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魯豫戰場上的“哥薩克騎兵”(續三十四)[王外馬甲]
(2007-02-01 11:2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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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辟濱河根據地(三)
在後張樓,曾玉良團長犧牲了,孫步月卻又一次逃脫,沙區的人民聞訊憤恨不已。
過了不久,劉大爺護送一批繳獲的油墨和紙張到滑縣去(四分區的《先鋒報》辦在滑縣,並且,分區黨政機關材料的印刷也這裏進行),當地幹部很熱情,劉大爺晚上就住在報社裏。這兒本來是個財主大院,鬼子來了以後,老財主跑了,留下他的兒子女兒當共產黨抗日。於是,財主家的三少爺聶元昂當了政府幹部,就把自己房子貢獻出來當公家的辦公機構。聶元昂留分頭、穿皮鞋,身著人們從沒見過的翻領襯衫,打扮十分洋派,劉大爺因此對他的印象很深(這位少爺還有個妹妹叫聶元梓,好象被薩蘇弄到“婆婆媽媽的李先念”那裏做軍鞋去了)。
到底是財主的宅院,家裏有汽油發電機,屋裏還有電燈,亮堂堂地把劉大爺他們興奮得睡不著覺。晚上,四分區的宣傳部長也來了,他詢問了後張樓戰鬥的情況後,當即就在報社起草文章,聲討孫步月,說大漢奸又欠下了抗日軍民的一筆血債,我們一定要報仇什麽的。這位宣傳部長也是滑縣人,劉大爺在沙區墾荒救災時就認識他,隻是當時沒想到,以後他當了總理又當總書記,搞得名氣那麽大。
說起來,孫步月確實十分凶悍,從42年,冀魯豫軍民就一直想要消滅他,幾年內,光是四分區(後改為九分區)的部隊對孫匪核心據點(郭小寨)的圍困攻擊就不下十次,可是總也打不下來。就這麽著,新帳累舊帳,仇恨越積越深,到最後,其他敵偽份子都知道八路軍是真的跟孫步月急眼了,誰靠近他誰就會倒黴,於是都不敢和他打交道,把他當瘟神了。45年,冀魯豫軍區動員七、八、九分區集中六千兵力(其中有四個主力團),圍攻郭小寨的一千守敵,如此大的陣仗,整整打了三天,浚、滑、內黃三縣的各路偽軍楞是裝作不知道。孫步月拚命拍電報求援也沒人理睬他,這真可謂是人鬼共棄。(詳情請參見烤豬兄、子淵兄和flyingcatgm兄的說明)
不過,後張樓一仗確實打得不好,不僅沒有實現預期的目標,反而損失了團長。上級在肯定了騎兵團戰鬥意誌的同時,也指出其中的教訓在於:一、戰前對敵情地形偵察不夠,是“無準備之仗”,導致進攻路線選擇不適當,使部隊在接敵運動中為阻礙地所斷絕;二,戰鬥過程中的指揮位置選擇不當。
指揮員作戰時不遵守指揮位置原則,是八路軍各部隊的老毛病了,批評了多少回也不管用。這以後,軍區明確規定,營一級單位實施戰場外追擊要有命令,團級單位作戰要設指揮所。還規定了指揮所裏要有觀察哨、參謀室、通訊站。劉大爺他們這些基層幹部也集中起來學習旗語,“原來光看見日本鬼子打手旗,現在咱們騎兵團也會了”。
八路軍的作戰經驗是在戰鬥中逐漸豐富起來的,主力部隊如此,地方團隊也是如此。比如昆張支隊,後來是一縱五十八團,在解放戰爭中曾獲劉鄧首長全軍通令嘉獎,成為了戰功顯赫、獨當一麵的王牌團。可在43年,他們還隻是本事有限的地方部隊,是名副其實的“土八路”。
“土八路”的底子也多是正規八路。比如昆張支隊,就是以115師教三旅(旅長楊勇)的四個排為基礎發展起來的,他們原屬於魯西軍區。大掃蕩之後,敵人切斷了魯西和魯南的聯係,使得魯西和冀魯豫軍區孤懸於山東各軍區之外,於是,42年底這兩個軍區合並(統稱冀魯豫軍區),從羅榮桓手下劃歸劉鄧首長指揮。129師騎兵團進入冀魯豫之後,就時常和昆張支隊協作。當時,冀魯豫軍區的各部隊多是115師係列的,幹部也以中央紅軍的為主,而曾玉良、況玉純和昆張支隊的吳忠卻都來自四方麵軍紅三十軍,而且,況政委當軍部政治秘書時,比他小八歲的紅小鬼吳忠,正擔任團政治幹事,倆人很熟悉。騎兵團的其他幹部和吳忠相處得也很好,一則是因為吳支隊長年紀輕;二則是由於他總是笑嘻嘻的,很愛說話,讓人覺得挺隨和。
43年的時候,和騎兵團相比,昆張支隊還是“土八路”。之所以說是八路,是因為他們受八路軍領導,有正式部隊番號,可以穿軍裝、征收軍糧;而說是“土”的,則是因為他們尚沒有進入正規的戰區部隊序列(按當時老蔣政府的規定,地方政權守土有責,最高可以頒發縱隊、支隊、獨立團之類的番號,算做是地方軍,但隻能在當地活動,出那個地盤就不認帳了)。
當然,縣一級政府也可以授權組織“特務大隊”,但這是更“土”的隊伍,甚至不屬於正式部隊,隻好算做遊擊隊、義勇軍,還夠不上“土八路”的資格。
“土八路”是八路軍的地方部隊,“老八路”當然就是野戰主力。其實,大家都是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軍隊,也不指望老蔣政府授銜、發餉,番號是什麽倒也無所謂。可是,打仗的時候,這“老”的和“土”的有什麽不同呢?
要說差別,首先是部隊的作戰任務有所不同。野戰部隊的任務是保持主動,集中優勢兵力殲敵。因此,老八路就避免和日軍的無謂接觸,經常采取大範圍機動,適時跳到外線,尋找有利戰機;而地方部隊的主要任務是倚靠根據地與敵周旋,這就使得他們必須經常處於內線,與敵人保持接觸。所以,“土八路”的作戰與民兵的聯係更為緊密,如果遊擊隊不能有效地襲擾敵交通線,內線作戰就會極為疲勞和被動,時常有被合擊的危險。在“大掃蕩”中,地方部隊也就因此損失較大。
在戰術原則上,“老八路”強調集中力量,團以下單位很少分散作戰;而“土八路”迫於環境,則經常需要分散,進行連排規模的突圍和遊擊,因此他們的大行李很少,也幾乎沒有重武器。
部隊人員構成,“老八路”中黨員比例一般在30%以上,政治自覺性較好;“土八路”一般在10%左右,組織紀律弱一些。另外,“老八路”以工農幹部為主,軍事經驗豐富,文化修養較差;而“土八路”中雖然有一些老的軍事骨幹,但新幹部、知識分子幹部相對較多(軍政大學的學生大多都分到了地方部隊),這是因為地方部隊要承擔更多的宣傳群眾、發動群眾的任務,也就更需要具有政治理論和文化素質的人才。土八路比老八路愛唱歌,那時候新出來的抗日歌曲,都是土八路先會唱,然後老八路再跟著學。
在戰爭中,日軍總希望捕捉到八路軍野戰部隊進行決戰,而每當這時候,我地方部隊就總是纏住他們進行襲擾。敵人若是搜索還擊“土八路”,“老八路”就機動走了,若不還擊,又被敲打得挺難受。小鬼子有勁使不上,對“土八路”真是十分頭疼、不勝煩惱。
其實,“土八路”和“老八路”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在抗日戰爭過程中,八路軍就多次精簡野戰部隊、充實地方武裝。比如大青山、冀東等根據地,由於環境惡劣,難以實施外線作戰,就幹脆完全取消了野戰部隊,大家都當“土八路”去,連120師騎兵團都下馬當步兵了。
說實在的,在遊擊戰爭中,“土八路”的作用一點也不亞於“老八路”野戰部隊。騎兵團和地方武裝配合,最常見的是破襲作戰,比方說,破鐵路——“老八路”守在交通要道上警戒和打援,“土八路”負責把附近的車站或者據點圍困住(一般都攻克不了,隻是圍著打槍,嚇唬住敵人不讓出來就是了),民兵專門拆鐵軌,其他的老百姓就去扛東西。正太路是小鐵軌,好辦,七八個人就能抬走一根。而平漢路是大鐵軌,十幾個人也難以搬動,不用大車根本沒辦法,隻好燒掉。那鐵路的設計倒也科學合理,下麵的枕木架起來點燃剛好夠把上頭的鐵軌燒紅,民兵們拿大鐵錘砸幾下就敲彎了,一點不費事。如果敵人援軍來了,地方幹部就組織老百姓撤退,八路軍死多少人也得頂住,堅決不能讓群眾吃虧,這不僅是軍事任務,也是政治任務。
43年下半年以後,日軍的掃蕩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無力,根據地建設發展很快,八路軍的作戰樣式也隨之有所改變,從以前的破襲騷擾為主轉為以拔點攻堅戰為主,地方部隊也就經常參加大規模作戰。“土八路”和“老八路”一起打正規戰,差距立刻就顯現出來了。
首先是“土八路”的槍法不準,遠射是浪費彈藥,隻有抵近射擊(一般打上三槍左右,敵人就差不多到麵前了,所以又叫“三槍八路”。董存瑞在電影裏打阻擊,能把九顆子彈全放完,說明他執行的是“老八路”的標準)。44年騎兵團配合第十一分區在微山湖以西作戰,看見一個鬼子兵抱著個無線電話機跑過分區直屬團的陣地,“土八路”那邊四十多杆槍劈劈啪啪響了好一陣,人家居然還安然無恙地回到據點裏去了,把十一分區司令員王秉璋氣得臉發青。其次,不大懂得利用地形地物。野戰的時候喜歡往開闊地上跑,衝進村鎮後又愛站在房沿邊上東張西望,被別人一打一個準。
再就是夜戰動作不熟練。晚上找不到目標,經常自己打自己。一個夜間穿插下來,營長找不到連,連長找不到排,戰士全跑亂了,甚至連通訊員都轉迷糊,見人就問“看見我們團長在哪兒麽?”。有一次騎兵團早晨集中,行李隊發現多出來一匹馬,原來是那邊的“土八路”在路上打瞌睡,戰馬跑到騎兵這邊來了都不知道……馬甲我原先以為八路軍都是天生的夜精靈,其實不然。夜戰是最考驗部隊的指揮組織能力的,不經過磨練,沒有嚴格的戰術紀律,就不會有過硬的“夜貓子部隊”。七八個人走夜路和成百上千號人搞夜間穿插作戰,絕對是兩碼事。