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是五歲多隨我們來到加拿大的。來之前,她在國內上幼兒園,會說不少歌謠,會唱不少歌。我曾以為,她的中文應該沒什麽問題。自從她在加拿大正式上小學後,她漸漸地開始和我們說英文,最初我們還以為她適應的不錯,心裏暗暗地高興。但是很快,她說中文越來越少,後來,我發現,好些中文,她聽不懂了。
一天,我給她聽童話故事磁帶,聽的是“魚夫和金魚”的故事,裏麵提到小心眼的魚夫老婆。小心眼兒,前綴小字,女兒認定它和小可愛、小精靈一樣是個好詞,就想用在自己的身上。她跑過來向我先生和我宣稱,“爸爸媽媽,我是小心眼兒,你們是大心眼兒。” 心眼兒是個抽象名詞,隻可意會,難以言傳,我費勁地給她解釋何為小心眼兒,小心眼兒不好。女兒聽罷稱,“那我是大心眼兒,你們是小心眼兒。”我忍住笑,又如此這般講解一番,大心眼兒也不好的道理。誰知,她緊接著又語出驚人地聲稱,“那我就是沒心眼兒。”
現在,我們家裏的局麵是,我們大人和她說中文,她用英文回,一家兩製,兩種語言。
再說說我女兒寫中文的事。
我們給她送到教育局辦的免費中文班(近似免費,隻交點書本材料費)。一周一次,學的是寫繁體字。學了一年,我發現她也沒學會寫幾個字。後來,又花錢把她送到私立的中文學校。私立的中文學校學的是簡體字,老師的要求也嚴格,每次有作業,每周有小測驗。
我女兒雖未流露不愛去中文學校的意思,但寫起作業磨磨蹭蹭的,總拖到最後。她寫字,實際上是在畫畫,照著課本上的字畫畫。“畫”不好就著急,老用橡皮擦,塗塗寫寫,寫寫塗塗,一不小心,把紙塗了個窟窿。眼淚就下來了,象斷了線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幾乎每次寫中文作業,都以哭鼻子收場。其間,我使用過糖衣炮彈的戰術,可人家把糖衣吃了,炮彈給退回來了。我最看不得小孩的眼淚,心想,這中文課也太破壞家庭的安定團結了。不會中文,頂多算個半文盲,罷了,中文課暫停一個時期。
中文課不上了,女兒象是得了大赦似的歡快,人都顯得活潑了。這一個暫停,停了三年。
這個學期一開始,女兒回來和我說,她的好朋友Jojo約她一起去中文學校學習。Jojo被父母(越南華僑)所“逼”,一直堅持在教育局辦的中文學校學中文多年。Jojo的媽媽也給我打電話,讓我女兒和她女兒一起去學。我想,她可能是也快頂不住了。我決定幫她一把。
機會終於來了。女兒的中文之傷經過三年療養似乎也已經愈合,她高高興興地和朋友一起去中文學校了。我找到中文學校的校長和老師,女兒如願以償被分入朋友的8年級班。
女兒學的還是繁體字。第一天下學回來,她帶來兩個消息。好消息是,她學會了寫發(發)字了。不錯,第一天就學了個媽媽都不會寫的難字“發”。壞消息是,中文班特別亂,全班三十多人隻有她和Jojo兩個人聽講,男生大聲說話,還拿紙團球砍她們。
我老公一聽,階級鬥爭的弦立即繃緊了。他說,這個中文別學了,學不了幾個字,再跟壞孩子學壞了。
好不容易又學上了中文,怎麽能又停了呢?我想了想說,各色的孩子,讓咱閨女都見識一下也好。再說,8年級的男孩能讓父母領著,坐進中文教室裏,就不是什麽壞孩子,鬧不出圈去,不怕。
我看著我老公不可置否的神情,我又加了一句說,去,一定要去。剛學了個發(發)字,財還不會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