切關注。
指點著這座傲然聳立的樓盤,開發商們忿忿不平:不讓我們建高樓,這個項目是怎麽冒出來的?省市的官員們也納悶,不知就裏。很快就有傳言說,“傾城名築”是省裏主要領導親自打招呼才網開一麵的,該項目開發商與這位領導關係密切,雲雲。類似的負麵信息廣為流傳,甚至反映到中央。中央巡視組和昆明市紀委接到舉報後展開了調查。表麵上看,土地的取得、規劃的審批似乎都符合程序。然而事情一步一步朝著政治化的方向演變,導致公眾對黨政官員的嚴重不滿。而事後證明,省裏主要領導與這個項目的違規審批毫無關係,也毫不知情。
“傾城名築”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麽?是什麽樣的一隻手在暗中操縱?疑惑在蔓延,不滿在滋生,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就難以平息傳聞和眾怒。
破解迷局的契機終於出現了。昆明市檢察院在偵辦曾華案件時得知,“傾城名築”的開發商是金城陽光公司(以下簡稱“金城公司”),該公司的真正老板名叫李彬。檢察官們通過偵查發現,李彬有一個女兒姓胡,繼而確認李彬原名胡彬,是時任雲南省交通廳副廳長胡星的三弟!此時,在檢察官眼中,胡星開始隱約浮出水麵。而金城公司工商注冊登記的法定代表人卻是另外一個名字:劉伊萍(化名)。辦案人員試圖聯係劉伊萍,打通電話後接聽的是一名男性,自稱人在香港,有事可到香港找他,但偵查發現這個電話在昆明。辦案人員一時無法判別劉伊萍是確有其人還是子虛烏有。
1月15日,昆明市檢察院反貪局采取行動,傳訊了胡彬和金城公司的幾名管理人員,同時被傳訊的還有昆明市土地儲備中心的湯姓負責人。在短暫的抵抗後湯終於承認,金碧路的項目是胡星專門交待他運作的。綜合分析了紛繁複雜的偵查情況,檢察官基本勾畫出了這樣一幅權力尋租圖:
2003年4月3日,昆明市政府著手對金碧路的一幅地塊進行拆遷,建成開放式公園,但時任昆明市副市長的胡星提出,拆遷和建設經費的缺口很大,建議把其中的6.69畝拍賣開發,收益可彌補經費的不足。促成此議後,胡星又以時間緊迫為由,提出采取邀標方式拍賣土地,囑咐湯選定12家開發商,其中4家是胡星指定的。湯即授意經辦人員對電腦程序進行了設定,保證最終拍賣隻有這4家開發商獲準參與。4家開發商中有兩家由胡彬控製,另外兩家對胡星言聽計從,並遵囑每畝報價沒敢超過400萬元,確保了金城公司以每畝403萬元把土地拿到手。
在整個“操盤”過程中,胡氏兄弟為防止玄機泄露,築起了堪稱堅固而無形的“防火牆”:金城公司名義上的老板劉伊萍一直藏而不露,實際控製公司的胡彬則隱身幕後,出麵打理公司事務的是另一名經理人;購買土地的近2700萬元資金全部使用現金,以防止銀行轉賬暴露痕跡。
檢察官們沒有放棄對真相的追尋,他們查閱了上萬份銀行票據,終於找到了一家關聯公司,該公司屬於胡彬的家人。
種種跡象表明,胡星與金城公司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位前副市長有利用職務之便為親友牟取私利的嫌疑。據辦案人員初步估算,“傾城名築”項目由於有權力的介入,獲利驚人。
掩蓋著真相的帷幕已被撩開一角,“劍鋒”直指胡星。因涉及廳級幹部,雲南省紀委介入此案。雲南省高層決心鐵腕嚴查,追根溯源,揭露真相。
1月19日,星期五。雲南省紀委準備找胡星談話,而胡不在省交通廳,手機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連續幾天都杳無音信。交通廳的同事說,平時周末胡的手機也經常關閉。因此一時無法確定胡的去向。次日,中共雲南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李漢柏,省委常委、省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廳廳長孟蘇鐵等4人召開緊急會議研究決定:省紀委常委會討論對胡星立案,省公安廳立即實行邊控,防止胡星外逃,並成立以省紀委副書記郭永東為組長的專案組。
1月22日,星期一,胡星仍沒有進辦公室。看來反貪局的行動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突然潛逃更加證明了胡星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追緝胡星迫在眉睫。
1月23日下午3時,雲南省公安廳經偵總隊隊長蔣平奉命趕到省紀委,孟書記和郭副書記表情嚴峻地講述了案情,並下達指令:迅速找回胡星!同時成立以蔣平為組長的追捕工作組,由省紀委專案組直接領導。追捕組麵臨的難題是,沒有任何關於胡星蹤跡的情報,不知從何著手。
一籌莫展之際,昆明市檢察院傳來的一條信息引起了追捕組的高度關注:1月20日,也就是辦案人員搜查金城公司所在的東來大廈後的第二天,胡星停放在大廈地下停車場的一輛“寶馬”轎車車窗玻璃突然被砸破,砸窗者是與胡星有密切聯係的陸立民(化名)。陸砸完車窗後並未隱藏車輛、轉移財產,而是修理後又將車停放回來,這個舉動令人費解。
“砸車事件”中莫非蘊含著特殊的信息?它與胡星失蹤有沒有邏輯聯係?
3.全廣州的住宿記錄中都沒有“二胡”,但白雲賓館的監控錄像中突然出現了他們的身影
專案組選擇蔣平領銜追捕工作組可謂慧眼獨具。蔣曾任雲南省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當年是知名的公訴人。在同事眼中,他意誌堅定、作風果斷、思維縝密、雄辯滔滔,具有豐富的偵查經驗。此次任務非同小可,他深感前所未有的壓力。
聽說了“砸車事件”後,蔣平憑直覺意識到其中必有玄機。他迅速組織抓捕陸立民,並突擊審訊。1月24日淩晨,麵對咄咄逼人和推理嚴密的追問,陸漸漸招架不住,回答時漏洞百出,最終放棄狡辯,道出真相:
昆明市檢察院搜查東來大廈的消息驚動了胡星,他不敢貿然前去查看。在東來大廈胡星擁有三套闊大的居室,其中藏匿著他為出逃準備的重要物品。驚惶的胡星通知陸立民即刻把大廈的監控錄像送到市區一個賓館,仔細查看以評估形勢。看完後胡波說,現在要麽逃跑,要麽等著被抓。一番商議,“二胡”下決心出逃。
1月19日淩晨,“二胡”星夜駕車離開靜謐的昆明城,無人知曉。倉促上路,他們沒來得及到東來大廈取走為出逃預備的東西。20日上午,陸立民接到“二胡”的電話,指示他按所說步驟進東來大廈取東西——天黑後進入地下停車場,砸開車窗(陸沒有車鑰匙),從遮陽板上拿出23層D座的鑰匙,進入胡的居室;不許開燈,用手電筒照明;從一個花盆附近找到另一把鑰匙,打開一個櫃子,取出一個信封,再拿上胡星的筆記本電腦,下樓交給早已等候在此的王某;然後再上樓,拎走一個裝著100萬元現金的密碼箱。整個過程由“二胡”在飛馳的汽車上遙控指揮。此前“二胡”還囑咐陸立民新買兩部手機和兩個新號碼,號碼用電子郵件發出,要保密。稍後,陸、王接到電話,讓他們趕到昆明機場前往北京,並提醒二人分別行動,以防不測。甫到機場,“二胡”又通知他們改飛廣州。分頭行動,突然改變目的地,反偵查的意圖顯而易見。
午夜時分,陸、王抵達廣州,在胡波的電話指示下,他倆玩起了捉迷藏式的躲避跟蹤“遊戲”:先進入中國大飯店,登上電梯,按下2、12、22等若幹樓層,待電梯在二樓停頓時快速閃出,走樓梯回到大堂;接著直奔花園酒店,如法炮製,確信無人跟蹤後,再到白雲賓館。兩人分別在總台登記,一人登記一天、另一人登記三天。1月21日淩晨2時40分,疲憊不堪的陸、王分別入住1412、1429房間。
陸立民回憶說,兩個多小時後,“二胡”來到他們的房間,胡星急切地問東西拿來沒有,見到信封和密碼箱他如釋重負,並安慰說:你們辛苦了,別怕,我做的事情都是正當的。詢問了昆明的情況後,“二胡”隨即離去。早晨8時許,胡波隻身來到陸、王的房間,約請二人喝早茶,未及動筷便接到一個電話,隨後匆匆離去;10點多又返回白雲賓館,分別給二人各1萬元以示感謝,囑咐他倆當天返回昆明。
信封裏是什麽?為什麽胡星特別囑咐陸、王二人將它貼身攜帶?陸支吾以對,直到最後一刻才向審訊人員交待,裏麵裝著一本墨綠色護照,但他一口咬定沒有打開看過。
1月24日淩晨,追捕組確信胡星已潛逃。情況迅速上報,專案組立即查詢所有邊防離境記錄,以確定胡星的去向,然而一無所獲。胡星的護照和港澳通行證按規定都存放在雲南省外辦,他這一級官員出境要經過複雜的審批。所以,陸、王送去的護照一定暗藏玄機。
既然胡星在廣州出現過,就必須鎖定這個目標。
1月25日,蔣平帶領追捕組一行5人抵達廣州,他們要在這個人海茫茫的大城市裏撈“針”。在廣東省公安廳的協助下,追捕組查驗了廣州市所有的賓館飯店住宿登記,隻找到陸、王的記錄,而全然不見“二胡”的名字。雲南省公安邊防總隊邊檢處處長鍾蓓和助手在廣州邊檢總站查閱了1月21日~22日的出境記錄,也不見“二胡”蹤跡。他們試圖從口岸監控錄像尋找線索,但僅深圳就有7個口岸,每個口岸有十幾個通道,人流如過江之鯽,1∶1的時間查看錄像僅一個口岸就將耗時逾月,難以奏效。
然而白雲賓館的監控錄像卻讓追捕組大喜過望:1月21日淩晨4時48分,一輛銀白色轎車濺起水花駛入白雲賓館停車場,隨後“二胡”的身影出現在賓館大堂和14層樓道裏,胡星身穿深色夾克,穿黑色長風衣的是胡波。“二胡”是駕車來的,如此重要的線索豈能放過?追捕組請求粵、穗警方配合,查找這輛“歐寶”的下落,然而廣州車輛如蟻,短時間找到這輛車幾乎不可能。追捕組限於警力,也隻能無奈放棄。
“二胡”神秘“蒸發”,追捕失去目標。
4.公安部發出A級通緝令,神秘的“李力”進入追捕組視線
昆明的偵查工作這時有了重大突破。專案組在胡星位於東來大廈24層D座的秘密居室中查獲了702萬元現金,人民幣、美元、港幣整整裝了5個旅行箱。鑒於胡星涉嫌特大經濟犯罪,1月26日,公安部發出A級通緝令。通緝令說,雲南省公安機關在偵辦一起特大經濟犯罪案件時,發現胡星有重大作案嫌疑,現畏罪潛逃。
遠在廣州的追捕組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通緝令,麵對苦尋無果的局麵,他們深感壓力、焦慮和迷茫。蔣平沉思良久,回想起在省紀委參加案情分析會時曾提到一個線索:胡星平時周末經常飛到深圳,會不會在那裏有情人?而且,金城陽光公司營業執照登記的法定代表人劉伊萍的戶口就在深圳,胡波也在深圳住過酒店。根據這一思路,追捕組決定另辟蹊徑,迂回包抄,破解其中的奧秘。
在深圳的調查果然頗有收獲。追捕組不僅查出胡波1月16日至18日入住過華僑城酒店,更重要的是通過戶籍資料查實了劉伊萍確有其人,在深圳擁有別墅和鋪麵,而且可以斷定劉是胡星的情婦。追捕組頓感柳暗花明。此時,公安部刑偵局行動處處長盧保良和廣東省公安廳的幹練警員奉命加入追捕組。“我們如虎添翼!”追捕組頓感信心倍增。
秘密偵查發現,劉伊萍經常往來於港深兩地。追捕組推測,劉出入境時胡星會不會同行?如果胡使用假名出入境,這個假名就可能出現在劉的名字前後。於是,追捕組采取排查法,把每次劉出入境通過口岸時的前後人員排列出來,兩次排查就發現有一個叫“李力”的人均與劉一同通過,這樣的概率絕非偶然。調閱辦證資料發現,“李力”港澳通行證上的照片竟然就是胡星!進一步的信息是,這個“李力”已於2005年辦理了澳門投資移民,並在澳門購置了房產。而且,“劉伊萍”也是假名,她和“李力”的身份證明都是在深圳出錢托人製作的。
在廣東省公安廳的協調下,“胡星”、“李力”以及胡星的另外幾個假名立刻被列入香港和澳門的邊控“黑名單”中,港、澳警方都投入警力參加到查找胡星的行動中。經過多次地毯式梳理,追捕組查明“李力”已於1月22日晚從深圳皇崗口岸進入香港,入住維景酒店,次日中午12時離開港澳碼頭前往澳門,此後便下落不明,因為澳門沒有此人的入境記錄。追捕組判斷,“李力”仍可能潛入了澳門,於是蔣平動身直赴澳門。
在從深圳到澳門的路上,蔣平凝神靜思,整理著紛亂的信息。他設想著1月21日早晨的情景:胡波請陸、王喝早茶的時候,胡星在哪裏?接到電話後胡波去哪兒了?後來他又是怎樣回到白雲賓館的?這是個重大的疑團,偵查工作是否有疏漏?他立即命令廣州的追捕組成員重新調看白雲賓館監控錄像,發現胡波是乘出租車返回的。出租車司機提供情況說,胡波是從新白雲機場上的車。那麽,他很可能是送胡星去機場了。可是,新白雲機場當天的出境記錄既無胡星也無“李力”。
奇怪,難道胡星插翅飛走了?案情撲朔迷離,疑雲重重。蔣平分析,最大的可能仍是胡星以“李力”的身份潛入了澳門。但是,胡波又去哪裏了?
姑且先不管胡波,拿下“李力”再說。蔣平越來越相信胡星藏匿在澳門,“我要在離祖國大陸最近的地方抓住他!”想到這裏,蔣平心裏很愜意。
1月30日,蔣平拜訪澳門警察總局,商請當地警方協助,立即封關,“圍他個水泄不通!”澳門警察總局局長助理鄭明照爽快承諾:請轉告你們“一哥”,隻要“李力”在澳門,5分鍾內就把他送到拱北口岸,並立即命令:“各關口立即封關!”
然而情況並不樂觀。“李力”在澳門的私宅空無一人;賓館酒店也查無此人。調看1月23日從港澳碼頭進入澳門的旅客,也沒有胡星那張熟悉的國字臉。但在澳門入境口岸第19通道的錄像裏,蔣平注意到有一名穿黑色風衣的男性未能入境。由於該男子離鏡頭很遠,且臉部被驗關員遮擋,分辨不出是何許人。他站立了10多分鍾,似乎在和驗關員說明什麽,隨後來了一名警察將他帶離。
線索再次中斷,“二胡”均不知去向。
5.持“李力”港澳通行證到香港的並非胡星,胡波金蟬脫殼
對手太狡猾了,舉動完全出乎預料和推理。“我當時已萬般無奈!”恰逢澳門警察局組織祭奠關公,蔣平和同事專門去上了一炷香,祈求關公顯威,“讓我們早日抓到他倆!”
山重水複之際,突然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深圳警方截獲一條信息,表明劉伊萍第二天將從香港返回深圳。可是,劉並無進港記錄,她是怎麽到的香港?猛然間蔣平想起來,劉還有個真名,她應該是持那個通行證走的,“她太聰明了!我真笨,但是我還來得及!”
抓,還是不抓?此時追捕組內部出現了意見分歧。胡星即便在香港,也不會與劉伊萍一同返回大陸,如果控製住劉伊萍,她又肯合作,說不定就會一舉擒獲胡星;但是,如果她拖個一兩天什麽都不說,不是反而給胡星報了信,給了他再次逃亡的時機嗎?
但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蔣平驅車直奔深圳。路上他發出指令,明天一早必須辦好深圳口岸的邊控手續,“越快越好,不惜一切代價!”雲南後方的同事們片刻也沒耽誤,連夜辦好邊控手續。
第二天早晨,追捕組進入羅湖口岸等待劉伊萍到來。蔣平推測胡星如果在香港,可能會送劉到口岸,如果這樣就不能讓他察覺劉出事了,必須以最快速度控製住劉,防止她通知胡。追捕組提前請香港警方做好準備,劉一進入香港口岸就通知這邊。一切都在掌握中,時間已過了12時。蔣平和同事們剛扒拉了兩口盒飯,突然接到港方電話,劉從落馬洲出關了,20分鍾後將從深圳皇崗口岸入關!
蔣平和同事們扔下盒飯,拔足狂奔,引得周圍一片驚奇的目光。他們跳著衝下自動扶梯,上車後拉響警笛穿越車流,並緊急告知皇崗方麵控製住劉和她的手機,不許任何人接近。一行漢子衝到皇崗口岸邊檢處,氣喘籲籲。
劉伊萍很快被帶過來,並沒有顯得驚慌。蔣平單刀直入:“你有沒有見到他?”劉回答:“沒有。我等了幾天都沒見到,在香港報紙上看到通緝令,感到害怕,就回來了。”反複訊問,她始終辯稱是胡波通知她到香港,讓她到維景酒店取一些東西,但她沒敢去,而是托了一個朋友去。
從劉伊萍那裏一時得不到胡星的消息,追捕組連夜開會,氣氛凝重。抓劉伊萍的舉動是不是太沉不住氣了?是不是追捕組把本可以“釣大魚”的“長線”給掐斷了?
蔣平陷入沉思。此時一直在香港負責協調的雲南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情報處副處長李瑉打來電話說,經過再次辨認監控錄像,1月22日晚上住在維景酒店的“李力”更像是胡波。追捕組成員黃建偉又查看了1月22日晚皇崗口岸的錄像,確定出關的是胡波!
蔣平頓時醒悟:胡波使用“李力”的通行證進入香港!好一招“金蟬脫殼”!
胡波留在維景酒店的物品被劉伊萍帶回後,黃建偉仔細查找蛛絲馬跡,發現了一張1月21日上午的出租車發票,這正銜接上了胡波匆匆離開陸、王二人去機場的時間。根據這一寶貴的線索,蔣平命令黃建偉立即回廣州,找到了出租車司機。經過反複提示若幹細節,司機終於回憶起來,當天有兩名操雲貴口音的中年男子從花園酒店附近上了車,指明到新白雲機場。途中兩人顯得很疲倦,其中一人還睡著了。
抱著試試看的心理,黃建偉與廣東警方的協查人員查看了1月20日晚花園酒店的入住記錄,沒有發現“二胡”。他們仍不死心,調出監控錄像仔細查看,終於在第十層的錄像中看到了“二胡”從1020房走出來,鏡頭記錄時間是早上8時52分。
“二胡”真是戒備重重!他們從陸、王二人處拿到信封和密碼箱離開時,已是早晨6時。但他們並沒有住在白雲賓館,而是到一街之隔的花園酒店另開房間,兩個多小時後他們就再次出逃。
酒店總台記錄顯示,1020房間的客人是用一本瑙魯國護照登記入住的,號碼為 022880,姓名是Hu Staney B.。這一定就是陸立民從東來大廈取出送到廣州給胡星的那本神秘的墨綠色護照。此時已是2月2日晚上近8時,香港入境事務處立刻通知對該護照實行邊控。令追捕組頓足不已的是,護照持有人已於當天下午4時從香港飛往新加坡!
盡管再次與胡星失之交臂,這仍是偵破工作取得的重大突破!這本護照就是胡星的狐狸尾巴,這讓所有成員無比興奮。
真相日漸明了。經過廣東警方協查,胡星1月21日早晨持瑙魯國護照從新白雲機場飛往上海,當天14時15分登上MU545航班飛往新加坡。
逃跑的路線昭然若揭。追捕組在香港警方的協助下查明:1月21日胡星到新加坡後,滯留兩天,打聽移民的有關情況;24日他離新赴港,與劉伊萍會合,兩人在香港租住了爵悅庭20A號公寓,準備長期住下。公安部A級通緝令發出後,胡星惶惶然決定離開香港,於1月31日清晨6時12分乘QF29航班飛往英國倫敦。當地時間2月1日18時12分,因為沒有事先辦理入境預約,且未出示返程機票,被英國移民當局判定有移民傾向而拒絕入境,遞解回港。由於胡星未能合理解釋自己的行為,香港入境事務處也拒絕他再次入港。無可奈何的胡星隻好狼狽地再次飛往新加坡。
瑙魯是太平洋上的島國,胡波早在1999年就取得了瑙魯國籍。護照上個人資料是胡波的,而照片卻被胡波借更換新護照時換成胡星的,照片上的胡星沒有戴眼鏡,介乎兩兄弟之間,兩人都可使用,但每次過關時胡星都得摘下眼鏡。這本護照本沒有入境中國的記錄,即沒有被激活,胡波特意持此護照從加拿大回中國,把“活護照”交給胡星以備出逃,其處心積慮可見一斑。
胡星飛出國門後,胡波持胡星的港澳通行證以“李力”名義進入香港。但他如何逃回加拿大卻是個謎。經過梳理證據和嚴密推理,追捕組最終解開了這個謎:
1月23日胡波離開酒店到港澳碼頭前,把隨身物品全部留在房間,通知劉伊萍去取。然後他乘船前往澳門,但在澳門入境時受阻,追捕組從監控錄像上看到的那個穿黑風衣的男子正是胡波。在被遣返回香港的船上,胡波把“李力”的港澳通行證扔進大海,身上隻留下一本沒有激活的加拿大護照——他本來企圖用這本護照“闖關”澳門將其激活,但未遂。回到香港,移民官員審查未被激活的加拿大護照後將其扣留,訊問胡波是如何進入香港的,胡一言不發,行使沉默權。他的律師急速趕到香港,與移民官員交涉時稱他的當事人在港並無犯罪記錄,至於他如何進入香港並不重要。根據規定,香港移民官員隻好把胡波遣返回加拿大。
胡星遂願,胡波遂願。弟兄倆南北分身,成功逃離。至此,國內追逃已告結束。追捕組的同事們心情鬱悶。但一個信念在他們心中揮之不去:“不管胡星跑到哪裏,一定要把他抓回來!”
6.打開新的突破口,追捕組踏上異國追逃之路
盡管追捕組的漢子們的決心堅如磐石,但要去新加坡追緝胡星卻麵臨著諸多困難。新加坡沒有加入國際刑警組織,與我國也沒有簽署引渡條約,這意味著中國警察即便到了新加坡也難以開展工作。國內一些貪官逃到新加坡後,中國司法機關望塵莫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新加坡過著逍遙的日子。
但是,追捕組仍未死心。他們請求公安部與新加坡警察局取得聯係,提出去新加坡緝捕胡星的要求。新加坡警方很快回函,表達了如下意思:第一,根據新加坡記錄,Hu Staney B.持瑙魯護照(號碼:0022880)於2007 年2 月2 日乘坐CX711航班從香港到達新加坡;第二,新加坡警察局未發現此人在新加坡的下落,新加坡警方將監控其出境情況,如發現其離開新加坡,將盡快通知中國公安部國際合作局;第三,新加坡與中國沒有簽訂引渡條約,新加坡政府沒有合法的權力去臨時逮捕此人。除此之外,新加坡警察局將盡力協助中國警方。對於中國警方派員來新加坡的要求,新加坡警方看不到有這個必要性。
意思很明顯,新加坡警方並不歡迎他們的中國同行。追捕組不能強行硬闖,原本想從深圳直接領命飛往新加坡,現在隻得暫時解散,各自打道回府。
從深圳回到昆明後,追捕組立即向省委領導匯報了前期工作。擺在他們麵前的選擇是艱難的:去新加坡,中國警察不能執法,沒有新加坡警察的配合很難成功;如果不去,就完全失去了將胡星緝捕回國的可能。我國目前尚無從新加坡成功緝捕貪官回國的先例,就算去了,跨國緝捕阻礙重重,勝算渺茫。
雲南省委鐵下了心,認為:國內一些貪官和犯罪嫌疑人往往一走了之、潛逃國外,影響極為惡劣。如果就此放棄,客觀上縱容了這些貪官。無論如何要試試!一定要爭取公安部的同意和支持,到新加坡去!
公安部刑偵局負責人與新加坡警察局高層通話,對方仍不肯鬆口。公安部刑偵局行動處處長盧保良則通過外交部與我駐新加坡大使館取得聯係,請求使館支持。同時,專案組查閱和準備了國際遣返的有關資料,把胡星的犯罪事實、通緝令、逮捕令等相關資料翻譯成英文,又委托雲南省司法廳涉外公證處進行了公證。整整3個卷宗,加班加點趕了出來。
專案組意識到,胡星非法使用胡波的護照這一事實很可能成為案情的突破口。可是,怎麽證明護照有問題呢?他們手頭甚至連護照的複印件都沒有。這時盧保良想起,他有一次在曼穀與公安部駐泰國警務聯絡官聚會的時候,瑙魯駐泰王國總領事也在場,看上去聯絡官與總領事關係不錯。瑙魯駐泰王國總領館統轄著對多個東南亞國家的外交事務,其中包括新加坡。盧保良問,不知這個總領事能不能幫上忙?
“當然可以!”蔣平跳了起來,每一個使領館在簽證的時候,必須要登錄本國外交部的電腦係統檢驗護照真偽,隻要總領事樂於配合,把Hu Staney B.的名字輸進去,就可以查看護照的原始信息。然後再敦請瑙魯駐泰王國總領事館向新加坡方麵出具一份公函,證明護照信息與照片不相符,胡星非法使用他人護照,那麽他就可能被遣返。無論是遣返到中國、瑙魯或澳門,情況就會樂觀得多。
經過多方協調和努力,幾天後瑙魯駐泰王國總領事向新加坡移民局提交了一份外交公函。
致有關部門:
尊敬的貴國移民當局,我是瑙魯共和國駐泰王國總領事館的總領事,非常榮幸地給您致信。我謹通知您,最近我們收到一封傳真來函,一名中國政府通緝的罪犯胡星持瑙魯護照022880(名HU STANEY B.,出生日期1960年6月23日)進入貴國。根據我們的出入境記錄,該護照信息與我國的登記信息不相符,即意味著胡星所持護照為其他人護照。現在我謹代表瑙魯政府請求貴國的幫助,如果任何人持上述護照來貴國,請立即通知我們,並當我們到達新加坡後,逮捕該犯。
瑙魯共和國駐泰王國總領事 ALEX KE
這是釜底抽薪之舉,現在隻等著進入新加坡的機會了。2月13日,中國駐新加坡大使館向公安部發函,同意正式派員到新加坡處理胡星出逃的事件。追捕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次日,蔣平與昆明市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趙明、雲南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情報處副處長李瑉從昆明出發,公安部派出盧保良和國際合作局李玉紅處長從北京飛赴新加坡與他們會合。
臨行前,專案組組長郭永東專門趕到機場送行,而蔣平的心情很沉重。他在筆記本上寫下一段獨白: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任務啊!省委期望值這麽高,人民群眾對貪官外逃義憤填膺,新加坡警方不歡迎,甚至在沒有新加坡警方允許的情況下,拿著使館的邀請函就毅然決然踏上了異國追逃之路。新加坡是什麽樣的法律製度、什麽樣的人情環境,我都一無所知。肩頭任務很重,沒有人指導應該怎麽做,沒有經驗可以借鑒,能不能完成任務,實在是一片茫然。
7.我們就守在這裏,他到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
2月15日淩晨,當追捕組抵達新加坡時,正是這個時尚的島國盡情展現她的迷人夜色之際。顧不上欣賞美景,顧不上旅途勞頓,他們向趕到酒店的我國駐新加坡大使館公使黃勇介紹了案情。鑒於中國警察不能在新加坡執法,不能公開進行調查,眾人商定,還是先爭取當地警方的幫助。天亮之後,再由使館的吳冬梅總領事與新加坡警察局聯係。
沒有想到的是,新加坡警方避而不見。千裏迢迢飛到新加坡,連新加坡警察局的門都進不去,何談緝捕?
這是追捕組在新加坡過得最壓抑最漫長的一天,5人如同困獸一般坐在酒店的房間裏,氣氛沉悶到了極點。猛然間,蔣平一摁煙蒂站起來說:“我們就守在這裏,他到哪裏我們就跟到哪裏!我就不信有這麽怪的事,就在眼皮底下還抓他不住?”堅韌的信念激發起大家的鬥誌。他們清楚,他們身後有千萬雙期待的眼睛。他們唯一的選擇是:不辱使命!
晚飯時分,吳冬梅總領事終於帶來了好消息:經過大使館一天的斡旋,新加坡警察局終於同意第二天上午雙方麵談。
這是一場異常艱苦的談判。中方據理力爭,而對方也寸步不讓。吳冬梅和盧保良、李玉紅分別代表外交部和公安部向新加坡警察局局長助理李水發、行動署主任熊衍慶等4名警官表達了警務協助的請求,蔣平隨後通報了案情:胡星在中國有經濟犯罪嫌疑,我們一定要把他帶回去。如果根據新加坡法律這樣做有困難,請控製住不讓他離開貴國國境,我們通過你們認為可行的渠道尋求解決的方法。
按照前天晚上商定的原則,既要引起對方足夠重視,又要反映胡星沒有攜帶大量資產進入新加坡,也不是什麽高官,所犯罪行也不是特別引人注目。所以,蔣平強調胡星隻身倉惶出逃,連自己的護照都沒有拿出來,隻能冒用其弟的護照。
談判中對方問:“胡星在中國算什麽級別的官?”
蔣平回答:“他是交通廳副廳長,在雲南省算個中層幹部。”
對方又問:“交通廳是幹什麽的?”
蔣平輕輕鬆鬆地說:“修路的。”
對方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們能知道他的罪行有多嚴重嗎?”
蔣平說:“我們初步查證他有受賄的嫌疑,但掌握的隻是線索。至於數額有多大,隻有法院審判後才能認定,我們來帶他回去,就是為了搞清楚他有多大的問題。”
回答無懈可擊,新加坡警察也表示理解。蔣平進一步說:“通過他E-mail的IP地址和網上訂房信息可以確定,胡星就住在這裏的萊佛士酒店。”奇怪的是,新加坡警察對此不置可否,隻表示:按照新加坡法律,如果沒有現行犯罪,新加坡警方不能拘捕胡星。
眼看著對方死守陣地一步也不肯讓,蔣平隻能使出“殺手鐧”:“我們有瑙魯國外交官的證明,胡星使用的是他人的護照,按照貴國的法規,請你們把他扣留下來。依照國際慣例,胡星應該被遣返至其假照出發地——中國上海浦東機場,同時,鑒於胡星以‘李力’身份辦理了澳門投資移民,取得了澳門居住權,你們也可以將胡星遣返到澳門。”
李水發早有準備地回答:“瑙魯駐泰王國總領事的函件我們也收到了,但這是一個個人函件。我們得通過我國外交部向瑙魯國外交部求證後,才能采取相應的行動。”
蔣平急了:“你們可以不必等待瑙魯國的證明,我來給你們證明。現在!”
此言一出,不僅新加坡警方4人愣住了,連中方幾人都麵麵相覷:他哪來的瑙魯國外交部的證明?
蔣平拿出兩套戶籍資料擺到桌上:“不就是證明他使用的護照是他弟弟的嗎?請看,這是胡星和胡波在中國的戶籍資料:胡波1960年6月23日出生,與瑙魯國護照上的登記一致;胡星1958年10月16日出生,你們可以查查看,護照上的照片是胡星。這些戶籍資料都已經翻譯成英文,按國際慣例進行了公證,是有效力的證明文書。”
對方沒有想到中國警察有這麽一招兒,一時沒有回答。但他們很慎重,說要研究一下。新加坡警察禮貌客氣,卻處處打“太極”,眼看著談判就要進入膠著狀態,蔣平霍地站起來朗聲問道:“請問各位,警察是幹什麽的?警察就是執行法律、打擊犯罪的!我這裏有中國公安部的通緝令、向國際刑警組織申報紅色通緝令的文件、案件卷宗,而且全部都按照國際慣例翻譯成英文、經過了公證。我要特別強調的是,聯合國的反腐敗公約,我們兩國都是加入國,胡星的行為放在貴國也是涉嫌犯法的,況且貴國的反貪力度舉世公認。我們已經證明了他是嫌犯,是中國政府通緝的人,警察的職責不就是嫌犯潛逃以後把他捉拿歸案嗎?我們現在已經追到這裏了,難道能夠眼睜睜看著他逍遙自在,而我們卻束手無策嗎?作為同行,請你們設身處地想想我此刻的感受!你們也一定不願意看到我空手而歸!我相信,如果有一天你們到中國需要我們的警務協助時,你們也會有這樣的心情!”
對方顯然沒有料到蔣平會突然“動之以情”。沉默了一會兒,李水發說:“蔣局長(雲南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對外又稱經濟犯罪偵查局),你們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我們也有我們的法律。我們隻能保證,如果收到瑙魯外交部的證明,我們一定將胡星遣返回去;在此之前如果他離開新加坡,我們一定通知你們。你帶來的戶籍資料我們會留下認真研究。”
這似乎是談判的最大收獲了。追捕組以證據說理開路,又以大義曉之、情感動之,可看上去對方仍無動於衷,大家都覺得有點失望。但蔣平覺得,他關於警察職責的那一段慷慨陳辭還是引起了一點共鳴,在感情上,新加坡同行一定會有所觸動。
8.胡星要離開新加坡了,追捕組卻還未能申請邊控
就在追捕組與新加坡警察談判的同時,雲南警方對胡星的監控顯示,胡星有要“動”的跡象。
自從來到新加坡,胡星已經換了3個酒店。他確信自己被跟蹤,而且跟蹤者絲毫不掩飾行跡。他“覺得走投無路,整天忐忑不安,寢食不寧”,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惶惶不可終日”。胡波從加拿大傳給他的消息更讓他心驚膽戰:昆明已經派人追到新加坡了!他在與胡波的通話中揣測:跟蹤的人是新加坡警察或是中國警察?還是黑社會來敲榨?任何一種猜想都令他“驚恐萬分”。他對劉伊萍說,我已經買了機票,要回到我辦護照的地方去,但是我可能走不掉;如果不能成功,我隻能回來麵對一切。
從新加坡警察局出來,新加坡華人唐先生請蔣平一行吃飯。唐先生仗義友善,在當地人脈廣布。席間,蔣平正為上午談判無果而食之無味時,唐先生熱情地指點迷津。此時,專案組從昆明緊急通報:胡星已經買好機票,隨時會離開新加坡。
胡星就要從眼皮底下溜走了,而追捕組甚至還沒有去移民局請求辦理邊控手續!剛到新加坡時,大家分析形勢認為,從種種跡象來看,新加坡警察似乎已經將胡星納入視線範圍,掌握了他的行蹤。如果馬上找移民局,警察局很可能就此甩手不管了。移民局隻管著口岸,隻要胡星待在新加坡永遠不出境,移民局是沒有辦法的;而且,移民局隻能監控Hu Staney B.的瑙魯國護照,要是胡星還有一個其他護照,那就隻能眼看他遠走高飛而徒呼奈何了。因此追捕組決定還是依靠當地警方控製住胡星。
他們立刻趕到使館與黃勇公使商量對策。黃說,早上會談的結果他已經知道了,他已與新加坡外交部官員直接通話,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政府表示,現在已經證明了胡星使用他人護照進入新加坡,若新方還把他放走,這是對中國政府的不負責任。
這番話相當於口頭照會,分量很重。可是從外交部傳達到移民局,其間要耗費不少時間,哪裏等得?這時唐先生忽然想起:他曾經有一個朋友來新加坡時,由於護照出了點問題,被人舉報,在移民局被暫時扣押了48個小時接受調查。如果有人舉報胡星,不是可以大大緩衝我們的時間嗎?問題是,舉報人必須是新加坡公民。唐先生說:“我來寫信舉報胡星!”
黃勇公使大喜,馬上叫秘書打印出一封正式的舉報信,唐先生簽上名後,大使館立即派人送往新加坡移民局。可是怎樣讓移民局馬上受理、立即對胡星實施邊控?唐先生又生一計:請他的一位和新加坡移民局熟悉的朋友直接找局長,先實行邊控,再走程序。
能做的隻剩下等待了。追捕組又回到酒店裏發呆。下午4時,唐先生舉起手機給眾人看短信:“胡星已被移民局列入黑名單,請放心。”心上石頭落了地,房間裏一陣歡呼雀躍。在大使館、祖國僑民的合力下,“Hu Staney B.”這下插翅也難飛出新加坡了。
然而短暫的欣喜過後,大家又笑不出來了:根據新加坡法律,使用別人的護照將被處以兩次鞭刑和3個月的監禁。3個月後,新加坡方麵會不會把胡星交給中方還很難說,事情可能還是回到原點。讓胡星被移民局扣留,實為下下策。
追捕組已經查明胡星入住的酒店和房間號,也掌握了他的手機號碼,但目前唯一能做的卻隻有等待時機。根據消息,胡波回到加拿大以後大病一場,近幾天已經出院,如果他再次飛來新加坡“拯救”其兄,再帶來一本新的護照,怎麽辦?
值得慶幸的是,可以確定整日跟蹤胡星的人是新加坡警察。早上新加坡警察對胡星住處信息完全不感興趣,恰恰暴露出他們已經監控了胡星,這至少說明他們對此案的重視。這是中國的外交努力、公安部的交涉以及追捕組的辛勤工作取得的一大成果。
9.你的出逃很不明智,起碼不夠男人
2月17日,中國農曆大年三十。昆明傳來消息,胡星又跟劉伊萍通話,稱自己馬上要離開新加坡,“如果順利,20號再聯係”。追捕組緊急跟黃勇公使商量:不能讓他離開新加坡,也不能讓他被監禁3個月。蔣平提出:“去找胡星談,打消他繼續逃亡的念頭,勸他跟我們回去!”
這個設想太冒險了。誰去談?怎樣談?誰能預料到會發生什麽問題?胡星在新加坡警察的控製之下,不能貿然前去找他。還有,萬一打草驚蛇,他跑了怎麽辦?談話中他做出不測之舉怎麽辦?哪怕他喊叫一聲,中國警察就涉嫌在新加坡執法,這可能導致外交爭端,誰負責?
正在反複研究中,這時昆明又報來一個重要線索:胡星在撥打雲南省委有關領導的電話,但沒能接通。他想幹什麽?是想試探跟蹤他的人是否中國警察,想討價還價,還是想投降?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蔣平說:“我去找他談!”他認為,胡星此時已經購買了再次逃離新加坡的機票,並且已經和劉伊萍作了告別,不太可能輕易投降。給省委領導打電話也許隻是想探探虛實、摸摸底,或是虛晃一槍、麻痹一下中國警方。但是,蔣平細致地分析了胡星的心理狀態:他的出逃雖蓄謀已久,卻是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倉促上路,沒有攜帶太多現金,又在英國和香港屢屢碰壁,狼狽不堪,如喪家之犬。在新加坡又被不明底細的人跟蹤數日,更是惶惶如驚弓之鳥,感到了極大的不安全,無形羅網似要撲麵而來。他備感孤獨無助、前途黑暗,已被逼到角落裏。“勸降”有風險,但並非毫無勝算。
蔣平撥通了省政法委孟書記的電話,請求同意給胡星打電話。孟書記隻問了兩句話:“使館同意嗎?有沒有把握?”聽了蔣平的分析推理,他果斷地指示:“打!”事後回想,蔣平感到,孟書記的這個決定包含了巨大的信任。此去孤注一擲,成敗在此一舉!
2月17日12時57分,蔣平拿起手機,眾人都圍了過來,屏息凝氣。
電話接通了。蔣平用昆明話說:“你是胡星?”
對方警覺反問:“你是哪個?”
“我是雲南省公安廳經偵總隊總隊長蔣平。”
“哦,我知道你。”
“我告訴你,你的周圍是新加坡警察,新加坡警察的外圍是雲南省公安廳追捕組,我就是孟書記在新加坡的代表。你剛才不是打電話找省裏領導嗎?”
對方沉默。
“我知道,你就在萊佛士酒店1750號房間,我知道你正在收拾東西,我警告你不許出門!不允許有任何動作!”
胡星慌了,不知道追捕組監控到了什麽程度:“我沒想走,我隻是整理一下書。”
“現在隻要你離開房門,你就會因為非法持有他人護照被新加坡警察逮捕!根據新加坡法律,你會被處以兩次鞭刑和3個月的拘禁,然後移交中國警方處理!”
繼續沉默。
“如果你願意跟我談,跟我們回去,出逃這一情節的責任,可以不追究。”
這個電話就像一枚炸彈,將胡星的心理防線炸開一道潰口。他感覺自己如甕中之鱉,中國警察居然監視到了自己在房間裏的一舉一動!他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掛斷胡星的電話,“我感覺他精神瀕臨崩潰,有戲!”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蔣平喜形於色。
蔣平和盧保良等人跳上大使館早已備好的車,再次撥通胡星電話:“你在房間等著,一步都不許離開!”大使館工作人員此時將打印好的《自願回國申請書》遞上。黃勇公使特別囑咐:一定要在新加坡警察的眼皮下談,千萬不能去房間,而且絕對不能動手!不然隻要胡星叫聲“綁架”、說自己是被脅迫的,就前功盡棄了。汽車正要開動時,吳冬梅總領事追上來:“要不要訂機票?”那一刹那,蔣平陡生信心:“訂!今晚就走,我有決心把他帶回去!”
萊佛士酒店有好幾個咖啡廳,蔣平找了一處能從二樓俯瞰監視的桌子坐下,大使館的申秘書坐在另一桌,盧保良上了二樓。一切準備就緒,蔣平通知胡星:“到咖啡廳來,不許帶任何東西,不要讓人覺得你想出逃!”掛斷電話,手機定格在2月17日14時14分05秒。
等了10多分鍾,胡星才下樓。僅僅20多天的逃亡生涯,那個原本意氣風發的省交通廳副廳長顯得落魄潦倒,神情黯淡。環視周圍,蔣平立刻感到新加坡警察悄然圍了過來。
蔣平單刀直入:“胡星,我覺得你的出逃太不明智,起碼不夠男人!你把昆明的那些問題丟下不管,丟給你弟弟,甚至丟給你的情婦劉伊萍,你覺得公平嗎?是你做的事情,你為什麽要躲?你認為你躲得掉嗎?我早就盯著你了,你在香港住的是爵悅庭,到了英國沒能入境,你在萊佛士酒店之前住在文華酒店,對不對?我跟了你一路,你是跑不掉的!我隻是不希望你在這裏受監禁、挨鞭刑。”
胡星聽得目瞪口呆。不會抽煙的他一支接一支地吞雲吐霧,煙灰缸很快就滿了。
“你的周圍都是新加坡警察,你沒看出來嗎?你的護照有問題,你一動,就會被捕!”
胡星囁嚅著說:“老二(指胡波)不是說沒問題嗎?”
“我都能證明你的護照是變造的!你的案子是經濟犯罪,無論走到哪個國家都是逃不過的。你已經寸步難行了,回去是你唯一的出路!如果跟我回去,出逃的情節不追究。出逃有多嚴重你知道嗎?你是共產黨員、國家幹部,出逃就是叛黨、叛國!回去後隻要你如實交待經濟上的問題,認罪態度好,還可以換取減刑。”
胡星抬起頭:“蔣總,我弟弟胡波不太懂中國的法律,他受國外教育比較多,可不可以放過他?”
蔣平說:“可以!胡波幫助你出逃的事可以放過,但其他經濟上的問題,回去和反貪局講。隻要你跟我回去,連劉伊萍幫助你出逃的情節,我們都一並放過!”
這個表態一舉擊中了胡星的軟肋。他當即抓住蔣平的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信任你!”
蔣平示意申秘書把《自願回國申請書》給胡看:“致新加坡警察局,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胡星,我在中國境內犯有經濟犯罪,現自願回國,請新加坡警察局予以協助。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胡星”
胡星提著筆半天落不下去,筆尖顫抖:“我這一簽,就全完了。”蔣平說:“不,是重新開始!你本來就全完了!”良久,胡星在文件上寫下:“我是中國公民,我自願要求回國。胡星。”
下午3時多,新加坡警察局局長助理李水發在大使館的通知下,率員來到酒店。此時胡星的心理防線已經完全被擊潰:“我是中國人,他們是我的親人,我要跟他回去,請給予方便。”
李水發握住蔣平的手:“祝賀你!我們已經研究過,支持你們把他帶回去。但是,胡星現在得由我們看著,請你理解。你們抓緊時間辦手續,通知我們航班號,我們機場交人。移民局方麵也由我們來協調。”
蔣平也明白,自己帶著胡星很可能被誤會為跨國執法。他接受了李水發的善意:“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李水發搖搖頭:“不用說了,我們都是警察。”兩名職業警察的眼神交織在一起,蔣平在李水發的眼中讀出了理解、尊重和欽佩。
下午4時30分,與新加坡警察交割完畢,蔣平才發覺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但饑餓感被勝利的喜悅壓倒了,他與大家相視而笑:“今晚可以在這裏吃頓開心的年夜飯了!”
2月18日淩晨0:05,追捕組帶著胡星登上了中國航班。起飛前,蔣平給專案組領導發出一條短信:“這個春節可以過得愉快了。天道酬勤……”
回首高度緊張的20多個日夜,追捕組的同事們感慨萬千,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鬆弛下來了,他們有理由為自己的意誌、智慧和勝利而自豪。但他們也明白,緝捕行動的勳章上鐫刻著群體的名字:雲南省委、公安部的高瞻遠矚,調動了大量資源保障追捕行動;發現犯罪線索的檢察官——昆明市檢察院反貪局40多人參與查辦“胡案”,他們的出色工作為緝捕胡星打下了基礎;先後參加追捕組的警官、檢察官優秀的敬業精神、職業素質和團隊合作意識鑄成了鋒利的“追捕之劍”;後方,雲南省紀委,雲南省公安廳刑偵、經偵、邊防、出入境管理、法製等部門協力提供了及時而強大的支持;廣東省公安廳、港澳警方的協查配合也對追緝必不可少,而新加坡警方在他們的法律範圍內給予了盡可能的幫助。“更重要的是,”專案組組長郭永東感受深刻地說,“雲南省委高度重視,李漢柏、孟蘇鐵兩位常委直接領導、親自坐陣指揮。這是我們成功的關鍵!”
3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紀委書記吳官正同誌作出重要批示:“雲南省委、省紀委工作得力,公安部門的同誌有功,應予以有關同誌表彰。”中央紀委副書記劉錫榮批示:“這是一次成功的跨國追捕。”
胡星歸案了。據這名目前被拘押在看守所的外逃高官供述,在擔任昆明市副市長期間,他利用職務便利為家人牟取利益,其弟胡波和胡彬先後在昆明開發多個樓盤,獲利甚巨;他向省內多家房地產企業及來滇投資的省外企業索要、收受賄賂高達數千萬元。
4月27日,雲南省紀委研究並報省委決定,給予胡星開除黨籍、行政開除處分。等待胡星的將是法律的審判。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