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傳佛教利美運動的重要上師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於2007年年底蒞臨台灣弘法,全德佛教事業台北藝文中心十分榮幸獲得仁波切同意,舉辦由仁波切執導的「旅行者與魔術師」電影欣賞會,會後仁波切同與會者以問答的方式舉行座談,對佛教精神與藝術文化的結合,做出更圓滿的闡釋與論述。
以下為座談會內容之全文
宗薩欽哲仁波切之開示:
各位新年快樂,在回答問題之前,先感謝此地(詠給菩提學苑)的主人與組織的邀請。我在想…如果有人拍一張我坐在這個法座上的照片,不知道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大眾笑)
新的一年,願大家都有好運。在此我們也可以談談運氣這件事;通常提到運氣的時候,是指物質收穫或跟錢有關的事物,雖然這是正確的,但是還有許多其它種類的好運─而我們也的確需要其它種類的運氣,例如:我們需要能夠快樂的運氣、享受的運氣、擁有不同想法的運氣、聽聞不同想法的運氣、甚至「能聽聞」的運氣;延續此一想法,瞭解精神道路或道路上的問題,也需要運氣,很多時候我們總是把運氣跟錢連結在一起,而忽略了其它的運氣,事實上其它的運氣也很重要─例如「與眾不同」的運氣,這是很重要的一種運氣;現在每個人都變的非常無聊,拿LV的袋子、穿VERSACE的夾克、GUCCI的鞋子─當然其中有一些是仿冒的 (大眾笑),我敢說每個人看起來都一樣,這不是很好笑嗎?我們都想與眾不同,但是卻忙著把自己變的跟別人看起來一樣,再舉個例子:紐約、倫敦、巴黎、台北、東京、香港…這些城市也都一樣,Starbucks跟名牌商店在這些城市裡無聊的林立著,每家看起來都相同,這個世界怎麼回事?怎麼變的如此無趣?我的意思是,我們習慣於這種連鎖式的生活,但心裡卻又渴望「與眾不同」,我們都想要引人注目,但是這樣其實無法引人注目,至少在我看起來,大家都一樣,當然我本人也是如此,所以「與眾不同」實在是一種運氣;日本有位偉大的詩人一休,他寫了一首描寫青蛙跳進水中發出的聲音的詩作,我們可能會覺得很無聊,青蛙跳進水裡發出的聲音有什麼好聽的?但是對詩人來說,他將這個景象變的很特別,人們說這是才華,我認為這是一種運氣,佛教徒則稱之為「福報」,而我們的確需要這種「運氣」。
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無聊嗎?不隻是因為VERSACE和GUCCI而已,而是因為我們相信既定的概念,我們不敢相信8+8=9,製約的觀念使我們必須去想 8+8一定是16!我們就這樣永遠的被困住…或許不是永遠,如果各位追隨坐在後麵的人的話(指壇城、法座上的諸上師本尊),現在我們就坐在大寶法王噶瑪巴的前麵,隻要能夠花一點精神跟時間,聽聞或思維大寶法王、帝洛巴、那洛巴、瑪爾巴與密勒日巴的教法,就能很快的逃出8+8=16的框框,當從這個既定的觀念中脫出的時候,這應該能稱為覺醒,祈願在場的各位,包括我自己在內,都能有運氣追隨如帝洛巴、那洛巴等諸多大師的教法。
宗薩仁波切與與會者問答:
問:修法過程中,如果身體有燥熱的反應,甚至起紅疹、脫皮…該怎麼處理?
答:關於紅疹與脫皮這種問題,上帝才能回答,我無法回答。
問:「旅行者與魔術師」談的是一個不丹人的「美國夢」;如果一個台灣人或美國人看了這部電影而有了「不丹夢」,甚至「出離心」,仁波切對此有什麼想法?
答:這是一個大問題,不過我們剛剛已經談過了─追隨帝洛巴或那洛巴的教法;無論如何,我很感謝大家把我的一些世俗上的電影想像成有精神上的啟示,雖然我本人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大眾笑)
問:請問「夢土」在仁波切心中是什麼樣的地方?跟「淨土」有什麼差別?
答:有一個很大的分別,我的「夢」可以販售,我的「夢魘」可以跟大家分享;但是「淨土」無法販售,也不能分享。
問:請問仁波切是否看過最近在台灣十分熱門的「色戒」?有什麼想法?
答:有,我會給它三顆半星,除了劇中的鑽戒毀了一切之外,還有三場讓人不明所以的床戲;如果讓我寫劇本,我應該會讓女主角把鑽戒丟到垃圾筒裡,然後加更多奇怪的床戲,這樣電影應該會更好;李安是很令人尊敬的導演,侯孝賢也是一位很棒的台灣導演。
問:請問仁波切如何將佛法與電影巧妙的融合?
答:我從來沒有企圖將佛法與電影混在一起,我沒那麼高尚。
問:請問仁波切最喜歡的電影導演是哪位?
答:很多,而且隨時都在改變;但我欣賞一些老導演,例如印度的沙吉‧卡魯恩(Shaji Karun)、日本的小津安二郎等。
問:為什麼酒鬼跟和尚的話不能信?(「旅行者與魔術師」劇中對白,大眾笑)
答:事實上這是一個好問題,因為和尚應該是修行智慧的人,也就是說應該超越常識,任何已經超越常識的人,都不應該相信;正如在世俗的層次上,即使隻有一分鐘,我們都不能相信帝洛巴,諸位是否讀過帝洛巴的故事?那洛巴被帝洛巴指示要去當小偷、偷東西、說謊等等,所以從世俗的眼光來看,我們是不能相信他們的。
問:現代人接觸藏傳佛教時,經常會對雙運或瑜伽士與佛母或空行母間的俗世關係感到好奇,甚至有所批評,請仁波切解釋一下此一現象。
答:藏傳佛教是屬於密續的佛教,從世俗的眼光來看,密續的佛教事實上不容易被接受,因為當我們在說「現代性」、「現代社會」與「世俗層麵」這些字眼的時候,討論的其實是所謂的理性世界─相信8+8=16的人麵前,忽然跑來一些密續的行者,宣稱8+8=1,當然不能相信他們,所以對密續的不信任與批評,2500 多年來都是如此,並不是新聞。
問:親人如果接受佛教卻無法實修(持咒),又為病痛所苦,應該為他們做何種修持,以減輕業障的顯現?
答:應該為他們「願」,以願力減輕他們的痛苦。
問:剛開始學習佛教,但是家人抱持懷疑不鼓勵的態度,這時應該如何?才能讓家人放心,又能獲得修持的利益?
答:每個人的狀況不同,無法回答…有一些狀況或許應該躲起來吧。
問:隨緣與攀緣應該如何區分?隨緣是否一定好?攀緣是否一定壞?
答:隨緣是一個很難的字眼,因為我們用了太多的力氣在「隨」緣的「隨」,而忽略了自在的「在」,我們在造作「隨緣」與「自在」;一這麼做,就會產生痛苦,這樣的修行就像駝鳥碰到危險時,把頭埋進沙子裡一樣,認為看不見就不危險的一種自我欺騙。
問:雖然錢是虛妄不實的,想要有錢也是一種慾望,但是學佛與佛行事業都需要錢,請仁波切教我們要如何增加財富。(大眾笑)
答:這個問題等明年回答,台灣行程後,我要去紐約上一個經濟學方麵的課程(大眾笑),我是說真的,有很多上師與喇嘛都對科學與佛教間的課題很有興趣,所以這樣的題目已經有很多人關注了;但是錢畢竟是能讓鬼推磨的,所以我決定去學經濟學,或許明年可以教大家如何賺錢。
問:仁波切有許多的上師,要如何用無分別念來感謝上師?如果每一個上師都要念長壽祈請文的話,就會花很多時間,要如何讓自己對上師的敬意無分別的顯現?是否要選一個當代表?
答: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因為我曾有類似的問題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幾年前讀到岡波巴的著作……好吧,讓我們從究竟的觀點談起,我跟自己這麼說,把自己的上師想成是一個人類是一種錯誤、問上師「你好嗎?」是一種錯誤,因為這樣是認為上師有可能「不好」、認為上師不會說某種語言,所以為上師翻譯,也是一種錯誤、以為上師睡著了,跟女孩偷跑出去玩而上師不會發現,也是一種錯誤、用數數的方式清點自己上師的數目也是一種錯誤。
當自己有「福報」的時候,如同剛剛所說的「運氣」時,我們會用自己的方式去詮釋上師,有一種人相信自己隻有一位上師,我瞭解這種說法的邏輯,特別是對我們這種普通人來說。
假設我們有5位上師,而自己是個喜歡打麻將的人,我們問其中一位上師:「我們是否可以打麻將?」而上師回答:「不行!」但是我們永遠可以去問下一位上師,通常有一位會說:「好吧好吧,有什麼不可以呢。」(大眾笑),然後我們就可以打麻將,當別人問起時,我們就可以回答:「某上師說可以打麻將。」這時另外4 位上師,除非特別勇敢,否則多會以外交辭令說:「那就打吧。」但其實,輸的卻是我們自己,所以我可以瞭解為什麼有人認為隻要有一位上師就好,但是如果「有福德」或是「無明非常熾盛」、「固執頑劣」,這種需要很多上師才能讓自己省悟的人的話(大眾笑)。
上師的本質是同一的,因此當我在做長壽祈請時,雖然隻做一位上師的長壽祈請,但我總是想著在向所有的上師做長壽祈請,因為他們在本質是同一的。
問:張愛玲的原著「色戒」中並沒有床戲,身為胡蘭成後代的我,如何一次一次的看著世人無意識的解釋這些不實的故事?
答:如果從電影的角度,我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問題;有一次貝托魯奇(Bernardo Bertolucci)告訴我:「做一個電影導演必須清楚的瞭解所有事實,但是當電影開拍的時候,就必須不忠於事實。」對於電影來說,這是一個相當有創意的想法。
問:電影或世俗中的男人都是膽小的嗎?
答:我不知道,不過我想大概都是吧。
問:很多師父都說要修慈悲,慈悲是不是一種情緒?
答:是,我們一般所謂的慈悲都是情緒,但是佛的慈悲不是情緒。
問:作為一個弟子,有時對上師不遵從,卻會有一種滿足感,這是怎麼回事?
答:你可能有一點奇怪邪門的心思吧。
宗薩欽哲仁波切:看起來這就是所有的問題了,明早我還要前往中部,接著還要趕回來準備晚間的教授,所以今天就到此吧,很高興在這跟大家見麵。晚安。
後記:
會後由全德佛教事業機構的負責人與夫人,代表台北藝文中心感謝 宗薩欽哲仁波切的蒞臨並獻花,為大家主持如此精采的開示與座談,也感謝中華民國悉達多本願佛學會的周會長大力協助此次活動的籌備,更感謝所有的與會者,相信大家都是滿載而歸,我們期待下次仁波切的光臨,並能和各位再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