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6日晚,在世界漢學大會的“漢學視野下的20世紀中國文學”圓桌會議上,作為兩個主角之一的德國漢學家顧彬教授表示,中國現代文學是五糧液,中國當代文學是二鍋頭。他的講話出人意料地激怒了圓桌會上的另一主角北大的陳平原教授,他認為顧彬的評價,是海外漢學家對中國學術問題的越界,是搞娛樂,迎合中國人“外來的和尚會念經”的心態。
陳平原指責顧彬對20世紀中國文學前後兩個50年分別作整體評價,是嘩眾取寵,而且犯了“整體主義”的錯誤。
然而,他是否忘記了他有今天的學術聲名,不正是開始於他在上世紀80年代初與錢理群和黃子平共同提出了“打通現代當代”、以100年為一個單元、整體地審視中國文學的“20世紀中國文學”概念呢?
他之於顧彬,為何要以自己一百步而笑他人之五十步呢?
顯然,陳平原對顧彬的回應采取了完全非學術的態度,不是學術批評,而是以中國20世紀文學研究的權威專家身份,“不客氣地”與顧彬進行他所謂的“中西話語權之爭”。
他武斷地把一個學術爭議問題轉化為民族文化對立問題。
坦率地說,陳平原教授這次是失態了!我以為,陳平原教授這次的失態,不是判斷力的錯誤所致,而是其心態錯誤所致。他過敏地用民族文化對立的眼光來看待顧彬的講話,實在是因為他完全被一種“大國小民”的心態支配著。多數中國學者骨子裏是有“大國”心態的,與此同時,又患著“小民”心態的暗疾。
當今中國學者的“大國小民”心態,出自兩個原因:第一,今天的中國學者內心普遍沒有真正的母族文化認同感;第二,在麵對國際學術界,尤其是西方學術界的時候,當今中國學者自我創造力的匱乏和學術話語力量的微弱,使之也缺少個人自我認同感。因為缺少母族文化認同感,在諸多中國學者的心中,所謂“大國”,隻是一個殘存的脆弱的曆史幻象,現在被眼下的經濟增長孤立支撐起來,並沒有紮實可靠的文化根底。然而,又因為麵對國際學術界缺少個人自我認同,對於這些中國學者,“大國”不僅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避風港,而且還是其攻城略地的根據地。
我以為中國學者的“大國小民”心態表現為:凡關於這個“大國”的看法都極力尋求西方學者的認同和首肯,西方學者不得“說不”,“說不”就是越界,就是霸權,就必須堅決予以“不客氣的回擊”。陳平原這次的失態,就屬於此。的確,以陳平原素有的見解和氣度,本來是不當有這樣的失態表現的。由此足見,麵對西方學者時,尤其是麵對西方學者“越界”批評自己治下的學術領地時,“大國小民”心態是會顛覆學者的心智的。
這次世界漢學大會的主題是“文明對話與和諧世界”。毫無疑問,如果中國學者繼續以這種“大國小民”的心態麵對西方學者,是不可能有真正的“文明對話”。對於絕大多數中國學者,“顧彬”至今仍然隻是誤導下產生的一個詭異的幻影——這個“顧彬”隻屬於中國媒體。這次陳平原教授的失態表現,不過是“迎戰”這個幻影時用力過度卻又用心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